此言一出,朝堂上再次哗然。大臣们震惊地看着皇帝,又转头望向明先雪,眼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明先雪十分平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领旨。” 大臣们震撼中面面相觑,心中一阵激荡,最后归于一个结论:我们不是小看了年轻的天子,而是小看了这位尚未弱冠的假和尚啊…… 明先雪得封摄政王,赐居宫中,住在灵氛阁。 灵氛阁位于莲华殿顶层,原本是宫中观星占卜的圣地,如今却成为了明先雪的私人居所。 这其实于礼制不合,但也没人提出什么强烈的反对意见。 虽然贵为摄政王,但明先雪并没有摆什么大的排场。 灵氛阁地方不大,不需要许多宫人打扫,因此,他也一如既往地不留任何外人伺候,除了一个宝书、一个狐子七。 明先雪下朝回来,挑起帘子,却见狐子七歪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写着字。 见明先雪回来了,狐子七才笑着抬起头:“公子回来了?” “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公子了。”明先雪坐下倒了一杯茶。 狐子七倒是惫懒,不但不帮明先雪倒茶,还劈手把明先雪倒好的茶夺过来,拿到嘴边啜了一口,缓声说:“是啊,您现在已经是尊贵的摄政王大人了。” “我并非这个意思。”明先雪淡淡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回狐子七倒不和他抢,只是捏着杯子,拿一双桃花狐狸眼睨着他:“我原还以为你要逼皇帝退位,自己当君主呢,没想到这么费劲就是弄一个摄政王。” “若像你说的这么做,岂非叛逆?”明先雪反问。 狐子七:“是吗?原来你也怕叛逆啊?那你把剑架在皇帝脖子上,算什么?” “算劝谏。”明先雪笑笑。 狐子七笑了:“我从来只听说拔剑搁自己脖子上劝谏的,没见过搁别人脖子上劝的。” “搁别人脖子比较有效,”明先雪笑笑,“谁的脖子谁心疼。” 狐子七寻思一会儿,说:“我想,你最后还是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只是你本身无权无势的, 纵使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一蹴而就,便先当个摄政王,收拢好了权柄,等时机成熟了,再叫皇帝禅位。再有,虽然你得了写‘上斩昏君’的宝剑,但过程到底有些儿戏,天道未必真的应允这样大逆之事,所以你还得观摩天象请示天意,待时机成熟,他的天子气全部散尽才可行事。” 说实话,狐子七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然而,嘴巴说的话会骗人,但那一直往明先雪身上跑的紫气是不会骗人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明先雪无心权柄,命运也会把明先雪托到那个位置上。 明先雪啜一口茶,并未作答。 狐子七却托着腮,打量着明先雪:“你曾说过,你根本不在乎名利,只想要静心修行,这是真话吧?” “当然。”明先雪点头,“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狐子七却道:“那你做这个摄政王也是为了修行?” 明先雪淡淡一笑,举目越过窗台,眺望遥远的某个地方:“你还记得吗?你曾揶揄过我,说这天灾人祸不断,是国运出了问题,凭我一个人祈福抄经、赈灾济贫,是改变不了的。” 狐子七猛然怔住,仿佛又看见明先雪独自在夜里点灯抄经、亲身在贫民窟赠医施药的画面。 明先雪淡淡道:“或许,这就是我的修行。” 狐子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心下纳罕:这毒娃娃是真的有济世的心啊? 狐子七想了想,却问道:“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修行是为了长生啊?”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出于纯粹的利他之心。 明先雪却笑了:“这两者难道有冲突吗?” “啊?”狐子七一怔。 明先雪继续道:“‘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狐子七信口接道。 明先雪笑着颔首:“正是此理。于我而言,便是穷则修行长生,达则惠及万民。” 狐子七真的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毒娃娃。 这孩子总是在“善心大好人”和“恶毒大坏蛋”之间反复横跳。 搞得他这千年狐狸都花了眼。 明先雪回头看着狐子七,把眼神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落在眼前人如花似玉的脸颊上:“你呢?” “我?”狐子七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只道,“我可不懂这些。像我这种野狐狸,穷则生擒野鸡,达则买只烤鸡。” 明先雪轻声说:“你说过,你的道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狐子七:……啊?我说过这个吗?行吧,你说说过就说过吧,你记性好。 狐子七当初为了勾引明先雪,多没头脑的话都说过,却也不觉得明先雪会当真。 现在明先雪认认真真地那这个当正经事来问,反而叫狐子七有些尴尬。 狐子七稍微定了定神,缓缓回答:“自然,自然。” 明先雪的眼神更加温柔:“而我,也确实是你的恩人,是你要相许一生的对象,是吗?” 狐子七噎了一下,蓦地发现,自己原觉得是在为猎物挖的坑,到头来居然要把自己埋了。 “这……公子的意思是?”狐子七眨着眼睛,心里莫名急跳。 明先雪握住狐子七的手:“我已十八,如今也算是有了功名,该娶亲了。” “娶……娶亲……”狐子七的舌头开始打结。 狐子七突然发现,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还真的要掉坑里被土给埋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自然,我要报你的大恩大德。但看如今,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我却是狐妖,若长久在你身旁,只怕于你的修行不利。” 明先雪眼神一缩:他明明早就料到狐子七会退缩了,但当事实真的如此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痛了。 然而,明先雪只是微笑:“狐仙多虑了。你是清正修行之灵,怎么会影响我呢?” 狐子七讷讷:“到底人妖殊途,再说,你是皇帝命,国君身侧怎能有妖孽呢?” “大禹娶涂山氏九尾狐,也不妨碍他为明君。而涂山氏所生的孩子,也继承了王位。可见以狐为后,是古已有之的事情。”明先雪说道。 狐子七讪讪说:“可……可我是个男的……” “前朝立男后,也是有法可依的。”明先雪道,“如前朝便有一位韩皇后,不但丰神俊秀,更是骁勇善战,颇得民望,青史留名。” 狐子七大受震撼:就这你还能引经据典呢?你该不会为了找皇帝娶男狐狸的理论依据翻了一整宿的史书吧! 狐子七越发心绪凌乱,心中打鼓似的,急急如乱雨。 明先雪看出了狐子七的犹豫,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和这狐狸说什么经史哲学都是无用。 这狐狸根本不在乎这些。 因此,明先雪直接站起来,把衣带宽了。 这衣带一松,便是修竹亭亭,如兰似麝。 狐子七这好色狐狸一下迷了眼。 明先雪又把狐子七的腰一勾,带到榻上去。 虽说明先雪才刚懂人事没多久,但胜在年轻体壮,聪明博学,肯学肯干,很快摸通了窍门。 狐子七这天生狐狸反要落了下风,没多久就叫嚷着把八条尾巴都绽开了。 明先雪的腹贴着狐子七的尾巴,双手扣着狐子七的腰,如铁索一样将他困住。 狐子七迷红了眼,呜呜咽咽。 明先雪把脸贴他脸颊,轻声垂问:“狐仙大人,难道我还有哪里侍奉得不周到吗?” 狐子七咬着枕巾,只是不语。 外头乱风吹过,纷纷扬扬,落红如雨。 柔软的泥地上碾碎桃花,蒸腾一阵湿润的香气。 狐子七侧卧在床上,正微微喘着气,如吹过花瓣的风。 明先雪替他盖上一件薄薄的被子,温声说:“这儿好不好?”温柔而细碎的劝哄,像蛇吐信的嘶嘶一般低柔。 狐子七沉沉闭着眼睛,只是假寐。 明先雪哪里不会分他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明先雪只是微笑,把手掠过狐子七鬓边,指尖擦过狐子七拢在耳后的碎发,引起一阵麻栗。 明先雪又说:“狐仙想走,难道凡人还能留得住吗?” 狐子七眼睫微动,暗忖:我本也觉得凡人留不住本尊。 但谁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凡人里居然还有你这个品种! 狐子七正是心乱如麻,一时不知继续假寐,还是索性睁开眼睛,和明先雪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却听得明先雪轻叹一声,在他身边也侧躺下来:“今晚。” 狐子七听到这俩字,耳朵竖起来,琢磨这毒娃娃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先雪笑笑,带着几分苦涩地说:“今晚,你要走就走。若你今晚不走,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要永久地留下来了。你想想清楚吧。” 明先雪这话里底色深沉,似带着无边的懊恼,却也有无尽的期待。 这话说完,明先雪便把眼睛闭上,将被子盖起来了。 这就似他最后一次把选择权交到了狐子七手上。 去? 留? 他给予一晚上的时间让狐子七思考,取舍。 偏偏又是温存缠绵后的一晚,只怕要叫狐子七犹豫不舍。 狐子七却睁开眼睛,心想:我现在拔腿就跑,一刻都不犹豫的话,会不会很不给面子? 如是,他还是比较贴心地等明先雪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下床。 双脚无声落地后,狐子七胸腔莫名涌起一股烦恼似也的酸涩。 这股酸涩促使他回头。 他转身看向床上,明先雪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原打算分一半给狐子七的绣被,被子上绣着落叶飞萤,都不是什么好意象。 狐子七微微垂眸,看着明先雪袒露在被子外的手。 他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吧明先雪的手塞回被子里严严密密地盖好。 说实话,从前只有明先雪替他掖被子的。 这样细细地看对方的睡颜、轻轻地盖好被子,对狐子七而言是 第一回。 狐子七的眼睫急急扇了扇,目光流连在明先雪脸上,此刻居然真的生出了不舍。 他沉沉叹了口气:毒娃娃,我真的很喜欢你。 但这喜欢又掺杂着几分害怕。 狐子七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害怕什么。 但动物的本能告诉他,害怕就得躲。 这是他活了一千年的秘籍。 他轻轻拂过明先雪的额发,轻叹说:“你才十八,以后能拥有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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