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是要回我的东西。”薛凌云声音有些微颤,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情绪,提高了声音,“昭郡王殿下如日中天,薛凌云如何敢造次。” 叶长洲不想跟他废话,闭着眼睛假寐。他心里正烦,十分后悔白天冲动之下打死那妓子。倒不是因杀人而自责,只是替自己不值,明明将她交京兆尹府处理就了事,该诛九族诛九族,该凌迟就凌迟。为何自己要跟薛凌云置气,动手杀她? 他不敢相信、更不肯相信自己是吃了那妓子的醋。自己好歹是个郡王,怎会吃一个妓子的醋。可看着薛凌云拼死为那妓子求情,叶长洲心里的邪火便压也压不住,像是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控制了脑子,铁了心就是要置那妓子于死地。 薛凌云见他不说话,寒声问道:“我的东西呢?” 叶长洲转身背对着他,闭着眼睛不耐烦地道:“我这里没你要的东西,莫找借口生事。” 薛凌云怒了,向前走一步,怒目看着他:“怎会没有?休要耍赖,拿来!” 叶长洲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还道薛凌云是来跟他胡闹的,怒道:“薛凌云,我正烦,你最好别惹我。还有,你如果你想给那妓子报仇,我劝你冷静些。伤了我,你还会再来一次牢狱之灾。这次可没人救你。”说完倒头就睡。 薛凌云一听,冷笑道:“十六殿下精于算计人心,你就这么怕我动你,是么?” 叶长洲睁眼,冷厉的眼眸充斥着杀气:“你动一个试试。”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薛凌云是什么人,他最忌被人威胁拿捏。耳边衣衫微动,叶长洲只觉眼前一花,脖颈便被人捏住了。 薛凌云力气极大,叶长洲一下便无法呼吸,脖子被他卡得剧痛。慌乱之中,叶长洲一手掰着薛凌云捏在自己脖颈上的手,一手用力去推他、抓他,试图让薛凌云放手。 薛凌云俊美的脸在夜色里蒙了一层淡淡的煞气,他贴近叶长洲,看着他无能地挣扎着,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叶长洲,你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何不肯听我一句劝,偏要一意孤行!”说完猛地放开他。 叶长洲捂着脖子咳得死去活来,心头的烦闷却消散了些,边咳边笑,眼泪顺着眼角流:“是,我心狠手辣,刚愎自用……薛凌云,你今天才认识我吗?”他红着眼恶狠狠盯着薛凌云,“你有本事杀了我呀!” 冷月照进暖阁,却暖不了两个不懂如何相爱的人。似两只刺猬,用身上的刺直指对方。 僵持之下,薛凌云抹了下眼角滑落的泪,不明白这是为自己而落,还是为那该死、却枉死的聆音而落。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叶长洲心里没什么分量,自己说什么都无用,救不下她。 薛凌云慢慢坐起,看了一眼同样疯狂的叶长洲,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 叶长洲被他放开后喉头剧痛,肺部也痛,咳得弓着身子眼泪直流。 黑暗中,薛凌云终于在叶长洲身后小案抽屉里寻到了那枚玉珏。他拿起玉珏用衣袖擦了下放进怀里,抬腿走了两步,本想一走了之,但觉还是该说点什么结束这段孽缘。 他转头看着叶长洲,言语之中已没了之前的愤怒:“我曾为我对你犯下的兽行后悔不迭,你那么美好,正直善良,聪明机警,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令我倾心。我发誓要护你一生,助你达成心愿。如今看来,我是多么可笑。” 他望着叶长洲,满眼绝望:“纯良无害小白花,是我对你最大的误解。”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柄从叶长洲这里顺来的折扇,径直丢给叶长洲,“聆音虽是妓子,但也不该跟猪狗一般随便被当街打死。十六殿下手段铁血,冷酷残暴堪比内狱,恕凌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转身欲走。 叶长洲喉头痛,心里更痛,不想他走,咳得眼泪横流,捂着胸口颤声喊道:“站住!” 薛凌云走到门口,却应声而立,果真没再踏出那门槛。 叶长洲强撑着站起来,眼泪漱漱往下落:“薛凌云,踏出这道门槛,你我便从此绝交,死生不复相见!” 薛凌云听出他在哭,闭目仰天,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滑落:“多谢殿下提醒。”说完提腿要走。 “薛凌云!”叶长洲在他背后哭喊了一声,随即捂着脸跌坐在地,眼泪无声地滑落,瞬间将胸前衣襟打湿一片。 “你不要走……”生平第一次,他这么苦苦哀求一个人,哭得不能自抑,将所有骄傲和矜持踩在脚底下,只求薛凌云不要离开,声嘶力竭喊道,“你就那么在乎那妓子吗?” 薛凌云听着他哭,心如刀绞。但想起他杖杀聆音时的疯狂与狠厉,软下的心肠又硬起:“只要没被定罪,她便不该那样死。世人都道我混账,嚣张霸道,看谁不顺眼都要打一顿……可知我薛凌云从小到大,从没伤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该死!”叶长洲仰头冲薛凌云声嘶力竭吼道,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她该死!” 叶长洲哭得抽搐,反复说着“她该死”却再说不出别的。他想告诉薛凌云,聆音是炼药之人,是杀死叶恒丰、陷害薛凌云的帮凶,但他就是开不了口。 他是皇子叶长洲,是父皇亲封的昭郡王,若还要用哭求的方式跟一个死去的妓子争宠,博得薛凌云回头一顾,叶长洲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赵婆婆教了他如何游刃有余地俘获对方,却没有教过他如何示弱,如何在感情里以退为进。 “她该死?”薛凌云转头,看着叶长洲哭得凄惨,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他的话。 可是叶长洲哭得不能自抑,嘴里却丝毫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薛凌云不由得痛心地道:“是的,她出生贱籍,是彭青云徒弟,沦落风尘,摊上这么个师父,也不是她所愿,她怎么就该死了?!她没逃,已经出来归案了,交有司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一句,偏要当街打死她?” 薛凌云指着自己的胸口,笑得流泪:“大盛未立时,我跟着父王刀口舔血,兵败被人追杀,若不是百姓将我们藏起来,我早就死于乱刀之下了!”他慢慢走到叶长洲面前,目光哀戚地看着他,“殿下,你不过才做了几天的人上人,便忘了自己也是从尘埃里来的吗?” 叶长洲跪坐在地,只是捂着脸哭,无法为自己辩解。当众杖杀聆音,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的名声,还将薛凌云越推越远。叶长洲,你真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 他越是哭着不说话,薛凌云越以为自己的话说中了他内心,寒声道:“若大盛百姓将来的君主这般残暴不仁,我薛凌云便是死也闭不了眼。” “你就这般容不得我,是不是?是不是?”叶长洲捂着脸哭得颤抖,声嘶力竭抬头质问他,“你们对我犯下那么多错,为何我犯点错就不行?” “殿下,有些错不能犯。”薛凌云苦笑了下,仰头看天,却还是止不住眼泪滴落,“过往的一切,殿下忘了吧……薛凌云祝殿下今后前程似锦,一往无前。” 说完,不顾叶长洲哭得凄惨,狠下心肠推开门,于寒风中用帽子遮住头脸,在漫天烟火中,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纯良无害小白花,是我对你最大的误解。 好难过,呜呜呜……我先哭为敬。
第74章 贵妃堕尘埃 元宵节后,叶长洲在府中整整睡了三天。除了吃喝,谁也不敢去打搅他,直到听闻薛湘楠要起程回流番洲,赵婆婆才耐不住来找他。 天气回暖了些,暖阁已经不烧碳了,但屋中暖炉还烧着。叶长洲并没有搬回卧房,习惯了这暖阁,便不提搬回去睡的事。 今日下了雨,赵婆婆撑着伞跨过院子,走到暖阁廊下收了伞,将伞插入墙边瓷瓶里,伸手敲门:“殿下,是我。” 叶长洲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道:“进来。” 赵婆婆推门进来,带进来一些寒湿之气。叶长洲把脸蒙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婆婆有事?” 赵婆婆跪坐在炉边,轻声道:“殿下,明日湘楠郡主可就要起程回流番洲了。你为薛家做了那么多事,眼看事成,没想到却跟薛凌云闹翻。殿下可莫再错过湘楠郡主,否则岂不功亏一篑。” 叶长洲在被子里沉默片刻,道:“湘楠郡主又不是薛凌云,越向她示好她越疑心我用意。”吁了口气,“她走就走吧……我难道还要去送不成?越刻意越表明我心里有鬼,适当放手,比紧追不舍管用。” 赵婆婆愣了下,释然一笑:“也对。”她起身拍了拍衣袍,道,“那殿下好好歇息。再过十天又是宫中一年一度的春猎,殿下刚封郡王,春猎上可要好好表现。” 说起春猎叶长洲更沮丧了:“春猎……我每年都是坐火堆旁干看的主。又不会骑射,去了也是凑热闹。” 赵婆婆宽慰道:“看热闹今年也是坐前排,多好。”她轻声凑过去道,“殿下,常氏母子危矣,大好事。” 叶长洲在被子里闷着,没出声。 清辉殿,叶政廷屏退了所有人,暗卫冷剑正在低声向他禀报:“陛下,劫杀天牢的刺客查出来了。” 叶政廷心里早有怀疑对象,抬头看着殿外,问道:“谁?” 冷剑低头拱手:“是凝香馆和流水山庄的人,都没在官府登记造册,户籍上根本查不到。属下用了些手段,才查到一些细枝末节。” 果然。叶政廷闭眼深吸一口气,心里憋着一团火,半晌才道:“朝中有谁配合?”若无人配合,光凭这些江湖草莽,如何能让天牢一整夜无人前去巡查。 冷剑道:“牢狱司中有人配合,给大家下了迷药。”他犹豫了下道,“京中巡逻守卫曾被人授意当晚不许到天牢那边去。十六殿下去天牢探望过薛凌云,发现薛凌云有被刺杀的危险,便令牢狱司更换狱卒。牢狱司便将衙役调去做了狱卒,那内应正是前去守天牢的衙役,当晚便动手了。” 叶政廷细问:“叶长洲去天牢,发现了什么?” “十六殿下发现薛凌云牢房里有麻绳。”冷剑抬头道,“牢狱中便是腰带也不让带进,就怕犯人自缢而亡。” 叶政廷背手,心道:叶长洲竟还有如此多的事瞒着朕。不过他第一次办差经验不足,能意识到不对劲,让牢狱司换狱卒,已是难能可贵了。此子细心沉稳,日后好好培养,可堪大用。 叶政廷对冷剑道:“牢狱司从上到下,按渎职罪论处,该杀便杀,该流放就流放,一个也不许放过。” “诺!” 叶政廷又道:“还有流水山庄,暂且不要动它,派人仔细盯着。朕要留着它,看看背后是否还有大鱼。” “诺!”冷剑应道。 瑶华宫,大殿清清冷冷,原来的宫人尽数被撤走,只留常氏贴身宫人伺候着她。再不见年轻的嫔妃们来来往往,独剩常氏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残败的红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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