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谦看着手中暖手炉,笑得有三分心酸:“在下十年寒窗苦读,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大魁天下,一展鸿鹄之志……”他望着薛湘楠,眼里蕴着愤恨不甘,“且问郡主,如今在下一身病,不能参加科举,一腔热血实在难凉,又该当如何?” 薛湘楠低头闭目,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总不能当着周姨娘和薛家人的面,要了薛文博的命。可童若谦说得没错,他原本有远大前程,就这么硬生生被折翅,谁人能甘心? “你要如何?”薛湘楠闭目颤声道,“只要你肯留他一命,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薛文博也是她弟弟,叫她如何忍心。 童若谦苦笑了下,眼睛看着燃烧的炭火,死气沉沉地道:“在下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回健康的体魄。” 可这一点,除非大罗神仙显神通。薛湘楠难过又绝望地将头偏向一边,清丽的面容隐入黑暗。一时间,屋中气氛顿时凉了几分。 童若谦叹了口气,收起那些不甘,怅然道:“在下失态了,还望郡主见谅。” 薛湘楠转头看向他,眼睛有些红,蕴着深深的愧疚:“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补救都于事无补。即便今日我将薛文博打死,你身上的毒也难以清除。但你相信我,我、薛家,会想尽办法求医问药,哪怕是到天涯海角,我也定找到能让你康复的办法。” 此番言语恳切,童若谦听得心酸。可是医术玄妙,又如何是她一介武将能悟透的。童若谦别过脸不看薛湘楠,自嘲一笑:“呵……此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在下略懂粗浅医术,明白自己的身子,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这辈子呀,就这样了。” 听他这么说,薛湘楠心里更是难过愧疚,却再说不出什么承诺和安慰的话。一切话语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坐在童若谦身边,本是伸向火炉的双手不禁握紧了拳头。所向披靡的薛家军副帅,此生头一次生出这般无力感。 她从认识童若谦到现在已经三月,这些话,童若谦从未对她说过。薛湘楠久居高位,若不是亲耳听到童若谦如此说,很难切身体会他的处境。 童若谦见她闷头不语,眉头紧皱,释然一笑:“在下顾影自怜,让郡主见笑了。这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如今说出来了,倒是松快多了。” 薛湘楠抬头看他,但见童若谦俊俏的脸挂着温和的笑,一双极好看的眼眸正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薛湘楠被他看得脸一红,忍不住偏过头去,心虚地道:“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童若谦依旧看着她,声音轻柔低沉:“女儿悦己者容,郡主却是为安一家子的心而施脂粉。” 薛湘楠脸上有伤,加上容颜憔悴,为不让大家担心才涂了些脂粉。没想到弟妹们没发现,这无用的书生却心细至此。 “呵……”薛湘楠不由得动容,但出口的话却带刺,“自己一身病骨,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童若谦低头,一双俊秀的眼眸似晕了一层水汽,缱绻愁思,薛湘楠心头“咯噔”一下,如遭了电击,顿时红了脸不敢再看他。 童若谦却浑然不知身边人在想什么,怅然道:“如今郡主为我做主惩治了薛文博,我了无遗恨,该离去了。” 薛湘楠一震,回头惊诧地看着他。童若谦脸颊清瘦,明明那么高大一个人,硬是被那毒折磨得瘦弱,连精神气都没有了。 自从遇到童若谦,她就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你……想好了吗?”薛湘楠慌了,下意识揪着自己衣带,低头轻声道,“你身上余毒未清,老家襄州也无亲人,你要去哪里?” 似听出她的难过。童若谦抬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薛湘楠,清纯直白,几乎令薛湘楠有些招架不住。她慌忙躲避他目光,心脏像被戳了一刀子,又疼又难过。 童若谦低头,道:“虽再不能走仕途,但在下还有一双腿能走路,不能用一身本事治苍生,但以双足丈量万里河山也好。” 薛湘楠见他说得认真,似当真要走,猛地站起来,心里慌张了一下,想着要什么样的说辞,他才肯留下来。 童若谦抬头看着她,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微笑:“郡主为在下做了这么多,在下已经感激不尽,再不敢劳郡主为在下操劳。” 薛湘楠见童若谦抬头看着她,脸有些热,连忙转头看向一旁,强装镇定,道:“郡主府缺一个长史,你饱读诗书,可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童若谦望着她,明明眼里也有微光,却坚定地摇头:“多谢郡主,但在下还是要离开。” 薛湘楠怒了,转过头来伤心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吗?” 初遇童若谦时,他瘦弱不堪,一身毒几乎将他折磨得只剩半条命。薛湘楠可怜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将他带在身边将养着,几乎不让外人见他。岑阳还半开玩笑说薛湘楠金屋藏娇,得了薛湘楠一顿爆栗。 最初这样对他,一是出于歉疚,二是出于同情。童若谦性子温和,温文尔雅又腹有诗书,见惯了舞刀弄剑的武将的薛湘楠,哪见过这等谦谦君子,时日一久,竟对他心生爱慕之情。 她想留童若谦在身边,反正他一身病骨也正好需要将养,最好在自己身边养一辈子……可是没想到,那人竟主动提出要走。 薛湘楠心里难过极了,看着童若谦清瘦的脸颊追问道:“你就这般不想……不想见到我?”说完拂袖转身,只给童若谦留了个生气又难过的背影。 童若谦定定地望着她后背,半晌没说话,屋中静得只剩木炭燃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童若谦轻轻叹息一声,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到案上,轻声道:“宫中太医令的治伤圣药见效快,但他忽略了郡主是女子,太烈太猛的药易耗伤真阴。这是在下为郡主拟的一张药方,就当报答郡主为在下报仇雪恨,和这些日子照拂的恩德。” 他那日趁薛湘楠重伤,进来查看伤势,竟是为她量身开药方。 薛湘楠背对着他,久久没出声。 灯火幽暗下,微风送来若有似无的梅香。童若谦冲薛湘楠背影拱手一礼:“在下愿郡主日后万事顺遂,康健无忧。童若谦告辞。” 薛湘楠背对着他,心痛如刀绞,耳中听着帘子轻响,那人出了门,将门从外面关上。他走了,最终还是没同意留在薛湘楠身边。 薛湘楠闭目仰头,轻轻一声叹息:“罢了……终归是断情绝爱的一生,不配……不配拥有情爱。” 是夜,童若谦收拾了个小小的包袱出了兰园。夜色中,远远能看见薛文博院子里灯火通明,遥遥传来薛文博杀猪般的呼痛和嚎叫声。 童若谦回头,趁着夜色从煜王府后门出去,沿着大月湖慢慢往前走,清瘦的身影渐渐融于黑暗里,消失不见。 佳人不可负,但现在的自己,不得不负。 薛湘楠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浮气躁间,她心念一动,起身快速穿衣,推开门快步跑到后院童若谦居住的屋子,“砰”一声推开门,借助琉璃窗透进来的幽暗月光,她看见案上摆着一封信,一封童若谦写给她的信。 薛湘楠快速打开信封,见信纸上只写了两行字:童某寸功未立,何敢唐突佳人。若苍天怜我,待功成名就,学有所成救得残躯,定红妆十里,迎娶郡主。 他竟是要去求医问药。 薛湘楠看着纸上的字,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滴落纸上,很快将墨晕染开来。她连忙以袖擦拭,随即将信塞进怀里,死去的心又猛地复活了。 她衣着单薄,连靴子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追了出去,出了煜王府后门,沿着大月湖边奔跑了片刻,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薛湘楠气喘吁吁,望着漆黑的夜,凉风吹拂着她身上轻薄衣衫,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荒凉。 【作者有话说】 长姐和姐夫的爱情写得我泪奔……小石榴和薛凌云相见会说些什么?敬请期待下一章,星期一晚上更新哦!喜欢的宝子多多收藏,多多评论,一万海星加更一章哟~
第73章 决裂暖阁中 华灯初上,昭郡王府各处挂满了红灯笼。刚入夜,下人们便将灯都点上,只想郡王能过个舒心的元宵佳节。年轻的下人在院外放起了烟花,一束束火光冲向天空,在漆黑的夜空炸开一片耀眼的火树银花。 今夜的坞原比除夕夜还热闹,西市有灯会,北市有庙会,各式各样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走街串巷的小贩和嬉闹的顽童凑在一起,行人摩肩接踵喜笑颜开,好一副盛世人间烟火。 叶长洲从天牢回来后,连暖阁都没出。下午宫里派人送来皇后赏赐的物品,叶长洲懒懒接了,也没说何时进宫谢恩。不过如今他不仅是昭郡王,更破了康郡王被杀一案,正是炙手可热,宫人不敢计较他的失礼,笑着告辞。 下午,杨不易壮着胆子进来换了干净的羊毛毯,给暖炉添了炭火,小案放上叶长洲爱吃的几样果子,便再不敢进来打扰他。 晚膳叶长洲只用了小半碗温牛乳,再没什么胃口,倒头便睡。屋外天空炸开的烟花透过琉璃窗,映在他白皙俊俏的脸颊上,时而清晰,时而隐入黑暗。整个坞原都在放鞭炮,声音震得叶长洲不能入眠。 他烦躁不安,却没再乱砸东西,只是闭着眼强行逼自己入睡。 “啪……”门锁轻响了一下,叶长洲皱眉翻了个身,将身上的锦被拢紧了些,带着些许不耐烦道:“不易,轻一些。” 他以为是杨不易进来了,谁知那人却没吭声,步履轻盈径直走到叶长洲背后,停住了脚步。 叶长洲心头一凛,猛地睁眼,转身一看,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一袭黑衣,帽子罩住头脸,看不出是谁。 “谁?!”叶长洲连忙往后缩,紧张地问道。 窗外烟花在天空中爆开,炸出一片耀眼的白,映在琉璃窗上,只留下转瞬即逝的光华,随即隐入黑暗。 那人缓缓将罩在头上的帽子取下,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正是薛凌云。叶长洲见是他,心头高悬的大石落下,顿时吁了口气,以手支额,才发觉后背被冷汗打湿一大片。 “你心虚什么?”薛凌云没坐下,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冷淡。 “我心虚?”叶长洲冷笑,懒得看他,干脆拿了玉枕叠在一起,倚着玉枕闭眼假寐,“我又不做亏心事,何来心虚一说。你来做什么?为那妓子报仇?” 薛凌云抱着胳膊转身走到琉璃窗前,望着天空炸开的烟花,眸光暗淡:“是,你叶长洲多能耐,短短两个月,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你何事需要心虚?” 叶长洲不以为然地“切”了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冷冷地道:“我今日所有一切都是我冒死争取来的,我为何要心虚。”寒声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世子爷莫不是还以为能在我身上讨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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