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牢这几天,薛凌云想得很清楚,要破薛家功高震主后被打压的结局,必须令觅良主。叶政廷老了,他那几个儿子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薛家若不谋朝篡位,就得从中择一个稳妥的扶植他上位。于公于私,薛凌云都坚定地选择叶长洲。 想到这里,他计上心来,直起身子凑过去低声道:“长姐,你记得十六殿下叶长洲吗?” 薛湘楠绞尽脑汁回忆了下,犹疑着问道:“那个当年在皇后寿诞上,被人踩断胳膊的半大孩子?” 那年叶长洲十四岁,大盛初立。皇后寿诞上,叶长洲被人从椅子上挤到地上,还被涌过去贺寿的皇子们踩了几脚,胳膊被踩断,狼狈地捂着胳膊坐起来哇哇哭,惹得众人纷纷看他。薛湘楠当时瞥了他一眼,又瘦又小,毫无胆色,只是一笑置之。 薛凌云笑得一脸灿烂凑过来:“对对对,就是他。长姐,他如今封了昭郡王,御封特使专查叶恒丰被杀一案。这几日,你可要多留意此人。” 薛湘楠看着薛凌云,疑惑地道:“那孩子我见过。景纯,那等娇养又没胆色的人,你竟看得上?”薛湘楠看他的眼神,以为薛凌云被关在京城关疯了。 薛凌云赧颜一笑:“长姐,那人骂过我,说我离了战场便不会战斗了。” 薛湘楠没想到薛凌云竟能如此信服一个外人,她拍了拍薛凌云肩膀,道:“好,我记下这位昭郡王殿下了。如果他真能顺利解开你的困境,我会认真审视他的。” “嗯!”薛凌云望着薛湘楠,笑得一脸灿烂。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下周三晚上发哦~爱你们~
第58章 小剧场/樱花树下的小窝囊废 大盛结束乱世定都坞原,皇帝登基大典定在三月初七,普天同庆万众欢腾,整个坞原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叶政廷原本的王宫又扩建,按照新组建的礼部建议,按照旧时禁宫的规格规划后宫场所。 皇子们念书的国子监设在禁宫东面,所有未成年皇子都要在国子监念书,每日卯时入,申时出,寒窗苦读勤学苦练。 登极大典之日,皇子们要在清辉殿祝贺新帝,到时候免不了被新帝一番考问。皇子们进益飞速,希望登极大典日在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大展才华。但总有几个特立独行的皇子,无论太傅绞尽脑汁如何教,怎么都学不会,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其中就有十六皇子叶长洲。 叶长洲十五岁,在一众未成年皇子中算年纪大的,偏偏就数他最让太傅头疼。别人一首诗教一遍即会,他一首四言绝句背三天还是上句不接下句,气得太傅发了好大脾气,将他赶出门,罚他站在院中樱花树下。 叶长洲站在樱花树下捧着书摇头晃脑念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屋里传来他幼弟们的嬉闹声,皆在嘲笑他脑子笨。他却不恼,尚且有些稚态的脸庞挂着温和的笑,一遍遍诵读着幼童都会背的诗句。一阵风吹来,洁白的樱花洋洋洒洒飘落,犹如下了一场如梦似幻的雪。花瓣飘落他满头满身,给这个俊美单薄的少年平添几分诗意。 随即,一声苍老且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诗意:“叶长洲,今日午时若还背不下这首诗,自行进来领十戒尺!” “哈哈哈。十六皇兄又要挨手板啦!” “他昨日挨打手板还没消肿呢!” “十六皇兄,你加油!” 屋中,皇子们七嘴八舌笑作一团。 “砰砰砰”老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戒尺在案上敲得震天响:“都安静!你们也一样,今日若默不出屈子的《离骚》,都跟叶长洲一样的下场!”屋里顿时哀声一片,皇子们叫苦连天,但不得不回到自己座位,摇头晃脑诵读。 阳春三月草场莺飞,樱花树下书声阵阵。叶长洲站在院中,手捧的明明是《唐诗宋词》的封面,但翻开里面却是《群书治要》的内容。 此书乃魏征等社稷之臣,从唐前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精选的六十六部典籍中撷取最精粹的治国理政智慧汇集而成,乃监国太子方能学的帝王治国理政经验。若是被人发现他胆敢学这样的东西,便是欺君罔上的忤逆大罪。 他嘴里颠三倒四念着简单的四言绝句,一双俊秀的眼眸却贪婪地盯着书上的每一个字——这书来得极其不易,是赵婆婆想尽办法弄来的,叶长洲必须趁无人发现快速看完并熟记。 他以为自己的装傻充愣的小把戏不会有人来打扰,谁知此时国子监屋顶正坐着一个少年将军——刚从西南军营回坞原参加登基大典的薛凌云。他从战场回到这繁华安稳的都城,整日无所事事,便四处闲逛招猫逗狗。 他是当今唯一异姓王的世子,还是新封的太子亲卫,这坞原便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他今日刚发现国子监院中有这么一大片樱花,便谁也不告诉,飞身上屋悄咪咪摸过来半倚在屋顶,惬意地支起一足,一边啃梨一边听老太傅气急败坏地骂人。 他见叶长洲被赶出来,瞥了他一眼,轻声自语笑道:“蠢货!”他瞧不上这些养在宫里的皇子,认为他们是温室里的娇花,这在乱世若是无人保护,必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一颗清甜的梨子啃完,薛凌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一看,那叶长洲还站在树下颠三倒四地背着那极其简单的诗句。 “烟花三月下扬州,唯见长江天际流,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叶长洲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却念得牛头不对马嘴。 薛凌云听得直皱眉,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小声自语:“这人怎么蠢到如此地步?那肩上扛的是脑袋还是榆木疙瘩?” “毕竟西湖六月中,银汉秋期万古同,窗含西岭千秋雪,年年并在此宵中。”叶长洲嘴里念念有词,却浑然不觉将几首诗给窜成了一首,居然还押韵。 薛凌云听他如此胡念,听得心中火起,不由得跟着小声诵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银汉秋期万古同……啊呸,不对!窗含西岭千秋雪……年年……呸,唯见长江……” 明明烂熟于胸的古诗,竟被这浑小子给搅和糊涂了。薛凌云连忙捂住耳朵,摒弃叶长洲的影响,转身闭眼在心中默默背诵那几首诗,总算理顺了。 薛凌云睁眼,眼中迸出怒火,心道:难怪太傅要将这人赶出去,他就是一颗老鼠屎!自己背不好就算了,还要影响别人。 薛凌云转身,抱着胳膊看着叶长洲,见那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口胡言乱语,却似念的圣贤书一般。薛凌云冷笑道:“兄弟们拼死拼活,却是为这帮养在深宫的蠢货卖命,真是不值。” 他嘴角挑起一抹邪笑,盯着叶长洲后脑勺,曲起食指,用力一弹,只听“嗖”一声,吃剩的梨核冲着叶长洲脑袋疾驰而去。 “咚!”那梨核一下打到叶长洲脑袋。 “哎呀!”叶长洲捂着头吃痛叫起来,摸了摸头。他转身一看,地上却是一个梨核,本想作罢继续看书,但此刻恰好看到书上“藏拙”二字,顿时计上心来。 他连忙合上书,捂着脑袋蹲地“呜呜”哭起来:“呜呜呜……好疼啊!” 太傅闻声立即冲出来,见他蹲地捂着头大哭,连忙问道:“你怎么啦?” “呜呜呜……我念书念得好好的,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梨核把我头打了!呜呜呜……好痛……”叶长洲十分窝囊地嚎哭起来。 “哈哈哈……十六皇兄倒霉鬼!” “哈哈哈……” 屋中众皇子一片嘲笑声,老太傅无可奈何地盯着他,站起来捏着眉心道:“好了好了……你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 “多谢太傅!”叶长洲闻言立即不哭了,起身冲太傅鞠了一躬,抹着泪抱着书跑了。他巴不得回去,回去才能正大光明看书。 薛凌云站在屋顶抱着胳膊,看着叶长洲欢快跑远的背影摇头轻笑:“这小东西,真是个徒有其表的窝囊废。”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新鲜出炉的小剧场来啦~热乎的哦!今天逛完嘉兴南湖,跟前同事吃了晚饭,回到酒店立即码了这篇小剧场。 因为明天要去逛西湖,所以文中就用《西湖》这首诗啦~宝子们,明晚下一章,不见不散哟!
第59章 夫妻离心德 天牢被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早,清辉殿便充斥着叶政廷暴怒砸东西的声音。 方才吓晕过去的狱司大人,此刻如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任由叶政廷责问怒骂,只是以额触地不敢回话。 叶长洲作为此案御赐的特使,一大早惊闻噩耗,尚未来得及去天牢查看一番就被宣进宫。他垂手立于一旁,眉头紧蹙,皇后、太子、刑部尚书孙振武、刑部侍郎赵欢、京兆府尹郑怀先一众人等皆面有菜色。 叶政廷怒骂了一阵,骂不动了,坐在龙椅上不停咳嗽,左忠勇立即给他拍背。袁氏冷着脸过去,冲左忠勇微微挥手,左忠勇便识趣地后退。 “陛下,事已至此,生气于事无补,得想办法补救。”袁氏低声提醒道。 “大盛天牢被劫,这要是传出去,天家威严何在,朝廷脸面何在?”叶政廷脸色铁青,红着眼颤抖的手指着狱司怒道,“朕暂时寄下你项上人头,滚去将残局收拾好,下令封锁消息,谁要是敢将昨夜的事传出去半个字,赐死!” “诺!”狱司惶恐不安,冷汗流了一地,连滚带爬滚出清辉殿。 “父皇息怒,好在贼子没能得手。”叶长洲站出来拱手道,“儿臣会抓紧时间查清此事,绝不让逆贼得逞。” 叶政廷看着他,脸色才稍稍和缓些,无力地挥手道:“你去查,三日之内,朕一定要查出真凶!” “诺!”叶长洲拱手。 孙振武脸颊两道指甲印,正是薛宓惊闻薛凌云在天牢被人劫杀,在她丈夫脸上留下的“丰功伟绩”。他尴尬地低头掩藏那伤痕,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贼子如此猖獗,臣若再一味避嫌,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臣恳请陛下,让臣介入,主持刑部,协助昭郡王查案。” 看来薛宓那一顿打闹起作用了,这榆木脑袋终于肯拉下读书人的颜面。叶政廷也担心叶长洲太过年轻,虽有冲劲却经验不足,再吃了那些官场老家伙的亏。这老狐狸肯主动帮他,叶政廷自是愿意:“准。孙卿你好好协助昭郡王,多教教他。” “诺!” 孙振武和叶长洲告退,带着赵欢一并离去,清辉殿只剩皇后母子与叶政廷。叶伯崇正欲开口,袁氏用眼神制止他,他立时会意闭嘴。 “太子,你先出去,母后有话要与你父皇单独说。”袁氏道。 “诺。”叶伯崇应声,退出清辉殿。 叶政廷单独面对袁氏,愧疚和膈应反复纠缠在心头,冷着脸看向一旁不理会她。袁氏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手缓缓离了叶政廷的背,轻声道:“若说之前薛凌云害死丰儿的事情还存在疑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薛凌云是被冤枉的。有人在他之后又动了手,嫁祸于他,所以那人见薛凌云只是被下狱,才迫不及待对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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