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政廷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问道:“杨妃可有进食?” “没有。”左忠勇低头道,“杨妃娘娘拒绝进食。” 这么哭闹绝食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叶政廷有些恼怒,气杨氏如此不顾大局威胁自己,若宫中其他人也如此效仿,自己君威何在。 他脸色一下阴沉,带着些许怒气:“你去告诉杨氏,若要她孙子世子位落空,便继续哭闹!”说完拂袖而去。 叶政廷到清辉殿,太子叶伯崇已候在殿外。叶政廷黑着脸让宫人宣太子,虽早已知晓叶伯崇此行来的目的,但叶政廷还是想听他会怎么说,顺便看看他是否具备为君者的思量与胸襟。 太子叶伯崇一身耀眼的太子服,精神奕奕地走进来,冲叶政廷三跪九叩:“儿臣参见父皇。” 叶恒丰再不受宠好歹是个皇子,叶伯崇再不待见他那也是他的幼弟,他人刚死,叶伯崇这一身穿着实在令叶政廷心寒。 叶政廷冷眼看着他,暗自叹息一声“没眼力”,随即疲惫地道:“平身吧。”待叶伯崇起身,叶政廷问道,“来所为何事。” 叶伯崇拱手问道:“父皇,景纯犯了何事,为何要将他下狱?” 他十三弟暴亡,没见他为此奔走,倒是薛凌云被下狱,他却如临大敌。叶伯崇的做法令叶政廷心头愈发冷,也愈加对他失望。但他表面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经京兆尹府和刑部调查,杀害你十三弟的凶手,薛凌云嫌疑最大。” “绝不可能!”叶伯崇立即跪地,义愤填膺地拱手道,“父皇,景纯与十三弟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叶政廷直视他:“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你何以辩驳?” “儿臣……”叶伯崇噎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却还是执拗地道,“反正儿臣不相信景纯会做出这种事,还请父皇明察。” 原以为他会提出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没想到仅此而已。叶政廷失望地闭上眼睛,从来挺得笔直的腰板渐渐弓起,倚着椅背冲叶伯崇挥手:“下去吧……” 叶伯崇还不知自己的愚蠢已触怒叶政廷,还不死心地继续道:“父皇,姻亲不论,煜王和湘楠郡主为大盛立下汗马功劳,景纯便不可杀。” 叶政廷心头恼怒,冷眼看着叶伯崇,厉声质问:“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拳头紧握,“呯”怒锤桌面,怒道,“仗着有功,就可以枉顾皇法藐视君威,随意杀害朕的皇子吗?!你眼里还有没有父子君臣,还有没有国家皇法!” 叶伯崇被叶政廷的暴怒吓得一缩,下意识往后躲闪。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叶政廷更加来气,站起来指着他怒骂:“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还是鼠目寸光,毫无长进!鸡零狗碎的东西学得倒是全,滚!朕看见你就来气,滚!”抓起案上的镇纸狠狠掷向叶伯崇,一下击中叶伯崇胳膊。 叶伯崇胳膊顿时疼得像断了一般,他“啊”惊叫起来,又怕更加惹怒叶政廷,连忙捂着嘴。手捂着胳膊,吓得脸青嘴白,颤声道:“儿臣告退!”连滚带爬起身退出去。 叶政廷气得直咳嗽,满脸通红青筋爆裂。左忠勇见状连忙给他顺气,轻声劝道:“陛下莫生气,保重龙体要紧。” “朕的儿子一个个都这样,朕还要什么龙体!”叶政廷一边咳嗽一边绝望怒骂,“一个让朕省心的都没有!都是一帮讨债鬼!催命鬼!” “谁惹陛下生这么大气?”皇后袁氏从侧门进来,见叶政廷咳得死去活来,快步上前轻抚他后背替他理气。左忠勇连忙让开,低眉垂首小声提醒袁氏:“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刚刚来过。” 袁氏一听便知定是叶伯崇说了什么话惹怒叶政廷,轻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何必生这么大气,伤了龙体可怎么好。孩子不会,可以慢慢教。” “儿孙自有儿孙福……”叶政廷终于缓过来,苦笑了下,冷眼看着袁氏,“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个比一个……” 想到曾最得他欢心、又令他痛心的叶仲卿,叶政廷那后半句话卡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闭目仰天,忍不住地流泪。 袁氏见状,连忙跪下,低眉垂目请罪:“陛下息怒,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她头发半白,曾经绝美的容颜也随着时间消散,只剩满脸沧桑。叶政廷记得当年自己一穷二白,袁氏不顾父母反对一心坚持嫁给自己。婚后她尽心竭力相夫教子,在自己最困难时甘愿为人质,换得自己片刻喘息之机。她善解人意,任劳任怨,属实良配,儿子不争气,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叶政廷叹了口气,抹了腮边泪,软了语气:“起来吧。你来又是为何事?” 袁氏没有起身,依旧跪着,以额触地:“陛下,臣妾来,是求陛下不要杀薛凌云。” 他们母子还真是一条心。叶政廷看着袁氏,方才对她起的一点怜惜之心很快消散了:“说说你的理由。” 袁氏没抬头,出口的话条理清晰,直击叶政廷的心:“陛下,臣妾为薛凌云求情,不是因为他是臣妾亲侄,而是他是煜王世子。煜王和湘楠在流番洲手握重兵,若是造起反来,大盛又将陷入战乱。所以,薛凌云杀不得。” 果然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结发夫妻,开口便说中叶政廷心中最担心的事。他叹了口气,撑着起身搀扶袁氏:“起来吧,腿本来就不好,跪着做什么。” 袁氏这才顺势起身,看着同样满脸沧桑的叶政廷,言语哀戚:“许久没有离陛下这么近了,陛下又生了许多白发。” “老了。”叶政廷牵着袁氏的手,拉着她坐自己身边,拍拍她的手,“依你之见,如何处置薛凌云?” “不杀,不放。”袁氏直视叶政廷的眼睛,“不杀,是因为杀不得;不放,是皇家威严不可侵犯。” “就一直这么囚着他?”叶政廷惊诧于袁氏的提议,内心有些倾向于她的意见。 “陛下,丰儿的死有疑点,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三五个月内也不见得能查个水落石出。”袁氏分析道,“在此期间就将薛凌云羁押天牢,薛其钢和湘楠投鼠忌器必定不敢轻举妄动。陛下也可趁机敲打他们父女安稳些。这期间,陛下密令平儿想办法渐渐接管薛家军,慢慢换掉薛其钢父女。” 薛家军是薛其钢一手带出来的,短时间之内要将薛家军改名换姓有困难,但架不住时间长的侵蚀。而且,叶政廷让叶仲卿去流番洲,也有意让他暗中渗透进薛家军,慢慢瓦解。 袁氏这一招,好一个两全其美的缓兵之计。叶政廷看着结发妻子,面露笑容:“还是依眉你懂朕的心思。” 袁氏微笑,依偎在叶政廷身旁,浮现少见的温柔:“陛下与臣妾结发多年,自是比年轻妃嫔懂陛下。” 叶政廷有些羞愧拍了拍她肩膀:“朕这些日子冷落了你……但她们诞下的孩儿也要先尊母后,然后才是生母。你永远是朕的皇后,孩儿们的母后。” 袁氏与他早就没了夫妻之实,且她已年老,对夫妻之间那点事也没有兴致了,倒是丝毫不在乎叶政廷宠爱年轻妃嫔。 她永远是叶政廷的皇后,即便将来新君临朝,她也是唯一的皇太后。关于这一点,叶政廷当年从方氏那里接她回来时便立下此誓言,后世子孙皆不得违抗。所以袁氏有底气,也有傲气。没有她,便没有如今的叶政廷,更没有如今大盛的太平盛世。 袁氏笑了下,道:“张才人和冯才人都有了身孕,陛下还是多去陪陪她们。”意味深长地道,“我们这些上年纪的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陛下还是要将心思放在年轻妃子身上。毕竟她们才能为陛下延续皇家血脉。” 这女人真是够可以,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叶政廷知道她在影射常氏,收了笑,道:“朕知道。皇后有心了。” 袁氏知道方才的话惹叶政廷不快,笑道:“不过,臣妾还是斗胆请陛下今日去春喜宫用膳,臣妾有好东西要给陛下。” 她向来不出口留叶政廷,今日竟主动相邀,叶政廷自然要卖她情面,也笑了:“什么好东西,值得大盛皇后如此珍视?” 袁氏笑得娇媚:“陛下去了就知道了。” 困扰叶政廷一整日的问题终于得以妥善解决,叶政廷心情大好,传令在春喜宫安排午膳,好陪袁氏进餐。 是夜,薛凌云睁着眼听犯人们打呼噜。白天睡多了,晚上竟是毫无睡意,思绪乱飞,一会儿想着流番洲的父王和长姐,一会儿想着昭郡王府暖阁里的叶长洲。 “唉……不知他此时,有没有进膳?天如此阴冷,他腹部的伤疤是否又开始痒疼了?”薛凌云仰面躺在干草里,枕着双臂,满心愁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发哦~
第47章 姐弟狱中见 大年初三,距离薛凌云被下狱已过去一整日。崇明教教徒、飞花营、凝香馆各方势力都在出动,看似平静的坞原实则暗流涌动。 除岑丹外,最担心薛凌云的人竟然只剩薛凌云二姐薛宓、叶长洲和叶伯崇。 叶伯崇被叶政廷臭骂一顿回到太子府郁郁寡欢,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叶长洲困于破局之法,一日一夜未睡,人憔悴得风一吹都能倒,却执拗地不肯歇息。 薛凌云二姐薛宓自幼弟被下狱后,便逼着孙振武想办法救薛凌云。可孙振武必须避嫌,此事不方便插手,但又拗不过薛宓,只得暗中派人打点关系,让薛宓能进天牢探望薛凌云。 薛凌云虽被下狱,但尚未定罪,只是羁押,所关的地方有别于定罪囚犯。能关在天牢的人皆是非同寻常之辈,尤其像薛凌云这样的贵公子,一般进来都不适应,吃不下睡不好。但薛凌云进来后却径直在干草堆里呼呼大睡,似乎半辈子没睡得这么踏实。 郑怀先打了招呼,让狱卒“招呼”薛凌云,所以他一整日连牢饭都没见到,给他的水也是脏水。不过薛凌云也没什么胃口,没那粗鄙的牢饭反而不碍眼。 牢门“吱呀”开了,狱卒踢了下睡得死沉的薛凌云:“喂,有人来看你了!” 薛凌云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一个身着黑色披风、帽子将头脸皆遮完的人站在面前,看不清是谁。不清楚来人是敌是友,薛凌云也默不作声,只是暗中从地上抠了块干土握于手中。 待狱卒一走,见那人掀下帽子,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女子约莫三十岁,一双秀美的杏眼望着薛凌云,蕴着化不开的悲伤,正是薛凌云的二姐薛宓。 “二姐!”薛凌云陡然见到薛宓,顿时来了精神,开心地从草堆里蹦起来,冲过去抓着她衣袖撒娇道,“我好久没见你了,想你。” 薛宓将手中食盒放在地上,望着高大的幼弟,抬手将他头上干草拂掉,明明担心他担心得要死,但出口却严厉:“你总是闯祸,这下好了,被关进来总算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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