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武将和叶长洲在大帐中干坐了半天,依旧没能听到半句关于覃兆海老巢的位置。虽然火攻将山上的匪贼全都烧死了,可这样也断了寻到覃兆海老巢的可能。 叶长洲叹息一声,看着左边空着的位置,转头轻声对杨不易道:“你再去看看,景纯到哪里了,让他快些。” “诺。”杨不易得令飞快跑出大帐,在帐外张望半天,依旧不见薛凌云踪迹。 叶长洲命人再给大家续上茶水。但见杯中茶水都变淡了,日头也偏西,薛凌云依旧没由来,而拷问乔沛之那边也丝毫没有进展。他站起来微微一笑,道:“今日便作罢,大家回去歇息吧。待问出口供,明日再议。” “诺!”众武将起身告退。
第243章 浮萍一道开 众人都退下了,叶长洲命人将杨不易唤来,一边收拾战报,准备拿到卧房去继续看,一边问道:“他没来?” 杨不易垂头丧气,跑过去将叶长洲收拾的战报抱在怀里,有些委屈地道:“小人派人去请了好多次,不知他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叶长洲灭了灯,在昏暗的中微微一笑:“许是有重要的事吧。对了,你跟他说了今晚让他过来歇息吗?” “说了,早就说了。”杨不易抱着一大堆战报跟着叶长洲往外走。生怕薛凌云不来,让叶长洲失望,抱着东西便跑:“小人这就去请他。” “不必了。”叶长洲连忙制止他,顿了下,有些失落地道,“他若是想来,再忙也会忙里偷闲来的。” 在京中暖阁,那般严密的看守下,薛凌云都经常半夜翻墙来和叶长洲约会,杨不易咧嘴一笑:“嗯!公子今夜一定会来的。” 杨不易今晚在叶长洲房中备了上好的美酒佳肴,还花心思从别处弄了一块名贵的熏香点上。刚一入夜,他便跑前跑后地忙碌,为二人今晚共度良宵做好准备。叶长洲坐在榻上看战报,他便在小案上添了灯,对叶长洲道:“殿下您今晚就不要看这些了。小人去请公子。” “嗯去吧,让他快些来,饭菜都要凉了。”叶长洲果真听话地将战报放下。待杨不易走了,他还打水沐浴一番,换上清凉的寻常衣衫,坐在灯下等薛凌云来。 杨不易刚跑出门,本想往薛凌云住所去,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往膳房跑去。到了膳房,他立即吩咐厨子:“殿下的药熬好了吗?” “治耳的药吗?”烟雾缭绕中,厨子抬头看向杨不易,“刚刚着人给殿下送过去了。” “好,现在只每晚用药,切不可记错了。”杨不易吩咐完,转身往薛凌云住所跑去,却没看见薛凌云正站在门后,眸光暗沉看着那屋中忙碌的厨子。 方才杨不易与厨子的对话,薛凌云全都听见了。 待杨不易一走,他立即进了膳房。厨子抬头一看是薛凌云,立即跪地:“小人见过薛将军。” “起来。”薛凌云脸色冷到极致,“我有些话要问你,你最好坦诚相告。” 直到弯月挂上窗外树梢,杨不易才匆匆跑回来,开门就对叶长洲道:“殿下,公子不知去了何处,侍卫只说他出去了,没敢问他去何处。” 满怀热切僵在脸上,叶长洲微微上翘的嘴角渐渐下垂,眸光也黯淡了,以肉眼可见的失望。他用手捋了下尚未干透的乌发,淡淡地道:“罢了,你出去吧。把饭菜也撤了。” 杨不易见叶长洲如此失望,难过地道:“可是殿下,您尚未用晚膳。这样,小人把这些冷菜撤了,再让人给您做一碗燕窝粥……” 叶长洲缄默不言,转过身去,目光透过窗户,凝视着树梢后那轮弯月,心中逐渐明了——薛凌云是真的生气了。自己曾向他承诺,无论未来遇到何种事端,都绝不隐瞒薛凌云,要以完全的信任与之相交,坦诚相待。他深知薛凌云对这份信任的重视,可近期诸事纷扰,自己又如何能做到事事坦白、无所保留呢? 杨不易知道叶长洲心绪不佳,也没有打扰他,进来将燕窝粥放下又出去了。天气已转凉,坐在窗边有些冷,但叶长洲只是以手支额坐着未动,直到凉风吹来感觉阵阵凉意,他才直起身子,抬头再次望向那早已隐匿在云中的月。 “坐在这吹冷风做什么?”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薛凌云。 “身子本就弱,也不知好好爱惜。” 叶长洲猛地回头,只见薛凌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中了。他面色微冷,定定地看着叶长洲。因屋中灯火昏暗,加上离得远,叶长洲看不清他眼中是何种情愫。 “景纯!”叶长洲一下站起来,展颜一笑,快步过去想要像往常那样去拉他衣袖,但走到他面前,叶长洲却站住了。薛凌云正看着自己,现在近些了才看清,他眼神好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像是在看陌生人。 叶长洲心头一凛,勉强一笑,道:“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薛凌云没答,把目光从叶长洲脸上挪到一旁桌上的粥碗,声音依旧冷淡:“有些紧急军务要处理。粥都凉了,让杨不易再换一碗吧。” 他太异常了,太冷淡了,像是变了个人。叶长洲再忍不住,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凝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似要从那双寒冷的眼眸看出些什么:“景纯,你还在生我气?” 冰冷的手抓住冰冷的衣料,薛凌云低头看着胳膊上那只略显苍白瘦弱的手,心头一痛,偏头避开他目光勉强一笑:“我没资格生你的气。” “什么叫没资格?”叶长洲急了,转过去偏要盯着薛凌云眼睛,“是,我没告知你便擅自出兵,那是因为我有把握,而且我确定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何故生这么大的气?你若气不过,我向你道歉便是。” 薛凌云听着他的话,却笑了。抬眼也直视叶长洲,眼眸中并无半分恼怒,反而有些叶长洲看不懂的悲伤,隐藏在深邃的眸子里,刺得叶长洲有些心痛。 “殿下,我没说气话,我真的没资格生你的气。”薛凌云明明笑着,笑容里却尽是苦涩,“是我薛凌云没本事,才让你这般委曲求全。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看着薛凌云的眼睛,叶长洲的脸“唰”一下白了。他松开薛凌云的胳膊,愕然问道:“什、什么事?你都知道了什么?” 薛凌云眸子里隐忍着深不可测的悲伤,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碎的程度。他把脸偏向一旁,一半隐入黑暗中,只给叶长洲留了个锋利的侧脸阴影。有一瞬间,叶长洲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从薛凌云眼里滴落下来。 “你左耳的事,还有你被叶仲卿逼着服毒的事,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黑暗中,薛凌云声音微不可查的颤抖,“你身边所有人都知晓,唯独瞒着我。” 叶长洲心头一紧,被他的样子刺得心痛,不由自主又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颤声唤道:“景纯。” 一阵冷风袭来,窗边的灯火摇曳不定,最终在这阵风的吹拂下,那微弱的火光彻底熄灭,屋内顿时被黑暗笼罩。叶长洲还未及反应,便被拥入一个又冷又硬的怀抱,那是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心跳如鼓,将汹涌的爱和悲伤都通过这有力的跳动传给他。 黑暗中,叶长洲被薛凌云紧紧地拥抱着,两人的脸颊紧贴在一起,呼吸交融,带着淡淡的温度与湿气。他感受到了薛凌云身子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深深的脆弱与无助。仿佛在这一刻,那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所有的坚韧与刚强,皆化为绕指柔情。 茫然被薛凌云抱住,叶长洲脑子一懵。黑暗中只听薛凌云轻声哽咽,坚强如铁的汉子彻底崩溃:“我的殿下,你是要杀了吗?你是要杀了我吗?” 只说了这两句话,薛凌云便再说不出来任何话,哽咽得不像样,身子发抖。 叶长洲只感觉要被他浑身上下溢出的悲伤淹没,有些温热湿润的东西滴落到脸颊,化作冰冷滑落下去,又滴落到脖颈,很快就濡湿了一片衣衫。 “景纯,对不起,我不得不瞒着你,我实在没办法了……”叶长洲终于开口,过往所有委屈和惊恐瞬间在薛凌云的柔情里溶化,崩溃决堤,如山洪爆发般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我左耳永远听不见了……我好恨好难过……”叶长洲哽咽,那些日子的煎熬和担忧在这一刻都倾泻而出,“我日日夜夜担忧毒发,担忧你们看出我的异常,担心我突然死了你会崩溃发疯,可我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处理军务……” 薛凌云紧紧抱住他,听他絮絮叨叨倾诉,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哽咽不成声。 屋外风愈来愈冷,吹着单薄的两人,叶长洲却感受不到冷,瘦弱的身子完全被薛凌云抱住。此薛凌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以一腔滚滚热血去温暖他,用一生殚精竭虑去呵护他,此生宁肯他负自己,自己绝不负他。 木窗将恼人的秋风关在屋外,屋中重新亮了灯。叶长洲躺在薛凌云的腿上,薛凌云正用犀梳轻轻给他梳头发,红烛高照,熏香袅袅,暖黄的光照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手摸着叶长洲缎子般的乌发,精心保养的满头青丝不见一点瑕疵。薛凌云握着一缕头发凑到鼻下轻嗅,一股淡淡的皂荚和精油香味,缓缓道:“得知你曾被叶仲卿逼着服毒,尽管那是虚惊一场,我还是很难过,心疼你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的恐惧;直到出门撞见杨不易说你带人去付覃兆海的约,我突然恼怒了,恼你总是什么都一肩承担,恨你明明答应过以后有事不再瞒着我,却做不到。所以在大帐,我才对你那般态度。” “你很生气。”叶长洲舒服地闭着眼睛躺在他腿上,听到这里才睁眼看着他,修长的眼眸蕴着无限柔情。 “嗯。”薛凌云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地道,“谁遇到这种事会都会生气。杨不易来寻我好几次,我故意躲着不见他,跑去校场与士兵们摔角,摔伤了七八个士兵,把他们吓得不敢再跟我比。我这才换了衣衫想着来赴你晚上的约,正好质问你为何事事瞒着我。” “谁知我走到你的膳房外,便听见杨不易和厨子说给你熬治耳的药。我心下好奇,便等杨不易走了去询问厨子,才知……”提到此事薛凌云的心依旧很痛,顿了下平复了心绪继续道,“才知道,在离京前,你父皇那一巴掌,竟然伤的不止你的眼睛……”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微红轻轻抚摸着叶长洲的左边耳朵,低头在那处落下轻柔一吻,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又轻轻分开,勉强一笑轻声道:“殿下,你瞒得我好苦……明明听力折半,却还要苦苦跟着我去苍壁城,势单力孤还要跟宦铁衣周旋,从没带过兵却要带兵远赴龙脊关去救我……” 薛凌云用手轻轻擦了下眼睛,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微笑的,憋了又憋却忍不住哽咽,便干脆别过脸去,再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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