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就是我满心期待的少年将军……负心薄幸!!”赵婆婆笑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见叶政廷不肯面对自己,又独自颤巍巍转身朝叶长洲慢慢走去,“我装成丑陋老妇,躲避追兵流寇,在民间流浪,我要报仇,我要你像我一样国破家亡!” 她软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些许柔软:“直到,我遇见你的儿子。” “我本想利用他,将他培养成我复国的棋子,让他将来有一天亲手杀了你这个负心汉!”赵婆婆满脸疯狂,摇摇晃晃冷笑,“可是,最后我还是心软了。” 她看着叶长洲,目光中还带着恨意,却很快就败给了慈爱:“殿下那么小,那么可怜,乖巧又聪明,趴在我怀里喊我婆婆,全心依赖我……我竟然心软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曾经纠结,要不要放弃报仇,最后我想通了,我已经一无所有,老妪之身,报了仇又怎样?大陈终究是亡了。”赵婆婆眼里的冰霜化去,“我觉得我和殿下好像,明明是天潢贵胄却流落在外,我没有得到的东西不如让他得到。” 赵婆婆转头看着叶政廷,眼里的恨意又起:“我悄悄培养他,教他藏拙藏锋,我暗中发展教徒为他所用,我要他做帝王,我要他完成我未竟之事业!” 叶长洲低头跪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耳朵和眼睛好痛,左耳彻底听不见了,左眼看东西还模模糊糊。 罢了。知道了叶政廷和赵婆婆只见那隐秘的过往,自己和前朝公主勾结私创教派的罪行也板上钉钉。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清辉殿都难说,耳朵和眼睛的伤算什么。 “我起过报仇的心,也想过利用他,我都承认,但我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是你的儿子,要不要杀他,随你的便。”赵婆婆颤颤巍巍从叶长洲身边经过,一步步朝殿外走去,走得极其艰难,每走一步,地上的血滴就多了几点,呼出了胸间最后一点气息,“叶政廷,如果你还有点良知,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放这孩子一条生路……权当他替我活一回。” “我最终啊,还是没有完成心愿。”赵婆婆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喟叹,“空有满腹才华又如何?终究是红颜薄命……”说完这话,她身子一软,“噗通”一声栽倒下去。 “婆婆!”叶长洲连滚带爬冲过去抱起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赵婆婆本就体弱,被薛其钢一脚踢中胸口要害,已经是气若游丝。她勉强睁开眼睛,枯瘦冰凉的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叶长洲的脸,随即还是没有触碰他:“我本该恨你的,也想毁了你,但是……殿下,你不要恨我。” 叶长洲连忙摇头,双眼哭得通红:“我不恨你。” 赵婆婆微笑看着他,眼神渐渐定格,随即再不动了。这个与叶长洲相伴多年的老人,这位本该做女帝的前朝长公主,终于走完她纠葛又漫长的一生。 “婆婆!”叶长洲抱着她的尸身放声大哭。凄惨的哭声响彻整个大殿,听得人不禁心酸。叶长洲宁愿她不是什么前朝公主,更不是什么崇明教教主,他自愿她永远是那个慈爱睿智的赵婆婆。 薛其钢为护驾,竟失手将人打死。而且当发现被自己打死的人竟然是前朝长公主,对自己和叶政廷都有莫大的恩德,薛其钢心中难过自责,朝叶政廷跪下:“陛下,不论她是谁,人既然已死,陛下可否原谅她的罪过?” 叶政廷心中百感交集,没料到陈凤仪居然还活着。当初他也曾真心喜欢过陈凤仪,不过那份爱意终究败给对权力的极度渴望。面对旧人的突然指责,叶政廷一时慌了神,只想事情不要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他转头朝叶长洲走去:“不必大兴刑狱,把崇明教核心要犯处死,教坛捣毁,教义烧掉,其余教徒遣散即可。” 他走到赵婆婆尸身面前,看着赵婆婆尸身,寒声道:“今日殿中发生的事,胆敢泄露出去一个字,你们二人自裁谢罪。” “诺。”薛其钢连忙应声。叶长洲却还沉浸在赵婆婆逝去的悲伤中,哭得不能自抑。他亲缘浅薄,唯有这无血缘关系的赵婆婆,倒更比他生身父母更亲近。但可笑的是,赵婆婆接近他教养他,原来也曾是一场阴谋。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还有谁是可靠、可堪信任的? 叶长洲收了眼泪,放下赵婆婆尸身,跪地朝她尸身磕了个头,算是报答她这些年教养的恩德。收了眼泪缓缓站起来,他眼中已无悲伤。左眼充血通红,明明金玉似的一个人,浑身上下却充满死气。 “儿臣恳请父皇赐罪。”叶长洲整理了下染血的亲王服,双手将才戴上去的亲王冠取下来放置在身旁,自己也跪了下去,声音淡然如常,“恳请父皇赐罪。” 他又说了一遍。 叶政廷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冷漠,依然不像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了,转身步履蹒跚慢慢朝皇位走去:“若是平常,朕会赐你毒酒一杯。但是……朕今日不杀你。” 叶长洲心头一松,难受地闭上眼,本就浅薄的父子亲情,算是彻底葬送了。 今日不杀,明日、后日,杀不杀叶长洲,都在叶政廷一念之间。 “传令下去,厚葬陈凤仪,按……按公主规格治丧。”叶政廷喘息了一下,薛其钢连忙去搀扶他。明明才过了六十大寿,他看上去却像是已经油尽灯枯了一般。 “陛下,对皇后和太子,该如何解释?”薛其钢连忙低声问道,“若不统一口径,臣怕说错话。” 叶政廷坐在龙椅上,宽大的椅子更衬得他年迈苍老。他抬头看着殿中跪着的儿子,和地上躺着的老妇尸身,思忖片刻,道:“崇明邪教教主赵子明畏罪自戕,尸身已由内侍拖去喂狗。先将那逆子押入天牢,待……朕想清楚,再赐罪。” 叶政廷想将前朝公主和赵婆婆一分为二,可是这清辉殿如何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人?前朝公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何会死去? 薛其钢很想再问一嘴,叶政廷这谎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见叶政廷心力交瘁的样子,薛其钢又闭嘴了。 殿外,袁氏正在花园深处痛骂叶伯崇:“你如今是愈发能干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本宫商量,也不听本宫的话,你当真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稳如泰山吗?!你知不知道你今日闯了多大的祸事?” 叶伯崇跪地,以额触地道:“母后,儿臣不愚钝!此事儿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五已查到崇明教的线索,抓住了一个舵主,顺藤摸瓜摸到了十六弟府中的那老仆,他想借儿臣的手除去十六弟,便让儿臣在册封礼上揭发此事。” “呵,你倒是都清楚。那为什么还要给别人当枪使?你肩上扛的这是什么?马桶吗?!”袁氏怒极,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狠狠戳了下叶伯崇的头,“人家给你挖个坑,你还跳得明明白白的!” “母后息怒!母后能想到儿臣是被人利用,难道父皇想不到吗?而且去搜十六弟的府邸不是儿臣干的,是五弟干的。”叶伯崇跪在地上解释道,“儿臣一向都是愚钝的,若不如此,怎能显出他的奸诈和心机?” 对于这么愚蠢新奇的言论,袁氏听了都要气笑了。她正想说什么,春桃突然小跑着过来轻声道:“娘娘,殿下,清辉殿门开了。” 袁氏一听,顾不得再骂那糊涂蛋,被春桃搀扶着快步往清辉殿而去。刚走到殿门口,只见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赵子明的尸身;随后,叶长洲竟然也被侍卫押着出来了。只见他目光散乱,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袁氏大惊,不知才盏茶功夫,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见薛其钢跟在最后走出来,连忙过去问道:“煜王,事情怎么样了?” 薛其钢一个头两个大,叶政廷那错漏百出的借口哪能瞒得过袁氏。他冲袁氏拱手一礼,摇头道:“此事实在太过复杂……皇后娘娘,您信吗?崇明邪教的教主赵子明已经畏罪自戕,尸首已被拖去喂狗了。” “啊?”袁氏懵了,指着抬担架的侍卫远去的方向,愕然问道,“人不是在那吗?” “皇后,您认错人了,那是前朝长公主陈凤仪,不是赵子明。”薛其钢很想哭。 “什么?你当本宫糊涂了么?!”袁氏拂袖大怒,打算亲自进去找叶政廷问个清楚。 薛其钢一把拦住她,为难地道:“皇后娘娘息怒,陛下心力交瘁,已经去歇息了。”见袁氏柳眉倒竖马上要发作了,薛其钢连忙道,“凤仪公主的丧事要按照公主的规格来办,此事还要靠皇后操持。臣还要去清缴邪教余孽,臣告退……” 说完,他连忙跑了,只剩袁氏留在原地。 一夜之间,叶长洲从郡王变成亲王,又从亲王成了阶下囚。昭郡王府已经被侍卫包围,所有人等都在各自房内不许擅自走动。 叶文惠突然带着大批府兵径直冲进昭郡王府,光天化日之下将赵婆婆抓走,杨不易被吓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府门外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自己根本出不去,也无法去煜王府求助薛凌云,杨不易急得哭了起来。哭了片刻,想起府里还有栾清平,再不济,还有那个病秧子童若谦,起码可以给自己出个主意。 他急忙往王府后面刚修好一半的练兵场跑去。拨来的五千府兵刚刚到齐,不过因为王府被查,这些兵都没有训练,三五成群在练兵场内摔角、打牌玩。 杨不易小跑着穿过巨大的练兵场,径直朝议事厅大门跑去。门口的守卫见是他,也没有阻拦,任由他推开大门进去。 他以为屋中只有刘忠奇和栾清平,却没想到童若谦也在。三人正在商议什么,见杨不易推开门,童若谦径直朝他招手:“不易,你也来。” 照鬼医后人给的药方连续服用一个月的药,童若谦终于好多了,面色也恢复了些红润,只是还瘦弱。 杨不易揉着通红的眼睛进去,还没开口,就委屈地“哇”一声哭出来了:“殿下……殿下被下狱了,肯定会有人在狱中害他,怎么办啊!”
第179章 锒铛陷天牢 整个王府凑出来四个人,一个病秧子,一个重伤员,还能动唤的就只剩一个半大的孩子和刘忠奇了。童若谦叹息一声道:“你别哭,不是还有我们吗?” 杨不易忍住哭泣,瘪着嘴走到童若谦身边坐下:“如今王府被封不能进出,该怎么办?” 童若谦对三人道:“叶文惠闯入府中逮捕赵婆婆,大肆搜捕教徒,搞得乌烟瘴气。如今府内人心惶惶,可堪信任的就我们四个。我们必须通力协作,先确保殿下的安全,再想办法救他。” 栾清平脸还没什么血色,咳嗽了一声道:“童公子,我和老刘都是粗人,不如您足智多谋。你但请吩咐,我们兄弟顶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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