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长剑飞出,席卷满屋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朝着柜台后砸去。 剑刃锋锐,当场割下老板娘半张面皮。 画皮鬼素来在乎容颜,见自己掉了半张‘脸’,狂躁地跳脚。 其余的喽啰们则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江逾白收回无妄,对着一圈人威胁道,“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说得不好,当心我弄塌你们客栈。” 画皮鬼忍着恶气,“公子尽管问。” 江逾白道:“如何去越过幽冥水,去往渡厄内城?” “这…”画皮鬼支吾着,半晌憋不出两字。 “快说!”江逾白不耐地扬了扬无妄。 画皮鬼被吓得一抖,硬着头皮道:“再有四个时辰,黄泉钟声敲响后,会有骷髅阴差撑舟而来,押送魂魄们前往地下城心,入轮回转盘。” “四个时辰后?”江逾白道。 “对,公子,我不敢骗您的。”画皮鬼快要哭出来。 江逾白喝道,“别再对我们动歪心思。” 说完便抗着黎纤,悠哉悠哉地上楼。 *** 轻纱帘帐里,黎纤乐呵呵,笑眯眯,揪着江逾白的衣袖讨水喝。 水杯送到嘴边后,又装模作样地说不渴。 拿开后,又哼哼唧唧说嘴巴干。 最终,江逾白扭过他下巴,硬生生把水灌了进去。 黎纤被呛得咳嗽,可怜兮兮,嘟囔道,“白白凶我,我不给白白攒聘礼了。” 江逾白手一顿,轻声询问,“黎纤,你说什么?” 黎纤虽醉了,但也不是脑子坏了,好歹有几分意识,反应到自己说露嘴后,连忙伏爬在榻上,捂住嘴,不再吱声。 江逾白盯着小醉鬼,琢磨他刚才说的话,眼神幽晦,直觉若是今时不问,日后必定后悔 他靠坐在榻边,摘下黎纤发带,又除去他两只鞋袜。 盯着瓷白透粉的脚踝,江逾白道,“说不说?” 黎纤使劲晃脑袋,“不说!” ——行,有骨气。 江逾白猛地按住他脚踝,扯掉发带上的流苏穗穗去搔他的脚心。 “还不说?” “不说!” “说不说?” “啊,白白,我说。”黎纤痒死了,咯咯地笑出泪水来。 江逾白把他扶起来,扬扬下巴,示意他‘坦白从宽’。 黎纤深吸几口气,突然跳下床,迷瞪瞪地去破口袋里翻腾。 约摸半盏茶,他又跑了回来,跪在床尾,缩成球。 他很紧张,喉结攒动,不断吞咽唾液,唇瓣开合,费了好大功夫,才蹦哒出一句话。 “白白,我想和你成亲。” “什么?”江逾白瞳孔骤放,一时竟不知,到底是黎纤醉了,还是自己醉了。 黎纤桃花眼眸雾气氤氲,水色潋滟,万分诚挚地开口: “我喜欢白白,想和白白成亲,永远在一起。” 他近乎哽咽,“可是白白想要的聘礼太多了,我攒不够。”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露出颗盈亮的蚌珠,糯糯道: “我如今只剩这一颗珠子,你愿意再等等我吗?” 说完,黎纤怯弱地抬头,不安地等着江逾白的答案。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江逾白觉得有团火在他心尖跳动,灼烤周身经脉,要将他燃成一捧飞灰。 本以为会是自己温水煮青蛙,将爱意点滴地渗进黎纤心里。 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他勾了勾唇,缓慢地摇头拒绝。 泪珠从眼眶里滚落,黎纤急道:“白白不愿意等我?” 江逾白不说话,俯身上前,以吻缄其口。 唇齿交缠须臾,他退开半寸,沉声道,“不是不愿,是不用。” 他捧起黎纤的脸,“我们成亲吧。” “此行结束后,我们直接回归元山,登离火峰,祭拜天地祖宗,宴请师长亲友,告知四海五洲,你我成亲合籍。” 黎纤舔舔唇角,被惊喜砸得发懵,加之酒气翻腾,他‘得寸进尺’地祈求,“今天就成亲,行吗?” 江逾白心头一跳,搂住他,“行,都听你的。” 黎纤更雀跃了,嘴角弯作桃色弧,脸颊漾出梨涡,努力学起在流月城学来的各项礼仪。 纳吉用的是桌椅,花轿用的是板凳,交杯酒喝的是凉水。 …… 两个人什么物件也没有,全盘学起来,也不过一刻钟就完成了前面种种事项。 黎纤盘膝坐在榻上,准备往脑袋上罩块抹布充当红盖头,却被江逾白阻止。 “白白后悔了?”黎纤蹙眉。 “没有。”江逾白从纳戒里掏出块红绸,动作轻柔地盖在黎纤头顶。 刚才,他倏地记起,曾在永安郡的倚红妆买过一件嫁衣。 只是当时自己脑子发热,也不管款式尺寸直接买来,如今也只有这片红盖头能用。 揭完红绸,黎纤手撑着下巴,得意道:“白白是我的了!” 江逾白道:“还不是。” 他摩挲黎纤脖颈,感受掌下软嫩触感,呼吸粗重,“还有洞房,也叫双·修。” 小鱼仔:“具体咋修?” 江白白:“织条围脖。”
第103章 渡厄城·五 ** …… 胸膛贴着胸膛, 两片护心鳞若隐若现,小巧圆润的鳞片相互吸引,暗暗射散着天下间最温柔昳丽的芒。 水墨松烟袅袅, 丝缕氤氲;呜咽,低吟, 伴着温凉夜风, 漫在逼仄的小房间。 绕是匿着枯骨, 负着人命的黑店,也成了风月场。 楼下。 画皮鬼边用指尖捏起透明的皮, 仔细地往骨骼上黏。边瞪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巴不得将屋内二人嚼碎了, 咽进肚里。 画皮鬼心里愤恨, 手下也用了几分蛮力, 一时扯得自己脸皮生疼。 陡然间,她停了手,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只见她从宽大袖口中抽出一副画轴。 摊开后,泛黄宣纸上赫然横着一人一剑: 人俊美无俦,姿态超然, 身后是昏黄斜阳云霞烟尘,与望不到边际的长河。 剑三尺有余,通体银灰, 剑尖下有鲜血汩汩。 红指甲划过粗劣纸面,画皮鬼自言自语道,“像, 真像,没想到竟是被我等来了。” 她眼中精光闪烁, 掌心燃起一团磷火,手腕翻转间,绿焰蹭地蹿出,朝着地下内城的方向飞。 画皮鬼笑了起来,可谁知嘴角勾到一半,磷火竟被一行人拦截。 幽光下,来人脸色白的骇人,唯有木兰僧衣带有几分暖意。 “你做什么?”画皮鬼恶声恶气。 “你要做什么?”来人不答反问。 画皮鬼打量他几眼,深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便大方地把画轴递给他。 顺便解释道,“画上的剑和人,皆是我们城主找寻多年的,若提供线索,会被悬赏无数灵兽与金币的!” “这样啊......”玄芜做恍然大悟状,又问道:“你找到了?” “嗯,”画皮鬼点头,手指二楼西南角,“虽长得略有偏差,但方才出剑时的凛冽神色堪称一模一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语毕,她催促道,“快把磷火放出去啊!” “行。”玄芜笑眯眯地点头,手一松,火焰突突地跳着。 画皮鬼喜上眉梢,刚刚得意起来,便被磷火袭击面门。 幽绿的火焰蹭地遍布全身,她张大嘴巴,想放声喊叫,可喉咙已被烧烂。 于是,眨眼间,方才活灵活现的鬼魅就化成了齑粉。 玄芜略侧身,任风吹进屋内,抬手摸了摸下颌,略有自满地嘀咕:“你的皮,做的可不及我。” 素纱帘帐内,声音逐渐停歇。 江逾白捏着黎纤下巴亲了好半晌,方才起身。 清理过后,身下人软在榻上,皮肤瓷白透粉,脖颈与前胸有不能写出来的,眼尾泛红,还挂着道泪痕。 他掉了好多泪珠子,开始是疼的,后来是不能写出来。 “白白。”黎纤下意识唤道。 江逾白这才发现他声音哑得不像话,连忙渡了口水喂他。 “难受吗?累不累”江逾白道。 黎纤软趴趴地蜷着,眼皮低垂,神情迷糊,却仍嘴硬,“不难受,不累。” ——嘶,不累? 江逾白挑了挑眉,咳嗽两声,摸摸他脑袋,催促他快睡觉。 本就折腾许久,加上酒劲上涌,黎纤困乏起来,长睫扑闪几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临睡前也不忘把枕边的布帛搂在怀里。 那是江逾白的小片缎袍,方才撕下用来写婚书的。 江少主活到弱冠年岁,只知道战帖如何写,哪里会写婚书,只得照着看过的画本子临时编。 笔势遒劲,行云流水,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白首约,红叶盟,鱼水欢,鸳鸯誓… 写到鸳鸯时,黎纤拨弄腰间的小荷包,弯着桃花眼,笑得格外粲然肆意,吸纳了天地间的所有昳色。 *** 黎纤呼吸声逐渐均匀,睡得安稳,江逾白侧躺在床沿上,用视线一遍遍描摹他眉眼。 窗外血月当空,红光漏进纸窗,洒在床幔中,二人好似躺在了尸山血海里。 江逾白的心突突地跳了数下,他把黎纤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柔弱发旋上。 默默地打定主意: 待永安郡一事结束后,立刻带黎纤回归元山,告知四海五洲,光明正大地与人成亲合籍,共享福祸到白头。 而后,在山脚辟座大宅子,前门栽海棠,后院植松竹。 流水环舍,引泉砌池,再养几只漂亮鱼儿。 …… 初春踏青,仲夏纳凉,暮秋赏枫,隆冬沽酒。 绕是这般想着,寒潭眸已满是温柔,他伸指点了点黎纤脸颊,道:“小妖怪,等着我。” 黄泉钟响了一下,不轻不重,缓慢沉稳,江逾白跳下床榻,深深看了黎纤一眼,留下存音石,又在周遭里外设了多层结界,转身离去。 门杵落下,脚步声渐行渐远,在楼梯拐角处,江逾白听见一阵窸窣响动,他顿住脚步,未回头,直接道,“出来吧。” 身后人佝偻着身躯,臊眉耷眼,讪讪哀求道,“小江师兄,带着我去吧。” 江逾白不置可否,只扔给陈文一柄玄剑和几张灵符护身。 客栈大堂里空无一人,分外安静,隐约有股焦糊气味。 瞥了眼脚下的一摊灰渍,江逾白心中冷笑,只以为这只画皮鬼被修为高深的仇家夺了命。 幽冥渡口,数条乌船横亘,千余只待入轮回的魂魄成排列队。 血红月色下,众魂魄无影,江少主用了十几片金叶子,从半兽人手中换来两顶隐匿活人气息的斗篷。 他带着陈文潜入队列中,陈文眯着昏花的眼不断打量四周,搜索丘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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