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千年巨蟒,斩九尾妖狐,屠八爪火螭,戮幽冥玄鲸… 护此地平安,斗转星移万余载。 又近万年。 扶沧山封印松动,数万寒渊魔物逸窜。 燎原火自魂都燃起,火势连天,一路焚至风雪界。 阴云遮天蔽日,渊底浊浪翻滚,长埋废墟的妖兽与魔物被巨浪席卷上岸。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个又一个脆弱而无辜的生灵。 所见之景皆是硝烟,离火,厮杀,尸骨。 所听之音皆是刀剑嗡鸣,厉鬼嘶吼。 ...... 月余后,浮黎仙上乘风而去,直抵风雪界,登临扶沧山,加封深渊魔物。 终未归。 光阴的齿轮‘咔哒’一声爆裂。耳边的风呼涌啸褪去,尸山血海散净。 浮光掠影转瞬而逝,恢复满室荷香墨氲。 江逾白拿着卷轴的手微颤,绕是相隔万余年,他也闻到帛书上的混杂着寒霜的咸腥血气。 后面的密匝红字仿佛是大片荆棘,用尖而锐的刺扎他的眼珠子。 又像是猛兽的獠牙,撕扯着他的血肉。 *** 紫毫竹骨笔被白皙圆润的指捏在手里,下笔行云流水。 音止,笔落。 沈清浔将宣纸对折收进书匣,而后起身再度凑到江逾白身边。 道:“年少时只知扶沧山由上古神明所化,竟不知背后还有如此故事。” 他把视线移到素帛底部:“时隔万年,这些墨迹还如此殷艳,倒比人血还红上几分。” “不知是用何物调的墨汁?” “嗯,兴许是某种...某种花汁融的墨吧。” 江逾白迅速将卷轴合上,他把洪荒时的腥风血雨塞进书柜里,只留满腔疼惜渗进肺腑。 “今晚我们俩一起去饭堂用饭吧。”沈清浔言笑晏晏。 江逾白没心思再跟旁人讲话:“不了,我有事。” “何事?我等着你忙完。” 未等江逾白说话,沈清浔又把话锋一转:“你今日在摘星楼顶的兰亭内,是准备看郁葱古木,看流云锦霞?” ——不就是来看我的吗。 “......” 江逾白掀起眼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早去麒麟书院是为了送黎纤听学。” “至于,为何停驻在摘星楼自然也是在看他。” 中陆之地的季夏总是风云莫测的,上一刻还红日当空,下一刻便丝雨淋漓。 雨珠敲在窗棂上,发出滴答声响,卷起一抹兰草香溅在书案上,洇湿放在桌边的纸摞。 江逾白挪步走到窗子边,抬手掩窗,霎时间,满室死寂。 江少主想好了,准备手起刀落,将所有流言蜚语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他背对着沈清浔遥遥开口,语调中染着春芽破土的希冀。 今日,藏书阁的黛色琉璃砖被擦拭得分外洁净,甚至能映照出青年人弯折的嘴角。 “太阳落山后,我要去黎纤下学,之后要带着吃饭,至于吃什么...自然要等着他来决定。晚间回去后,还要教他写字读书。” “明天也是这般,还有后天…亦是这般。” “往后的岁岁年年皆会如此。” 语毕,江逾白斜眼看向悬在头顶的金黄沙漏,恰逢最后一缕沙砾漏下 他道:“好了,我要去接黎纤了。” **** ***** 朱红的九重廊檐下,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正在被罚站。 雨水从檐上滑落,滴在他的发旋上,溅在衣摆,鞋尖。 他想往后退一退,却又不敢靠着墙角,便努力地把自己缩成小团,希望这场雨赶紧过去。 衣袍是白白穿过的,鞋子也是白白给他买的,现在都被弄脏了。 黎纤低下头,眼皮耷拉着,呆呆地盯着满地细碎的海棠花。 ——先生为什么生气? ——上课的时候不能看别的书吗? ——桌子是先生拍坏的,应该不会叫白白赔钱吧。 大鱼沮丧地挠了挠头,几缕青丝从熨帖的发髻里泻出,细软的发晃悠两下后,便无精打采地垂在脸颊上。 “站好!莫要抓耳挠腮。”晏先生的声音自屋里传来。 闻言,小妖怪黎纤‘咻’地一下站直,昂首挺胸,像是刚刚出炉,无比精致的暖白玉瓷。 接下来,是唰唰的翻书声,先生开始讲课了。 黎纤抿唇,抖抖耳朵尖,开始跟着大家一起听学,他没有书,只能把先生讲的话刻录在脑子里。 他记性甚好,已经能把先生从进门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和书本上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白白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这里,大鱼就有点欣喜,他偷摸地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个虎牙尖尖。 “你在笑什么?还不赶紧听课。”随着厉色严词而来的,还有一本蓝皮书砸到黎纤面前。 晏凛之拿眼角余光瞥向门口。 就见小妖怪眼疾手快地接住书册,而后,笑得更雀跃了,捧着书弯腰,恭敬地向他作揖道谢。 * 除了些年少时与他结过梁子的世家子们,江少主的人缘倒还可以。 一说借伞,在大饭堂结伴喝乌冬茶的小姐妹们纷纷嚷着,要把自己的油纸伞借给他。 红的,紫的,粉的,花花绿绿,看得江逾白眼晕。 他挑了把最素净的拿走,临走时问了人家住处,答应月上柳梢头时去还。 鸦青长靴踏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有种踩棉花的感觉, 夕阳西下,紫薇钟‘铛’‘铛’地敲了两下,钟音悠远绵长。 江逾白加快脚步往麒麟书院赶,途中遇到了四五个捧着小丹炉的少年。 他们蹦蹦跳跳地往大饭堂跑,嘴巴嘟囔着白日里发生的趣事。 “哎,听说了吗,今天武修班有个男修因为在课堂上打闹…被罚跑圈喽!” “嗯,他可真够倒霉的,就这鬼天气跑完一圈,还不成泥狗子了。” “对呗,还有个小修士被罚站了,据说是因为上课偷摸看……” “看什么?” “看黄.书!里面还夹着好几张春.宫.图!” “据说他看得可仔细了,差点把脑袋塞进桌堂里。” “哇,胆子可真大,不过先生罚得挺轻的。” “去年有个上课抠手指倒刺的,被先生劈头盖脸好顿臭骂,差点撵出麒麟院。” 嬉闹声渐渐远去,江逾白握紧手中伞,心生忧虑,麒麟武修中怎么有这么多奇葩。 ——竟还有上课看黄.书的变态?? 待会儿,定要告诫他的甜糍粑鱼离这些变态远远的。 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第70章 *** 紫薇钟响彻书宫的各个角落, 让枯燥了整天的学子们尽展欢颜。 淋漓细雨下,麒麟院的武修们结伴而归,唯独大鱼愣愣地在廊檐下不知所措, 像是一只等着被召唤的小傀儡。 “进来。”靠坐在藤椅上的先生悠悠开口,不复方才那般气懑。 闻言, 黎纤甩甩脑袋, 企图摆脱黏在鬓发上的水珠。 他恭敬地迈进门槛, 双脚并拢,挺直腰板立在先生面前, 唯有两只爪背在身后, 十指缠绕, 抠出几道浅淡的粉印。 小妖怪没有半分羞耻愧疚的神色, 白净软嫩的脸蛋上满是单纯与茫然。 他表现的好像讲坛上的《梨花宝典》与自己无关一般。这副模样也让晏凛之无从骂起 “咳咳。”晏先生清清嗓子, 低声呵斥他:“竖子,你可知错?” 黎纤遥遥头,坦诚道:“不知道。” 复又见先生脸色发青,他连忙躬身作揖:“还望先生指导我。” ——听学前,白白教说过‘遇见冗杂繁复的问题定要恭敬地向先生请教’。 ——这个问题我就不懂,我需要向先生请教。 小妖怪态度很诚恳, 音色中藏着奶里奶气的糯。 既知礼又乖顺。 明明应是所有夫子最喜爱的那类学生,可却偏偏做了这档子事。 行为无耻,恶劣到足以败坏...麒麟院乃至太乙宫的学习风气与道德标准。 晏凛之面上无甚表情, 心情却万般复杂,他握紧手中藤条,准备按照院规上的条例好好惩治他一番。 宽约二指的藤条, 积蓄浩荡磅礴的气势,高高扬起。 然后无力地落下, 气势一泻千里。 晏先生长吁一口气,将锐利的视线挪到黎纤身上,上下打量几番,恨不得戳出几个洞,仔细研究研究这上古妖的血肉筋骨。 方才趁着藤条高扬的间隙,他猛地看见小妖怪的眼底升腾起湛蓝光晕。 就仿佛是灼灼燃烧的诡异焰火。 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须臾之间湮灭。 戾气烟消云散后,桃花瓣眼珠恢复清浅透彻。 之后,小妖怪垂下头,鸦羽似的长睫轻微抖动,瑟缩肩膀等着挨揍。 片刻后,先生弹指将藤条挂回墙壁的铆钉上 ——罢了,这小身板估计打两下就散架了。 他冷冷地转移话锋:“把今日习得的东西背一遍给我听。” 黎纤惊喜地抬头,不用挨打了吗。 薄唇启阖,大傻鱼没有摇头晃脑地背书,而是小声地试探道:“先生,我背完书后,能不能去后院的池塘里摘些荷叶?” 顿了顿他补充道:“两片,大的。” 晏凛之没瞅他,只是问道:“摘来做什么?” 摘来吃喝吗? “挡雨,一片给我,一片给白白。”大鱼小心翼翼地答,生怕惹恼了先生,讨不到叶子。 ——他记着白白的屋子里是没有雨伞的。 “......”晏凛之有片刻的错愕,反应过来后道:“随便你。” 堂堂掌院先生倒还是送得起两片荷叶的。 ***** 光滑的油纸伞面,周围系了几绺流苏穗子。 伞面左边是桃李芬芳,右侧是傲雪寒梅,虽由黑白水墨所绘,却也覆满灵韵。 可见执笔者技艺甚是炉火纯青,令人不得不叹。 可更人叹赞的当属伞下那位相貌俊挺,月白袍的公子哥。 矮个修士是个会做生意的,早些时辰见天阴了些便捧出几柄伞去麒麟学院门口兜售,已经赚了好几袋灵石。 他摸了把瓜子嘎嘣嘎嘣地磕,斜眼瞧瞧江逾白,咂摸两下嘴感慨着。 ——这位哥可真是个能人啊,下午陪一个,晚间再陪另一个,这伞也‘媚里娇气’的,想必是位姑娘的...... ——我何时能向这位哥般地优秀啊? 如有实质的视线巡视着江逾白,他猛地回头,果不其然对上矮个修士揶揄的眼神。 “打住,别在脑子里跑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逾白反驳: “我与沈道友只是一同去藏书阁整理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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