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底的印着的大红牡丹稠艳得嚣张。 牡丹花瓣里‘结出’着乌红的果子。 殷无涯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自己的‘成品’:“桃花酒酿雪梨。” “桃花是我自咱们家后山摘的,梨子是从山下买的。” “水是小周山顶引来的冷泉水,甘冽着呢!” 江逾白惊道:“冷泉?小周山离此处百里有余……” “现在可近得很!”殷无涯摇摇头: “前些日子,我们来赎容舟的时候,你娘带了两大箱高品灵石给你们书宫建浴池。引来的水都是小周山的冷泉。” “这水活血化瘀,还可清心安神,对修炼时元气堵塞躁动之人大为有益。” “就在无为学院往东三里。与书宫原有的暖泉遥遥相对。”他道:“离你这里也很近。” “我娘竟然也来了。”江逾白有些诧异。 “嗯。”殷无涯长目一挑道:“马不停蹄的来,马不停蹄地走。” 容舟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江逾白有爹有娘,也是个孤儿。 二人自风雪界返程时,路过书宫,他曾劝岑书妍与他一同留下,看自己儿子两眼再走不迟。 岑书妍则以山中事多为由拒绝,提剑就走,片叶不沾身。 殷无涯撇撇嘴,心道他要是也能有个江逾白这样的儿子巴不得天天看来看去。 ——你娘不管你,师父疼你。 “尝尝吧。”殷无涯把筷子塞到徒弟手里。 江逾白面无表情地接过竹筷,指着盘子里的白沫问:“这是什么?” “大蒜汁,祛火的。” “那这黑的呢?” “花椒,调味。” 见江逾白囫囵地吞下半只梨,殷无涯嗔道:“急什么,好吃吧?” “嗯,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江逾白道。 “是吧,色香味俱全!”殷无涯乐了:“你不是带过来一个朋友吗?” “那孩子睡醒没?让他也出来尝尝,我带了好几盘过来。”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黎纤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懵懵然地看着江逾白。 软绵的声音里带了点刚睡醒的沙哑,他道:“白白,我好饿。”
第64章 **** “饿了!” 饿了好啊! 殷无涯惊喜道:“快过来吃饭。”边说边抬手招呼他。 江逾白慌忙阻止道:“你先去洗漱, 我待会领着你去饭堂吃。” “现在怎么这般小气?书都白念了。”殷无涯低呵道,他摆着笑脸再度招呼黎纤:“我还带了几碟锅烙和小酥饼。” “你去梳洗一下,然后出来吃饭。” “点心也是师父亲手做的?”江逾白低声问道。 “不是。”殷无涯:“虽然这里的厨子手艺没我的好, 但也能凑合着吃。” 江逾白得到否定答案后,方才放下心来。 大鱼咕噜噜地漱着口, 薄荷叶的清冽刺激得他直皱眉。溅在嘴角和唇瓣上的水珠透着莹润的光晕。 江逾白想, 如果师父不在这他一定要去给大鱼擦擦。 ‘啪!’ 后辈被猛拍了一下, 江逾白回头就看见他师父惊喜地瞅着他。 殷无涯道:“你的视线都快黏在那小子身上了。” “就像您瞧着掌院先生一样吗?”江逾白促狭一笑,不甘示弱地回怼。 “你这倒霉孩子……” 许是见到有客人在, 今日黎纤头顶的小揪是他自己对着铜镜扎的, 他弄得不太好看, 鬓角两边稀稀拉拉地散着几缕发丝。 嵌有碎星的碧青流苏发带长短不一地耷拉在脑袋上, 瞧着格外滑稽。 对殷无涯作揖行礼后, 他规规矩矩地做在石凳子上等着开饭。 江逾白擒着笑把一盘盘的糕点摆在他面前。 不提口味,学宫的饭菜的确实惠,面点足足比宫外正常的大两圈,单是酥饼麻团就有巴掌大小。 大鱼捧着块酥饼小心翼翼地吃,生怕碎渣掉到身上,弄脏了白白给他买的新衣服。 期间, 殷无涯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褪去晨起时的低哑, 他此刻的声音轻灵悦耳。 看他乖的不得了,殷无涯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听话的,懂事的, 果然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咦?这为什么不能是我家的小孩呢? 电光火石间,他陡然有了打算。 “我见你身姿轻盈, 手腕灵活,不如跟着我回归元山。” 殷无涯把语气放缓,生怕吓着黎纤:“来惊雷峰做徒弟,到时我赠予你一把最上乘的软剑,还会有一大把师兄疼你护着你。” “不行!” 未等黎纤开口,江逾白先一步拒绝,他态度坚决道:“他是要一直跟着我的。” “嗯嗯,我要一直跟着白白的。”黎纤笑开,眯成月牙眼,附和着点头。 “嘁。”殷无涯暗自肺腑,不知道他这大徒弟给小乖乖管了什么迷魂汤药。 ***** 不知不觉,红盘翠碟里的糕点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黎纤餍足地舔嘴角,悄摸摸地告诉江逾白他吃饱了,想要回去做算术题。 江逾白便笑着应下,放他进屋。 黎纤站起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将瓷盘垒成一摞准备端进屋子里面洗,无论两人怎么劝也没听。 殷无涯心中万马奔腾,这些马撞开了洪水大坝的闸门,激荡其千万层汹涌惊涛。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小孩?主动做功课,还主动干活! ——这小孩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 ——我当时为什么要写推荐信给尤符? 兀自感慨完后,见黎纤进了里屋,他就又恢复了本性。 “这个小孩,确实挺稚气可爱的。”难怪……你如此喜欢。 此人摸着下巴,看起来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德行。 他神神秘秘道:“当初你带沈清浔回家的时候,你惊雷峰的小师弟们做赌局赢彩头。” “你那些少不更事的师弟们看他总是跟在你身后,私下里便全都压你日后定会和沈清浔在一起。” “唯独你师父我,独具慧眼,压你二人不日就会分道扬镳。”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最后,我赢得盆满钵满。你那无妄剑上镶嵌的金绿猫眼就是用这钱买的。” 听完这些,江逾白想直奔屋里,立刻把那块猫眼扣出来拍在他师父眼前。 他扶额叹道:“南境的庄稼一年三熟,师父和师弟们既然那么闲,为什么不去周遭的村镇帮忙种种水稻,收收麦谷?” “额......”殷无涯被噎得哑口无言。 和风扫过花圃,海棠花与竹叶扑簌簌地落下,青与绯交织着落到江逾白的衣摆上。 良久,他掸净绯花青叶,从藤椅上直起身子,破天荒地正色此事: “我那时方才束发之年,哪有闲工夫想这些风花雪月旖旎事,而且我对他半点多余的心思也有。” “以前旁人打趣你的时候,你跟个哑巴似的,向来不吭声。” 殷无涯话里有话地问:“这回反应怎么这般大?像被踩了尾巴一般。” 江逾白靠回藤椅,抬手揉着额角处略略跳起的青筋,表示不太想搭理他师父。 “你打小就对权势,修为,生死乃至万事万物都是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态度。” 殷无涯继续道:“未及冠的少年人本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你却活得像个几百来岁,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修士。” “从来不会因为一点玩笑话就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扯着人家衣领地解释。” “看来,这些日子里你改变了不少,沾染了不少‘活人’气,想来应都是那小修士的功劳。 ” 江逾白:“……” ——难不成我死喽? 殷无涯拍拍他的肩膀,终于拿出了一副正经长辈的做派: “其实,年轻人嘛,就该拿出年轻人的模样。当爱憎分明,当光芒万丈。” “要有蓬勃朝气,有锋利锐气,还要有人间烟火气。” 师父把声音放得沉重:“要有欲有求。” 语毕,他瞥了瞥黎纤,话中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有欲有求?”江逾白咂摸了两下嘴,脑中略一思量,开始顺着杆往上爬: “我现在倒真有一事想求师父。” 殷无涯对上他幽邃如漆的眸光,不确定道:“何事?” 江逾白朗声道:“劳烦再帮我写一封推荐信。”
第65章 *** “武修!” “武修?”殷无涯扯扯耳朵:“我没听错吧?” ——把小乖乖送去做武修。 就是那些每日寅时三刻, 鸡还没叫时就要下地绕着学宫跑两圈,练臂力时要举着百十来斤的铁块,偶尔堂前测试是要胸口碎大石, 作战训练时要贴身搏斗的武修? 贴身搏斗是什么? 就是胳膊拧着胳膊,大腿别着大腿, 甚至打猛了还要脸对脸的贴身搏斗。 ——小乖乖若是愿意跟着他回惊雷峰学剑, 他怕是连让人家一天挥剑六百次都不忍心。 殷无涯惊讶不已, 他觉得江逾白八成是早上没睡醒,所以有点迷糊了, 他问道:“你嘴瓢了?” “没有。” 江逾白否认, 顺着晨曦袭来的方向, 他抬眸往向远方那片烟波浩渺, 雾霭沉沉的水天交接处。 寒潭眸子里的碎星渐渐黯淡,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响声。 他想,若是自己有本事将既望日的月亮按进海里该有多好。 回过身来,暗自琢磨了一会,江逾白半真半假地告诉他师父: “黎纤身上没有一根灵脉,可他气力极大, 体魄强悍而且身姿轻盈敏捷,若要修行当做武修最合适。” 听完这些话后,殷无涯先是心疼黎纤这看着灵气十足的孩子竟半点仙缘也没有。 而后, 开始恨铁不成钢,他头一次觉得江逾白在这方面好像比容舟还差劲几分。 “既是半点灵脉那为何要送他修行。” 他循循善诱,企图让他这位在剑道上一点就透, 且能融会贯通的大弟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额……”江逾白有些卡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如今中腹地段不太平, 总要让他学着自保……” ‘啪!’ 未等他说完,殷无涯抬手便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愤愤道:“那你不会护着他吗,做什么让他去武修,白白受这份苦?” 江逾白不再说话,他偏过头,光明正大地往屋里瞄。 顺着大敞的门缝,正好能看见黎纤伏在书案边写功课。 花梨窄案上像是黏了块糯米糍粑,软乎乎,甜腻腻的。 看他运腕抬笔,行云流水的姿势,约摸是在写小篆,头上支棱起来的几撮呆毛被穿堂风吹得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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