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 若是你那从前只会下棋品茶, 炼器摆阵, 一剑飞出三千花落的少主师兄如今一屋子小玩具,动不动就缝缝补补, 洗手炒菜作羹汤, 捧着本破古书瞎看装岁月静好, 还涂起红胭脂来了, 你怎么办? 胭脂!大姑娘, 小媳妇吗? 容舟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你怎地不光涂了胭脂!还抹了腮红!’’他踱步到江逾白面前,痛心疾首。 ‘‘我知你压力大,但这真不是个好的解压方式。’’ ‘‘我没有。’’江逾白难免有些许尴尬,口不择言道:‘‘这是买衣服的赠品。挺好看的,你也试试。’’ 天哪, 容舟只在几年前护送一众碧落峰同门下山采买之际,见过两个关系好的师妹故意落单,偷偷摸摸地进了一家胭脂铺子。 嘁嘁喳喳地研究了好久, 挑了十几个粉盒收入纳戒,之后互相给对方‘涂抹’。 ‘‘这个真好看,你也试一试!’’ ‘‘......’’ 在容舟数年来的性别认知里, 只有小姐妹才会这般... 他打了个寒战,江逾白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又将头转向黎纤。 大鱼唇瓣上的蜜已被他舔了干净。现如今面色轻快得意。好似在‘炫耀’一般地将圆盒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莫非, 莫非一直以来他都理解错了? 容舟心中风驰电掣,雷雨轰鸣,脑内思绪电转,最终得出了令自己瞠目结舌的真相。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黎纤这小身板压的住吗? 亦或者江逾白为爱牺牲? 啪! 容舟不设防,后脑被江逾白猛地一拍。 ‘‘别瞎想。’’江逾白自是看出这厮心中的种种天马行空:‘‘你想得那些不对。’’ 这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吗? 未待容舟细想,便见多面隔间的账幔被撩开,数缕金波银光射.向他们几人。 准确来说是充满整个房间。 江逾白遮住黎纤被刺得眯起的眼眸,冲玄芜和尚道:‘‘人靠金装,不是这样理解的。’’ ‘‘大师这般穿衣,夜里街上都省着挂灯笼了。’’ ‘‘嗯。我自然知晓。’’玄芜挑起眉毛。 过了会,他郑重道:‘‘贫僧这般衣着,是有要事办。’’ ‘‘要事?’’容舟义气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那是自然。’’和尚理所应当道:‘‘不然,谁给贫僧付钱啊。’’ ............ ............ 老板娘扭着水蛇腰迈着莲花步领着四人绕过成列的小摊铺朝着一片碧色平江走去。 江面两岸小楼环绕,码头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已经变成人形灯笼的玄芜随手扔了袋灵石给船夫率先上船。 江逾白领着黎纤坐在船尾,江面夜风凉,他拿出织锦斗篷披在黎纤身上,却见大鱼睬也不睬他,只顾着盯着江面瞧。小脑袋瓜晃得跟着拨浪鼓似的。 江逾白瞧着好笑,便又生了捉弄他的心思,他凑向黎纤耳边,好整以暇道:“你在认亲吗?” 闻言,黎纤终于把‘拨浪鼓’转过来,认真道:‘‘我没有族人的。’’他垂下眼眸,失落道:‘‘天地间连同我相似的鱼都没有。’’ 江逾白想不到这句话竟戳到了大鱼的痛处,正想着怎么哄他。 就听大鱼兴奋道:‘‘白白快看!’’ 江逾白他的眸光俯身望去,成群结队的金鳞鱼自船尾处极速游过。 黎纤拉着江逾白的袖子,指着其中一条鱼儿,笑眼盈盈:‘‘打头的那只鱼好看极了。’’ ‘‘......’’ 明明都一模一样的啊。 江逾白只能讪讪道:‘‘嗯,好看。’’ 此刻,江少主才意识到,原来每条鱼同人竟能辨出其他鱼的长相。 毕竟在人眼里,这些个鱼只有大小,种类之分,哪有修士会去研究每条鱼的相貌。 与此同时,还有更可怕的猜测于他脑中油然而生... **** 舟行半盏茶,便见成排成列的秦楼楚馆跃然于眼前。 玄芜下了船便彻底告别了之前破落佛修的做派。 修长的指细细地理好衣袍,从袖中从出一柄紫竹折扇,展开置于胸前。 此副模样,当真是个衣冠楚楚的人间贵公子。 他抬步朝着门面最大的勾栏走去。 上联:‘‘桃叶柳枝寄相思。’’ 下联:‘‘香囊佩环诉衷情。’‘ 横批:‘‘共赴巫山云雨。’‘ 黎纤扬起小奶音念起这几个字,完事后,他偏过头,冲着不远处的江逾白道:‘‘白白,什么是巫山云雨。’’ 江逾白正在隔壁的食肆付账,闻言,拿着梅花香饼的手一颤,差点把饼子掉在地上。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三人面前,面色沉沉:‘‘这便是大师所说的要紧事。’’ ‘‘当然。’’玄芜并未感到丝毫不妥,他严肃道:‘‘千分重要,万般要紧。’’ 江逾白看着一只脚买进门的容舟,‘‘你们俩进去便好,我同黎纤到去别处逛逛。’’ ‘‘啧啧。’’玄芜略带鄙夷:‘‘只是进去听听南曲,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姑娘家不成。’’ ‘‘更何况,此间勾栏有整个中腹之地最正宗的酥饼糕粑。’’ ‘‘你不想听曲,他难道不想吃点心吗?’’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果不其然。下一瞬,江逾白就将黎纤领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见其内珠光宝气。 白玉为壁,狐皮为毯,硕大的鲛珠悬于头顶作灯。 江逾白于大堂中间站定,先发制人堵住虔婆的嘴:‘‘要个雅间,把你们这里所有的甜点香糕都摆上来。’’ 四人于雅间坐定后便有七八个模样水灵,纤手细腰的姑娘错落有致地排开,奏曲献舞。 丝竹管弦绕梁,靡靡之音不绝。 红袖翻涌,绮香满园。 江逾白推开朱鸟窗扇,斜倚在窗棂上,打量着他的鱼。 大鱼咯吱咯吱地嚼着枣泥酥,把嘴巴塞成了小松鼠的模样,软乎乎的小脸被撑圆一圈。 忽地,他好像瞧见了什么得趣东西,连忙撂下手中糕,朝着旁边青檀木桌上的大口瓷盆看去。 瓷盆里养着同一种鱼儿,都是体型偏圆的小黑鱼。 黎纤盯着这几只鱼地瞧来瞧去。 江逾白心知,他怕是又在比对哪一只更好看了。 大鱼将脸贴向水面,认真地研究着这些鱼。 万年过去,沧海桑田,虽有多数生灵灭绝,却也有数不尽的新生物种涌现。 而这些‘‘小黑圆’’便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边,大鱼自顾自雀跃地打量这些小鱼,半分没有注意到昏黄烛火下江逾白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 .................
第45章 正午的日头爬上远处山巅,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黎纤兴致勃勃地捏了把鱼饵,伸向水中, 引得一群像煤球般的小黑鱼争相啃噬轻咬他的指尖。 缸里的黑鱼咕噜咕噜地吐泡。 水缸旁边的江逾白咕噜咕噜地冒酸气。 望着没入水面的细嫩指节,江少主不由得垂眸沉思: 会不会一直以来, 自己都理解错了。 他确定真仙对黎纤情非泛泛, 但黎纤呢?他毕竟是只鱼妖, 或许喜欢的,爱慕的也是同他一般生活在平湖净泊, 清池浅塘里的鱼虾蟹龟呢? 江逾白越想越不舒服, 他眸光幽邃, 面色沉如寒潭, 心下隐隐有几分不知所措。 万一。 万一, 他的鱼若是真的对那些个大金鳞,小黑球感兴趣,那自己难不成既要养着黎纤,还要帮他的鱼养鱼。 **** 穿过满室的彩绸长袖,容舟的目光直直地定格在江逾白二人身上。 玄芜迎面杵了他一拳,“不看姑娘唱曲跳舞, 看他们两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那个小子了?” “才没。”容舟叹道:“我只是又发现了别的秘密。” “嘁。”和尚不在意地撇撇嘴,他对小龟孙的秘密毫不在意, 只是担心他可别再搞什么诸如‘继承遗孀’的天方夜谭,无稽之语。 ......绿绮焦尾断纤,黄枯竹笛横吹, 诉不尽多少相思离恨...... 数曲终了,琴弦微颤, 乐师退场,几个水袖长裙的姑娘扭到容舟、玄芜身侧。 已摇身一变为人间富贵公子的和尚左拥右抱,浸入温柔乡。他左侧的姑娘身着藕粉对襟襦裙,相貌娇俏 。右侧的姑娘着墨绿芙蓉罗纱,姿态温柔。 玄芜轻佻凤目,温和开口:“不知二位娇娘芳名为何...” 闻言,两个舞伎依次朱唇轻启: “小红。” “小翠。” “什么?”容舟扭过头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怎地还有这般土气的名字。” 这龟孙的的桃花宝典是白学了。 玄芜立刻驳他:“醉红宿翠。髻亸乌云坠。倒是两个风雅名号,毫无半点俗气。” “哪来的雅名,无非是没上过学堂的老母给起的贱名。左右为了好养活罢了。”姑娘笑着嗔他,面上水目含春。 歪在旁边的容舟被玄芜此番操作惊到。 他掏出怀中蓝皮纸扎,唰唰地翻了起来,果不其然在入门法则的‘初识佳人’那一小节看到: 以温润谦和之态度,问其姓名,借诗词赋予寓意,恰到好处地赞扬,以便展开话题。 容舟合上宝典,只觉受益匪浅。 当即便融会贯通,准备举一反三。 他直面三人,沉吟片刻后扯出看起来谦和的笑:“二位的现如今的名字虽风雅,但我这有两个大雅的。” 容舟自来熟地扯起小红的袖摆:“你这身衣裳跟我们门派后山的大红桃子一个颜色”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以后便叫‘桃果果’罢!” 随后,他盯着绿衣服的小翠看了半晌,眼睛一亮道:“若来此处,需经一片水波涟漪的江,那你便唤‘绿波波’如何?” 语毕,容舟挺直腰板,颇有几分志得意满之感。 **** 青白釉的鱼缸,瓷器薄如纸,水面明如镜。 面上零星几片荷叶点缀,水中的黑鱼悠哉嬉戏。 忽然,黎纤猛地将整只手伸进鱼缸,飞快地抓住其中一只鱼,握在掌心。 圆了咕咚的黑鱼在他软白的掌中翻腾挣扎。 完了! 是要来求自己买下这条鱼吗? 江逾白心思电转间只觉得黎纤必是要抓此鱼回去养。 却听黎纤张口道:“白白,这只不是鱼。” “什么?”江逾白略微疑惑。 “这只鱼不吐泡泡,也不吃小虾米。”黎纤表情严肃,语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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