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烦道:“他失踪与我无关,若是出了事也是他自己没本事保命。” “啧啧,你这厮愚弄于师兄也就罢了,冲沈师兄发脾气作甚?”修士甲阴阳怪气地开口。 于纯平日里虽总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但这蠢货人傻钱多。 若是受了几番讨好,听了几句恭维,便要像个散财童子般给一众狗腿分发补药灵丹。 这几位狗腿子修士当然不愿失了这位财神爷,加之想在冰壶秋月的沈师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他们四人站成一排,与容舟成对峙状,且纷纷拿出腰间灵器,摆出随时大干一场的架势。 见此情景,江逾白从纳戒中去取出一块白莹莹的四方玉石。 玉珏冰凉渗骨,其上凝结着一层冰霜。 江逾白指腹收紧,稍一用力,玉石便碎成粒粒小球,散落在他脚边。 倏地,成百上千颗的小玉球伸长出六角,延展成薄片,恰似隆冬腊月堆砌在红梅枝头的片片寒酥。 随后,江逾白出手打出一道灵气。劲风横走,六角寒玉花借势而起,迎风飞扬,争先恐后地涌入两方人马中间,以雷霆之速汇合并拢叠成一堵浅薄透明却又坚韧牢固的墙,横亘在小院中间,将此地分作两方空间。 这冰玉墙归元弟子再熟悉不过,此物又名静心墙,可隔绝对面一切声响。专门用于阮欺长老的凝神课。 本来明心峰就禁止杂音,一旦用上此法器。别说狗吠鸟叫蝉鸣,就连蟋蟀的啾啾唧唧都听不到。 容舟同江逾白都烦透了这枚法器,只不过没想到江逾白讨厌静心墙到如此地步,竟将其偷了出来。 ** “江逾白,你这是做什么?别以为你助我们取了剑便可以对我们麒麟学子指手画脚了。”修士甲大怒。 “容舟这色狼上次偷窥丘师姐沐浴,你便也是这般助纣为虐,这次也要为虎作伥吗?”修士乙厉声质问。 “要我说,你们俩就是一丘之貉,指不定这次这次于师兄失踪你也有份!”修士丙不遗余力地泼脏水。 “莫不是你们俩贪图于师兄身上的还魂丹,玄元草,所以便起了歹心,杀人夺宝!”修士丁越说越离谱,偏偏他自己还觉得挺有道理。 沈清浔快被这几人气死。恨不得掐死他们,却又不得不和善解释:“江道友好歹是归元少主,太和谷的灵丹妙药,奇珍异草不见得多于碧落峰。”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会嫌自己宝贝多?” “于师兄在拍卖会上新得了件千机伞。” 那边众修士七言八语地以口舌讨伐江,容二人,像一锅煮沸的浓汤,又似一群叽喳的麻雀。 这边则晚风徐徐,万籁俱寂,唯有黎纤咬酥香肉丸的嘎吱声。 半盏茶后 大鱼咽下最后一只肉团,又将瓷盅竹筷洗净收入碗橱。 完事后,黎纤终于注意到了透明玉墙对面的那几人。满是疑惑的眸光扫向这群炸毛跳脚的男人。 “白白,这些人怎么只有嘴巴在动?”大鱼不解道 。 “因为他们没本事打破这道墙。”江逾白答非所问,却又一语双关。 迎着大鱼越来越懵懂迷茫的神色,江逾白问道:“你想不想有本事?” 闻言,大鱼想也不想脆生生道:“当然想!”这样便可以保护白白。 江逾白露出促狭的笑:“那便跟着我一起修行。” 本以为这傻鱼会就此着了道,稀里糊涂地应下修行一事。 谁知黎纤竟朝他身侧靠了靠,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小白爪子缓缓攥住他的手。大鱼踮起脚悄悄道:“不行。” 清甜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江逾白耳廓边,登时灼红了他的耳垂。 “咳咳。”江逾白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随后郑重其事道:“既想有本事,又不想修行,世间哪有这般的好事。” 距离月圆之夜又近几日,江逾白难免忧心忡忡。 “我......”大鱼垂下脑袋,嘴唇几度开合,却道不出只言片语。
第40章 **** 银月当空, 皎洁明亮。 远处千山相叠,颠连起伏,恰似黎纤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大鱼如犯了错的小学子般站在门槛处, 双脚并拢,长睫低垂, 唇瓣紧闭, 十只白嫩的细指无措地绞在一起。 江逾白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思量许久也不知这鱼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的鱼心性纯稚澄澈,喜怒哀乐也全都写在净如清潭的眸子里。怎地突然就有了不愿意透露给自己的小秘密。 江逾白难免心中滞闷, 既埋怨自己疏忽大意, 解不出黎纤心中所想。又对临近的望日忧心不已。 ...... 既望之夜, 北斗星移, 太阴满如盘。 阴气稠密, 月华浓郁,乃是上古众妖能量最蓬勃旺盛之时。 但,大妖修行可谓成也月华,败也月华。 届时,大妖修为暴涨,体内真元横冲直撞。若不加以疏浚引导, 轻则受尽妖力膨溢折磨之苦,重则失智发狂爆体而亡。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知不知道这是关乎你这条命的大事!”江逾白忆起手札内容,越想越慌, 一时情急,竟是冲着黎纤吼了出来。 不是往日里和缓醇厚的音色,这句话语调微冷还夹杂极易察觉的愤怒与无奈。 大鱼被吓的一哆嗦, 但仍是向前一步,指尖微颤地攥住江逾白的袖口。 他略略抬起头, 用带着些许讨好的目光望向江逾白:“不疼的,忍忍便过去了。” 紧接着,大鱼小心翼翼地踌躇开口:“我不想修行,不想恢复妖力,我担心白白会怕我。” ...... *** 寒玉墙遮住外面的挑衅谩骂,也遮住了自东袭来的阵阵和风。 搞得这半面小院格外静谧寂寥。 以至于只能堪堪听到海棠粗木下的几只小蛰唧唧啾啾。和江少主略有不稳的喘息。 黄桐叶无风自落,悠悠地打着旋围在大鱼周身。衬得他越发无辜委屈。 江逾白抬手扫落飘在大鱼发顶和肩膀处的枯叶。 他闭了闭眼,这几日的浮光掠影在他脑海中依稀而过。 大妖修行依赖月之精华,但黎纤自那日在巷口打死那两个十方无相的驯兽师后便开始躲避月光。 无论是在城主旧邸的水牢还是在重檐庑殿下看比斗,大鱼都要将那件自己给予他的黑斗篷罩在头顶。就连将他从药庐带到厨房,途径这一小段回廊的路程,他都要遮住口鼻。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只因为担心自己会惧怕忌惮他。 果真既蠢又呆。 江逾白将大鱼揽进屋内,出掌打出一道劲风,门被猛地关上,不足三尺的小破木板遮住了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大鱼被他弄得不明所以,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正待开口时,便被江逾白拥进了怀里。 江逾白用下巴蹭了蹭黎纤柔软的发旋。 灶台上的两三盏油灯窜起火苗,火光映在江逾白瞳孔里,豆大的火苗渐渐摇曳生姿。 江少主不懂占卜预言,但此刻,他断定这幽幽烛火不日将燃成弥天燎原的模样。 江逾白捧起黎纤的脸,手上的触感细腻温软,他知道若是再将目光下移三寸还可以看见宽松衣袍下的大片春光。 ........... 驱走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江逾白庄重认真道: “我永远都不会忌惮你,厌烦你。” 他满眼都是柔光;“只会疼惜你,喜欢你。” 闻言,被江逾白捧在掌心的小脸顷刻间笑开,大鱼睁着亮莹莹的桃花眸:“嗯!我也喜欢白白,像喜欢喝甜豆乳吃小点心那般。” 过了会,傻鱼似是感觉了什么一般,连忙改口:“白白比甜豆乳和小点心重要!” “嗯。”江逾白涩然回应。好歹赢过了小甜点... 咕噜。 咕噜。 大鱼自那日被抓进水牢后,迄今为止就只禁食一顿。 江逾白循声瞧去,只见黎纤捂着瘪下去的肚子,万余岁的老妖怪扬起嫩生生的娃娃脸,委屈巴巴道:“我,我又饿了。” *** 容舟将烧好的红炭扔进黄铜锅架子底,满是打趣探究的目光时不时的撇向对面二人。 “哎呦呦!这是多黑心的爹娘老子哟!”和尚一声高嚷连着两声长叹,终于打破清寂。 他揪住黎纤的衣摆和袖口扯到江逾白眼前:“看看,快看!” 江逾白此刻才注意到这鱼的袖口处竟开了线,凌乱的线头纠缠成小团,开口处犹如黄口小儿参差不齐的乳牙。 想来是上次未缝结实。 “啧啧,中腹之地不比南境,虽近季夏,但昼温夜凉。这娃娃穿的薄也就罢了,怎地还是件不合身的破烂衣裳。”和尚兀自感叹:“一看就是后娘养的孩子。” “我不是后娘养的。”黎纤不满地抽出被和尚拿去巡回展览的袖子,他蹙起秀气的眉,冲和尚横道:“我是白白养的。” 此话一出,彻底让‘后娘’江逾白无地自容。 他将黎纤的长袖攥进掌心:“天亮后便带你买几身新衣服去。” 语毕,他倒掉锅内的红油汤,自水井处舀了几瓢清水进去,复又撒上些许姜片葱花。 “莫要等着天亮了,就此时去吧。”和尚笑眯眯道,狭长的凤目折成弧度完美的弯钩,愈发魅惑诡异。 “现在去?”容舟像是听了笑话般:“这白山黑水的地界连买盘酱牛肉都费劲。更何况这夜半三更的去哪里寻成衣铺子?” “况且对面还堵着一群咬人的疯狗。”容舟边说边朝寒玉墙外的众修士投去挑衅的眼神。 和尚抄起脚边的石子砸入铜锅:“小龟孙,难不成不想进阶了?” 葱花味的汤水飞溅容舟一脸,未待他发作,便见那和尚凭空扔出四张黄底红字的符篆。 肉眼可见的赤金光晕逐渐变大,慢慢笼罩在这半面小院的顶空。 脚下浮现出繁复的符印,符印上散发出数道纯厚的灵气 金光大盛,灵气上浮,四人周遭的气温骤降,气流迅速涌动,震得小铜炉颤动不已,甚至四方桌都有了隐隐移位的趋势。 容舟惊讶道:“这是......” 然,未等他说完,便被无形的力量卷入气流漩涡,顷刻间消失在此方空间。 紧接着,和尚,江逾白,黎纤逐一消失。 就连横亘在小院里的寒玉墙也跟着其主被卷进符文之中。 半盏茶后,符印消散,气流停滞,风止花落,只留一锅刚刚煮沸的浓白汤水。 “沈......沈师兄,他们去哪了?”修士甲战战兢兢道,显然是被刚刚的‘奇景’吓得不轻。 沈清浔不发只言片语,只缓缓踱步到方才四人消失的海棠树下。 他弯下腰,于满地桃红中拾起一片颜色最深的花瓣搁在掌心。眨眼之间,一抹绛红化作飞灰。
119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