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梦海里的无尽梦境世界阻挠,这事情仍旧为难不了孟彰。 何况他们双方,还是有着契纸联络、因果牵系的主仆。 他很快就从散着青光回应他的梦境世界中,找出了刘石桥这些田庄、农庄管事的梦境世界。 看着刘石桥这些田庄、农庄管事的梦境世界,孟彰很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眼睑开阖之间,一片淡白的雾霭在他眼瞳中弥漫。 睁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孟彰再次看向了刘石桥这些被他特意标记出来的梦境世界。 看得一阵,他伸出手去,或捞或拨,好一通的忙活。 在刘石桥这些田庄、农庄管事的梦境世界之外,当即就又有一片片的梦境世界被勾连着,从那茫茫的梦海中显现出来。 这些梦境世界并不与孟彰相关,或者说,不是直接与他相干。 跟这些被孟彰这动作捞拨出来的梦境世界的主人有着直接或者更深层因果关系的,是刘石桥这些田庄、农庄的管事们。 作为只在安阳郡郡城里、帝都洛阳郡城里活动的小郎君,孟彰可还没有真正去过那些归属于自己的田庄和农庄。 既是如此,又何谈与那些在田庄、农庄邻近生活的乡人相交,又如何去直接寻找到这些乡人的梦境世界? 所以,孟彰很明智地用刘石桥这些田庄、农庄的管事们做了个锚点。 他以刘石桥这些田庄和农庄管事的梦境世界为基柱,寻找到隐匿在无尽梦海中的、属于邻近乡人们的梦境世界。 这样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其实甚为不易。 不过还好,孟彰成功了。 稳住周身有些凌乱的气机,孟彰暗自放松了些,才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被刘石桥这等管事们牵引而出的梦境世界。 这些梦境世界很是微薄,隐在无尽梦海中时,就像那梦海中的水滴,也似是混杂在其中的、比较特殊的微尘。 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 孟彰只这么看着,并不涉及梦境世界的内部,也不细究其中隐匿的心思。但饶是如此,他也似乎能够觉出某种平常到近乎被人忽略的事实。 生命平凡而微弱,流淌过人世与岁月时候,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但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是那刹那的辉光,是既热烈又渺小的火星。 所有生命,都在拼命地活着。 哪怕总有人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在他们活着的那一刻,他们的肉身、灵魂,也都在极尽地挥洒独属于生命的温度与华彩。 这就是……三才之人。 三才之人,一切有情众生,无时无刻地、前赴后继地,以他们的生命、温度,点缀推动着这方世界。 孟彰闭了闭眼睛,感受着心头的颤栗与激荡。 生命的辉光,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三才之人的温度,此刻仿佛也流淌过他,将他环绕着,隔绝去来自天地的浩瀚与深广寒气。 环绕在他周身、于他魂体之中循环流淌的梦境道炁,便在这三才之人的温度簇拥、环绕中,也显出了些许暖意。 属于孟彰的梦境道炁微微颤动着,其中星星点点,隐有汇聚勾勒的痕迹。 但毕竟是时机未到,功行不足,兼之孟彰心头的坚持,梦境道炁最终平复下来,未曾真正勾连成形,引动天地道则法理塑就道基。 孟彰睁开眼睛时候,也感应过己身的状态。 待确定以后,他又一次无声颌首。 就该是这样。 尽管以他现在的根底,也不是不能够筑建道基,迈入炼气入神中的筑基之境,但那样筑就的道基根底不足,甚为稀薄简陋,实不可取。 倒不如就不迈出这一步,只将那些领悟所得的玄机填补、夯实根基呢。 反正,筑基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孟彰这样想着,目光又一次看向了那些被刘石桥这一众田庄、农庄管事所牵引出的属于邻近乡人的梦境世界。 梦境世界是被他牵引出来了,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 真的就直接进入梦境世界去,探问这些梦境世界的主人对于刘石桥等一众管事的观感? 这样的念头才刚刚生发出来,就被孟彰自己给掐灭了。 不该,更不能。 灯笼殷红的烛火洒在孟彰面上,清晰地映出孟彰有些平淡、有些理所当然的面容。 他修持梦之一道,对梦境世界多有了解研究,当然知道这亦虚亦实、亦真亦幻的梦境世界,到底能够透露出多少私密去。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贸然涉入旁人的梦境世界。 面对那银龙意识所勉力支撑的梦境世界如此,面对如今这些只由乡人眼界与感情构筑的梦境世界也是如此。 更何况…… 孟彰目光微动,也想起了当日在安阳郡郡城隍府里被杨三童这些鬼子婴灵强闯梦境世界时的心情。 即便如今孟彰跟杨三童这些鬼子婴灵们还算是有些交情,但直到今日,孟彰的记忆也仍旧无比的清晰。 孟显那里又很不相同。 孟彰是得过孟显允诺,可以直接入梦见他的! 但孟彰这一趟动作,也不能无功而返不是? 凝神看了这些梦境世界半饷,孟彰有了主意。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便有一片薄薄的殷红以红灯笼为中心蔓延扩散开去。 过不得多时,那些被牵引出来的乡人梦境世界,就陷入了这一片薄红之中。 孟彰的手微微一引,那抹薄红便自回转,向着孟彰而来。 连带着一道的,还有那些散落在梦海水滴里的、乡人的梦境世界。 待到那抹薄红回归到红灯笼左右时候,那些乡人的梦境世界便似轻尘一般悬停在孟彰的近前。 孟彰另一只手抬起,在虚空之中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像极了客人在主家外面叩门。 随着孟彰的动作,一声声规律而节奏的声音落入梦境世界之中。 这声音并不曾惊扰梦境世界中的其他生灵,也不曾破坏梦境世界内部的构筑与情感,只直接响在梦境世界主人的心头。 “请问,可能见一见主人家?” 那一个个梦境世界里,或是看着自家儿孙嬉闹、或是与妻子共坐矮几饱食、或是与伙伴一同肆意玩闹的身影,都在顷刻间停住了动作。 “怎么像是……有人在外头叫人?” “好像有人在唤我?可是我们不是就在这屋子外头玩吗?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好像……好像听到有人在唤我?” “……嘶,这不会是,不会是……闹鬼了吧?” “……别净瞎说,莫真要招来了什么东西……” 孟彰不知道这些梦境世界里的主人在这顷刻间到底都想了些什么,他只静默地在外头等着。 而不知什么时候,属于他的梦境道炁从他身上弥漫而出,带着那红灯笼映出的辉光一道,在那些乡人的梦境世界之外、在这龙舟之上,又衍生出一片梦境世界。 当然,孟彰也并不就是只在那里干坐着。 待到由他衍生出的梦境世界成形以后,孟彰又一次引动自身道炁,将一缕道炁分化、凝炼。 过不得多时,一片片由孟彰自己的梦境道炁所分薄而炼成的香片便悬停在孟彰近前。 孟彰看得这些香片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有香而无路,不好。”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梦境道炁再次微动,便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出现在了香片的侧旁。 那是孟彰书房里管用的式样。 孟彰这才满意了。 他将那香炉招来,又从那些香片中随意拣出一片来填入其中。 一点红光亮起,香片当即引燃。随后就有一缕轻渺淡薄却沁人心脾、安抚神魂的烟气从香炉里飘出。 那烟气只在孟彰左右一阵徘徊,便即向着轻尘一般的梦境世界荡去。 “孩子他`娘,你有闻到什么吗?” “咦?好甜的味道!是哪里的果子熟了吗?” “诶?是肉香啊,哪里来的?好像……好像我今日也没有买肉啊?当家的,难道是你掏了银钱买的?” “……要去看一看吗?好香好香啊……” 乡人的梦境世界终于又一次激荡起来。 “还是别了吧?那是人家的东西……” “应该是隔壁家的,他们家该也是好不容易才吃的一顿肉,就不要过去了,让他们好好地吃一顿,我们这里……你要真的也馋肉,回头我也买一些就是了……” “……算了,这个时节也没什么果子,大抵是不知哪个小子特意带来的吧?” “……出去看看,我看看谁家在吃得这样香!” “……就,就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也不要,就问一问,看一看……” 孟彰面前的这些梦境世界,都只是由寻常乡人构筑而来。 这些乡人还都是阴灵,又没有多少修为在身,梦境世界孱弱单薄,甚至都经不住孟彰一点神意。 孟彰若不小心收敛着些,这些梦境世界怕是撑不住多久,就会被孟彰的一点意念撑破撕碎。 孟彰大抵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但那些乡人可就未必。 情况最好的一种,也就是受一场惊而已。然而,倘若差一点的话,说不得他们的魂灵都会受损。 所以先自沁入这些乡人梦境世界里的,就是那一缕由孟彰梦境道炁分薄炼制而来的香片,随后才是经过小心调整以后、承载在这薄香之后的孟彰话语。 “请问,可能见一见主人家?” 原本还在犹豫乃至是拒绝的梦境世界主人们,这会儿终于听清了孟彰的话。 犹豫少顷,这些仍然未曾动身的梦境世界主人们,也终于醒转过来。 他们一个个或站或坐,回头看着自己的周围。 “原来,我是在做梦啊……” “原来,我已经过阴了啊……” 他们头一次,在梦境世界中清醒过来,真正地明悟自己的状态。 不过,也正因为是在梦中醒转,正因为他们明晰了自己当前的状况,所以他们更不敢多做耽误,连忙舍下手上的东西,遵循着缭绕而来的薄香指引往外走。 再怎么见识浅薄,乡人们也都知道,方才将话语传入他们耳边来的,绝对不是寻常人。 他们招惹不起。 过不得多时,孟彰近前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的,只有一道。 但更准确地说,是每一个从自己的梦境世界里走出的乡人,他们面前都停着一叶龙舟、坐着一个孟彰。 这也是孟彰支撑起一个梦境世界的原因。 面前那轻尘一样的梦境世界数量可绝对不算少,要都这么一起出现在孟彰近前,不免有些乱。 还是似现下这般,由孟彰支撑起一个梦境世界来招待比较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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