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蚕想起来了。 最近因为阿影的事,日子过得混混屯屯的,但确实听说过那三个行脚商,因为他们在焦土,实在太有名了,一言不合便暴力辱骂,发生过好几场猥/亵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事件了,大家都惶惶不安,但唐边雅却告诉他们,为了神祭,要暂时忍耐,没想到岚栖直接把他们杀了。 “他们该死。” 芸蚕笑了笑,然后道:“谢谢你岚栖,这下大家都能睡安稳觉了。” 她眼底蕴含的情绪太明确了,导致岚栖一霎那便明白了。 顾尤他们可能不止犯了一次诸如此类的事件了。 而先前的战役死亡的族人太多,他完全分辨不出谁死在战役里,又是谁死在了行脚商的手上。 岚栖整个人都僵硬了,良久,才叮嘱道:“他很残忍,报复性很强,也很狡猾,如果遇见他,不要向义父禀报,直接杀了他。” 芸蚕微微惊讶:“你以前从来不会擅自主张。” 一时间,岚栖竟露出了疲惫颓丧的神情:“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往往一个很简单的决定,说不定将来会影响到整个焦土的命运。” 在芸蚕的印象里,岚栖一直冷静稳重,拥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内敛,从没像今天这样向她推心置腹过,看样子,他好像真的有点累了:“你不是神,是人,不会每一次都做出准确决定的,你不是说他报复性很强吗?你不要总想着别人,自己也要小心呀……” 岚栖颓然地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经紧绷起来—— 这三个行脚商来焦土久住,能从他手底下逃掉一个,说明对焦土的地理位置极为熟悉,说不定也知道了自己的住处。 万一他伺机报复,往家里逃了怎么办? 家里还有郁宸,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瞎子,怎么反抗得了这种畜生? 岚栖心里一紧,赶忙跟芸蚕告别:“我先回去了。” “去吧。”芸蚕看了眼天色,好像殷红的云霞,越染越深了。 跟岚栖分开后,芸蚕照例朝着地牢门口走去。 今天有点不一样。 门口竟然没有值班的狱吏。 芸蚕又在附近巡视片刻,心脏蓦地砰砰乱跳起来。 她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真的没有人,一个值班的都没有。 那个女人就在里面,她还没有遭到报应—— 只是稍稍犹豫了几秒,芸蚕便下定决定,冷静地往地牢内部走去。
第24章 地牢里面阴冷潮湿,掺杂着一股发搜的味道和浓郁的血腥气。 这很正常。 毕竟这一阵子倒塌的帐篷都在重建,便没有时间精力打扫地牢了,以前关押在这里的,要不就是趁乱逃跑了,要不被狱吏以绝后患直接抹了脖子,现在除了丁兰娅,地牢内空无一人。 芸蚕步伐沉重,脚裸上仿佛装了五公斤的石头,她一间一间地搜寻着,终于,在第十间牢房里,看到了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丁兰娅精致的裙摆已经染上了污垢,显得脏兮兮的。 她失去了一只耳朵和一只手臂,焦土的医疗落后简陋,伤口只是消了消毒,粗粗包扎了一下,每到潮湿天气,都会疼得整晚整晚地都睡不着。 鲜艳的红唇被塞上了布条。 然后用麻绳一圈又一圈地捆住,生怕一不小心被她逃了出去。 她虽落魄,但眼底依然有光,泛着精明与狡黠。 芸蚕站在她面前,缓缓地举起短刀。 丁兰娅的眸光里,是带着挑衅意味的,她料定这个出生在焦土的女人不敢真有魄力杀死自己,身体上的痛楚远比不上心理上所带来的愉悦,她就是靠着这种快乐活下去的。 芸蚕抽出她嘴里的布条。 丁兰娅咳嗽了好几声,短暂的落魄还抹消不掉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娇笑道:“妹妹,放我走,我能让你享受这辈子都难以达到的荣华富贵。” 芸蚕却没听到一般,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就是你啊……是你让阿影变成这副样子的……我该杀了你吗?但是杀了你,焦土会……” “好妹妹……”丁兰娅歪了歪脑袋:“你在说什么呢?” 显然,她对二影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住了那个使自己断了胳膊,没了耳朵的罪魁祸首:“好妹妹……先把钥匙给我,就是别在腰上的那串。”丁兰娅甚至伸出另外一只健全的手,朝芸蚕的腰间抓挠。 芸蚕讽刺地笑了笑,解开钥匙,打开牢门。 牢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起,丁兰娅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她露出自信且轻蔑的笑容。 红唇微张,高亢的歌声自耳边响起。 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中。 怎么会这样…… 没有用,她唱歌影响不到芸蚕半分。 丁兰娅的眼神渐渐从势在必得的轻蔑转化为震惊,然后,绝望地听到了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感觉?难道你也是异徒?” 芸蚕没回答,只是蓦然出手,死死捏住了她的下颚,淡淡道:“这些天我想过很多次……我问我自己,真的只有死亡才会让你觉得痛苦吗?你看阿影,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真的好受吗?不,他一样很痛苦?这样的感觉我却无法让你体会到,我真是个失败的姐姐。” 丁兰娅一愣,恍然:“原来你是她姐姐……”她回想起自己的原意就是来取那身背弓/弩少年性命的,没有人敢在她手里夺走任何东西,过去、将来、现在,不管在罗城,还是在焦土,都不可以。 她可是罗城的大小姐,身份高贵。 这群蛮族弱小、龌龊、贪婪,有什么资格掌控自己的生命? 她让他们生便生,死便死,她可以大发慈悲放过蛮族。 前提是,必须由她——丁兰娅来支配。 丁兰娅虽被捕,眼底依然泛着贵族天生的傲慢与矜贵。 她没有惧怕忏悔,只怪当初自己过于轻敌,才导致今天这般局面。 芸蚕继续道:“我整天在地牢外徘徊,其实想要硬闯杀了你并非难事,但我耳边总时不时响起唐边雅的话,我不能对不起我的族人,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难中,跟我一样失去亲人,但是阿影是我最珍视的弟弟,我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所以今天,我也会夺走你一样最珍视的东西。” “珍贵的东西?”丁兰娅娇声一笑,摆出一副有恃无恐、任人宰割的态度。 如今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拿去? 然而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芸蚕眼神望的方向,竟是她的舌苔,这才脸色惨白:“你不会——” 她怎么忘了。 在五冥大陆,五级以下的异徒多如牛毛,更不会有人特意摧毁她的异能。 但是焦土不一样,他们害怕她的异能。 丁兰娅感觉双颊一痛,控制不住长开了嘴巴。 刀身上寒光乍现,鲜血喷涌而出。 瞬间,丁兰娅的口腔一片猩红。 她失去了舌头,等同于失去了最珍贵的异能。 再也无法用声音伤害别人了。 芸蚕收起短刀,拿下耳朵里的棉花,四处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再见了。”她看着用愤怒地目光瞪着自己的丁兰娅,露出释然的笑容:“别看我,只是没了舌头而已,我很清楚身为异徒的身体素质有多么强大,你就继续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吧。” …… 待芸蚕逐渐远去。 一抹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从地牢最里面的房间偷偷爬出来。 他全身鲜血,昂贵的绸缎上到处都是泥泞,狼狈不堪。 昏暗的烛光把他的脸颊照得蜡黄,如同他黑黄的牙齿一般。 再往他身后望去,竟是好几个狱吏的尸体,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堆成一排。 藤凌斐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在芸蚕彻底离开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对面房间,正捂住嘴角,面容痛苦的丁兰娅。 然后摇了摇手里从狱吏搜刮下来的钥匙,眼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好你个唐边雅,敢阴老子。
第25章 和芸蚕告别后,岚栖疯一般地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譬如他一直犹豫,要不要给郁宸治病,这样不仅会暴露身份,还会令他感到羞耻,再譬如,坚定了调查神祭的想法,他不愿再稀里糊涂牺牲性命在这根本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仪式上了。 ——他不希望郁宸死。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太多人从他身边离开。 阿吾神秘失踪,二影重病不醒,还有很多很多曾经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族人,在经过丁兰娅的洗劫后,再也无法苏醒,包括那个养羊的孩子,躲过了战役,却没躲过贪婪的恶意。 虽然郁宸娇生惯养,总爱向他撒娇。 其实他好像也不太排斥。 他就是希望郁宸能稍微坚强点,好歹能自己保护自己。 算了,不坚强也可以的。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会笑。 郁宸红唇齿白,相貌清秀,若是不总摆出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模样,笑起来一定如沐春风,很是好看。 岚栖远远地便看见自己的草房了。 他纵身越过土墙,骤然打开房门—— 发现郁宸正倚在床头,悠哉悠哉剥着前一日摆在桌上的无花果,剥一下,好像很嫌弃似的,将手上的擦拭干净,再将果肉送入口中。 等咽完果肉,郁宸便听到了声音,抬眸笑眯眯道:“阿岚,你回来啦。” 阿岚,你回来啦。 岚栖呆了片刻,往前走了两步:“……你、你没事吗?” 郁宸歪了歪脑袋,不解道:“我能有什么事呀。” 幸好。 岚栖浑身松懈下来,一时竟有些站不稳。 他摸了摸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没事就好。” 岚栖道:“最近我离开,一定要把门锁上……” “不要。”郁宸停下剥无花果的动作,睨着他撒娇道:“我起不来,锁不了门的,而且你待在我身边,我不就安全了嘛。” “你——”岚栖被气得不轻,他一个囚犯,怎么比领主还难伺候,让他走不肯走,让他注意安全也不听,明明二十多岁了,怎么还像顽劣的孩童:“他不在你这,肯定跑到其他地方去了,我还要去其他地方找人,你乖乖听话……” 不知怎么了,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摇晃得厉害,特别是郁宸,平时懒懒散散,哪里这样活泼过,便生气道:“不许摇。” “我没摇呀。” 郁宸回答的声音也变得朦胧,逐渐听不清晰。 岚栖按着额头,扶住了一旁的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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