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绪可不管这些,废了正好,这破太子谁爱当谁当。 这一日他乔装偷偷溜出了宫。他时常会去市场上掏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有医书话本也有一些看起来骇人听闻的禁术之书。随后他便乘车去了京郊的驻兵校场。袁欢正在那任职京师驻军的统领。 自从外祖父与袁将军闹翻,他已经一月有余没有见到袁欢了。 到了校场,萧明绪偷偷摸摸地从围栏下的一个小洞钻了进去。这个洞是袁欢告诉他的,他抱怨了好几次,说后勤那群吃干饭的废物,补个洞补了大半年还没补上。 萧明绪刚爬出来,还在拍着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就被一队士兵给逮了个正着。 “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小娘子胆敢擅闯军营?”领头的是个气质不凡的青年,看起来在军中应该是有些身份的。 萧明绪戴着纱帽,身上穿着淡黄色的蚕丝夏衣,头发披着,只浅浅地用发带绑了一点发尾。乍一看还真不知道是男儿还是女郎。 萧明绪双手怀抱着一袋书,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在这被抓住倒是小事,可一旦身份败露,回宫他说不定会被母亲打死。更可怕的是,他可能再也不能轻易这么溜出来了。 “来见情郎的?”那青年调笑道,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一阵爆笑,纷纷起哄吹哨。 下一秒那青年都后脑勺就不知道被谁扔过来的沙袋狠狠一击,他嗷唔了一声蹲下身捂住脑袋。 “对,赶紧好好摸摸,看看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身着战衣的袁欢从后面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简直放肆!” 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立刻心领神会地齐齐向萧明绪跪下行礼,大声齐喊:“拜见嫂夫人!” 这句嫂夫人戳中了萧明绪,他一下就被逗乐了,捂住自己的嘴才将笑意遮掩了过去。 “滚滚滚!都给我滚。”红潮爬上了袁欢的耳朵,他挥手把那群嬉皮笑脸的士兵们赶走,顺势踢了一脚还蹲地上抱头当蘑菇的人,骂道,“你也滚,回头再找你算账。” 紧接着袁欢便拉着萧明绪于众目睽睽之中往自己的军帐走去。 萧明绪尝试着抽了两次手,没能抽回来。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也不怕别人讲闲话。” “讲什么闲话?” “年轻有为少将军不守军纪带女人回营?” “你又不是女人。这叫瞎话。” “那……永安侯府世子心有所属?” 袁欢笑了,他停了下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萧明绪。 “这也不是闲话,是实话。”
第21章 君臣(二) 军帐的摆设简单得甚至有些单调,榻前放着冰块的铁盆倒是侧敲旁击地显示了主人的身份高贵。 袁欢把佩剑往桌上一搁,将身上的战袍褪了下来,露出了好看的肩膀曲线。“啊,好热。明绪快过来,这凉快。”他一屁股坐到了冰块旁边,向萧明绪招手。 萧明绪将书袋搁置在他的佩剑旁边,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袁欢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拦腰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胸口。萧明绪身上总带着一股药草的味道,闻起来并不苦涩,反而会让袁欢安心。像是……行走的安神散? “你不是嫌热吗?”萧明绪推了他一把。 “嘿嘿。”那人笑着不但不撒手,反而搂得更紧了。 “热还穿那么严实。没有轻薄一点的衣服吗?” “薄衣服剐蹭两下就变成一团烂布了。我们整日操练,少不了磕磕碰碰的。”袁欢说道,“而且这里晚上的蚊虫太毒,衣服穿少点我可能会被吸干。” 萧明绪微微叹气,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下次我给你带些驱虫的草药。” 袁欢听后忽然抬头看他,眸子仿佛装满了星辰般闪闪发光,“你下次还来?什么时候?” “不知道。” “自从国舅爷跟我们家老头子闹掰之后,我上朝都不敢从往你宫殿的方向看。走路上唯恐碰到皇后娘娘。哇,我光是想起她腿肚子都会发抖。”袁欢虽然这么说,但萧明绪心里却清楚,他自从当了驻军统领整个人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每日就围着这京郊大营转啊转啊,哪有空回头看自己一眼。 “下个月初吧。”萧明绪想了想,说道,“我想办法再出来。” “真的?” “嗯。” “如果被发现会怎样?” “会被打死。” “……”袁欢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环住他的腰,怜惜地叹了一口气,“别太难为自己。你若是想见我就送个信。我赴汤蹈火都会去见你。” 萧明绪温柔地扯开他揽着自己的手,反握住坐到了他的身边,“老侯爷如何了?” “我们家那老头最近天天在家吵着要辞官不干了,说打了一辈子仗,现在要回乡下种田。”袁欢皱了皱鼻子,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袭爵了?” “谁知道呢。唉,怎样都行。就是我这姓氏实在不好听,袁侯袁侯,你听听这什么东西,难听死了。” 萧明绪被逗笑了,“那我以后叫你袁将军。” “你我之间何必叫得如此生分。”袁欢嬉皮笑脸着说,“那都是让外人喊的。” 萧明绪点点头,“我听说北边最近不太安宁。” “嗯。有线报说北蛮部落正暗地里联络其他部落,撕毁合约只是时间的问题。”袁欢谈起正事时会忽的把嬉皮笑脸收起来,他本来就才貌双全,严肃的时候便会显得尤为英俊,“到底是当初国舅爷把条约定得太过严苛。人没了活路必然会反抗。” “侯爷也是因此才与他闹不和的吧。”萧明绪无奈道,心想这两父女真是一脉相承,都硬得跟石头似的。“那把合约上的条件松一松不成吗?” “不成。此时若是松口,便是退让,只会养出得寸进尺的吸血虫。只有再把他们打服了,到那时松口,是赏赐。他们才会感恩戴德心服口服。” 萧明绪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那么多。他忽然觉得,也许袁欢才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在想……若是你当了皇帝……”萧明绪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嘶……”袁欢像是被谁掐了一把似的猛地抽一口冷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很合适。比我合适。” “我的太子殿下,你是要我造你的反吗?”袁欢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顺着发丝滑下,撩了一簇放在指尖上揉搓着,“别人许诺时总爱说至死方休。可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就是死了,变成鬼了也不会。我啊……至死不休。” 萧明绪垂下眼,他拉过袁欢的手,亲吻他那布满硬茧的十指。 “我也至死不休。”他说。* 入夜后,袁欢叫人安排了一辆马车,让自己的副官亲自护送萧明绪回宫。 那副官便是那被一沙袋砸成蘑菇的青年军官。他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林。 “林子,送他回宫。” “回宫?”司马林吓了一跳,他再次打量起萧明绪,白日里眼瞎心盲,到了晚上反而耳清目明地看出了萧明绪的男儿身。 “别走正门,送东门。”袁欢细细嘱咐道,托着萧明绪的手将他扶入马车,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会,才放开手。 “给我写信。” 车子里的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城的路上,车子里坐着的人是一路无言,车子外策马的人却是如坐针毡。 司马林虽然出身不高,但勉强也算是世家子弟。他性子活泼跳脱,自从两年前比武决赛上输给袁欢后,便厚颜无耻地跟着袁欢屁股后混,平日里也一口一口“吾弟袁欢”地叫。所幸袁欢也是个好相处的,两人一拍即合,不久便处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对于袁欢如何长大,与谁亲近,司马是略有耳闻的。 “嗯……今日,多有得罪。”司马林终于是没忍住,开了口,“敢问如何称呼?” “我……姓萧。”车里人慢悠悠地答道。 司马林不再问了。他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后颈,瑟瑟发抖地将马车驶向东门。 萧明绪下了车,看见司马林脸色煞白,觉得有些有趣。 “今日的事,司马将军无需介怀。只需保密即可。” “哎!哎哎!属下遵命……殿……殿下?”司马忙不迭地答应着,只是在称呼上犹豫了一些。 “军营里都用嫂夫人这样的称呼吗?” “嗯。军营里虽然明面上军纪严明上下级分明,私下大家都认彼此当兄弟。” “称呼很有趣。”萧明绪笑着说道。这些人看起来温暖又赤城,他替袁欢感到欢喜,欢喜却也寂寞,“夜深了,将军回营小心。”他轻声说完,转身独自一人走向了高耸巍峨的城墙之后。巨大的石块和坚固的砖瓦组成了这道城墙,它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夜风掀起了萧明绪的衣袂。司马林忽然觉得他像是一只自己飞向牢笼的飞鸟。* 萧明绪偷偷摸摸地溜入东宫,才发现正殿灯火通明。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走了进去。 地上跪满了侍女和太监,而他的贴身侍女已经被打死扔在了一边。 皇后坐在正殿上,她的眼神如冷冽的寒冰,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凸起。“太子殿下回来了?” 萧明绪看了一眼死去的贴身侍女。明明正值盛夏,可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心里又怕又痛。 “你们都下去。”听到命令后的其他人颤抖着退了出去,宽阔无比的大殿中间,只剩下萧明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皇后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伸手捏住了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如今朝上什么形势你看不懂吗?” “母后,我……” “你什么?你外祖父年事已高,你却还如此不成器。只会看些没用的破书。”皇后抢过他手里的书袋,甩在了地上,紧接着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渐渐收拢。 “你清高,你不屑玩弄诡术阴谋。你以为你不当太子就能当个闲散王爷了吗?我告诉你,萧明绪,晚了!你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晚了。没有人会信你两袖清风不问世事。觊觎这个位置的人永远不会放过你。你若不争,我们都会被他们踩在脚底下,慢慢地,一点点被撵成一滩肉泥。” 萧明绪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他用手握住皇后的手却没有舍得用劲,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他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母后……” 母后,除了争权夺利,你就没有疼惜过我吗? “已经晚了!你听到了吗?萧明绪。你若不想活。与其被王家撕碎,不如现在就死了。”皇后用双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眼里尽是绝望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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