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有人立下了结界,而我的任务只需弄清楚村子被封的原因即可?可是,我没有可附身的躯体。又如何去查呢?”李肆一路快步走着,一边问道。此时他们三人已经通过了奈何桥,来到了地府大门处。 “用法术自己塑一个便是。”黑无常说道。 “那不是官差以上才有权限的吗?” “没错。你擅自行动打架斗殴,崔大人反而还给你升官了。你可高兴?”白无常笑眯眯地揶揄道。 李肆低下头思考起来。不对啊。这事谁干不可,崔大人为何特意解了我的禁足,还升了我的权限。为何偏偏是我? 白无常看他站那不动了,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不耐烦地把扇子一收,说道:“因为满地府也就你这种的蠢货,愿意贱兮兮地跟人打交道。快走吧。” 啧,这人真是好话不多半句。李肆偷偷在背后瞪了白无常一眼,他为自己刚刚那短暂的受宠若惊而感到羞耻。 他们落脚于离客栈不远的林子里。黑白无常落地便化成实体,他们褪去官袍,改成了素净的圆领窄袖袍衫,颜色倒是一如既往的一黑一白。 李肆也跃跃欲试,他竖起手指放置胸前,集中精神调动法力。 他虽然会施法,但并不经常使用,除了偶尔隔空点个蜡烛之外,法力在地府并无用武之地。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脚踩在了大地上,感觉到了风拂过他的头发和鼻尖,带来了一股湿润的草木气息。这意味着他成功地幻化出了实体。 李肆还没来得及高兴,随着施法的白光褪去,只觉得浑身一冷。 他正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片草木森林里。 “啊啊啊啊,等一下我为何没有衣服?” 黑白无常并肩站在他面前,前者发愁地低头捂脸,后者则挑着眉毛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肆仓惶地找了颗灌木躲到了后面,探出头来嚷嚷着:“你们倒是做些什么呀?” “做什么?给你吹个口哨吗?”白无常说完,就真的吹了一个。 “闭嘴,别把人给引来了。”李肆嚎叫着让他停下。 “衣服……是要买的。”黑无常叹口气,说完他一施法消失于树林之中。 “谁让你现在变身的。猴急个什么。”白无常双手交叉于胸前,“出来吧。你小时候也没少光着屁股在地府大街上溜达,我们什么没见过。” “别说了白爷。”李肆捂脸崩溃道。 这时候黑无常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块破布。大概是人家盖在货上不小心掉落路上的。 “此处离城镇太远,你暂且先凑合一下,到了客栈再想办法。” 李肆没办法只能拿布随便一裹,布的两角于腰间一扎,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彼时已是绿肥红瘦的暮春时节,天气变得温暖起来。湿润的空气被太阳一蒸,便闷热得脖子手臂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好在没几分钟他们便走到客栈。 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浓烈的马匹气息,随后一座两层的木质结构的小楼便映入眼帘。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的客栈一楼有马厩和茶铺,二楼则是客房。小二在一楼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这一天人不多,茶铺里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客人。 “哎,两位爷里面请。”小二一打眼先是看着了黑白无常,赶忙上前招呼,但在看到跟在后面的李肆时愣在了原地。他在“这三个人究竟是不是一起的?”的问题上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考。如果不是一块的,他不能把一个乞丐放进去。可是万一是一块的,他又不能得罪了客人。在这位小二不算短也不算长的职业生涯里,这算是空前绝后的挑战了。 正当小二犹豫不决时,黑白无常已经穿过他,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从小二的视角看来,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跟后面的人很熟络的样子。 李肆刚抬脚想往里走,小二的职业本能最终做出了选择。 “这位……额……公子,您这身穿着……恐怕小店无法接待。”他把李肆拦了下来,但言辞上还算客气。 只是这一动静很快就引来了其他客人的侧目。 一位看起来很有钱的商人忽然将筷子扔进碗里,砸得叮当作响,他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怎么?沿路乞讨的叫花子也要放进来。这还让我们怎么吃饭?” “叫花子怎么了,叫花子不是人吗?谁不是长途跋涉地来到这里,就不能进来讨个水喝嘛?”说来也是奇怪,平常人被误会了首先想到的通常是澄清,比如“我不是乞丐”又或者是“我与刚才进去的两位是朋友”。而李肆下意识的却是替乞丐抱不平。 富商没想到来了个硬茬,他站了起来,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趾高气昂地走到李肆跟前,然后从袖口里掏一两银子扔到了他的身上,说:“这够不够?赶紧滚。” 那一小块碎银撞在李肆胸口,掉落下去后滚到了桌子底下。 李肆十分火大,他瞄了一眼黑白无常,那两人正一边喝着茶一边往这边看。他想着,要不再忍忍? “这位老板,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哈哈,找谁啊,来来来,你指一个给我看看。”那人一脸讥讽地笑道。 此时,一个温柔却略带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是来找我的。”
第13章 山冢(二) 声音的主人正站在通往二楼的木阶梯上,他身穿淡青色的交领衫袍和白色的外氅,他半散着发,头上戴着一顶纱帽。光线穿透白纱,勾勒出了他侧脸的形状。 李肆瞬间便觉得自己手脚发烫。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涌进胸膛心脏,留下一阵酸胀酥麻。是他。 “你又是什么人?”富商依旧气势嚣张地插着腰。 那男子扶着扶手,一步接一步地缓缓走下了楼。 “肖老板好阔气,既有这闲心在这小小客栈豪掷千金,那逾期的三万两借款想必很快就能还清了。”他的声线柔软,声调听起来却有些不近人情。 “你,你是顾家的人?不对,顾家的人怎么会跟乞丐扯上关系。”那肖老板退了两步。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盛气凌人的气焰一去无踪,他整个人都塌下去了。 “他人的事暂且不提,顾某现在只想跟肖老板欠的三万两银子,扯上点关系。”男子慢条斯理地说着,他已经走下了最后一阶台阶,一手仍扶着扶手,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敲打着。“择日不如撞日,遇见即是缘分,不如今日就在这把钱还了吧。” “哎哟,在下还有点急事。就先告辞了。”肖老板急急忙忙地抱起他的行李,抬脚就要走。 “且慢。”那男子把他喊住了,指了指李肆。“向我们家大人道歉。” 肖老板瞥了眼李肆,又拉不下面子又怕真让他还钱,犹豫了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得罪了。” “道歉怎么能这么道歉呢。鞠躬或者下跪至少得有一样吧。”男子走上前来,拍了拍肖老板的肩膀。“你觉得如何?” 肖老板脸上吓得变了颜色,他最近生意不景气,正是怕债主上门的时候。肖老板低头鞠躬:“对不起这位大人,是肖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肆早就不生气了,反而被这一出整得有些尴尬。他的目光从刚才就一直黏在那男子的身上。他现在只想掀开他的纱帽,直视他的眼睛,好好地问问他为何在此,又为何不告而别。 “肖老板客气了。生意人,和气才能生财。别忘了带走你扔的钱。我们就不送了。” 肖老板“哎哎”应着,连滚带爬地爬到桌上捡起了钱,抱着自己的行李逃似的跑出了客栈。 白无常饶有兴致地转着茶杯看完这出好戏,开口道:“不愧是崔大人选的小孩,绵里藏刀真是一把好手。” 那边轻轻俯首道:“见过谢大人,范大人。” 李肆却不等他寒暄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说:“你过来。” 李肆把他拉到二楼,关了门。回过身时,他已经取下了纱帽,握在手里。 他背着窗,披着一身绒绒的白光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儿。 李肆却是很不爽,他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一股熟悉的药草味道扑鼻而来。 “你这混账东西,为何不告而别?” “我未曾想过与你分别,怎么能算是不告而别呢。”顾云雾挑起眼皮,并不躲闪地回应了他的目光。与李肆不一样,他倒是心情好。 “你若再咬文嚼字,你信不信我揍……” “你可是想我了?”顾云雾打断了他。他看着李肆,眸子像是黑夜里的汪洋大海,看似平静的水面有着暗流涌动。 李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你别想转移话题。” 顾云雾脸一撇叹了口气。李肆心里却有些得意,他想:这会看你怎么敷衍我。 “先把衣服换了吧。之后我们慢慢说。” 李肆这才注意到,在客房的榻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衣服。“怎么不早说。”他抱怨道。 “这不是要说的事情太多,耽搁了一会儿嘛。”顾云雾好脾气地笑着。 没过一会儿,李肆便换好了衣服。他身穿着珊瑚红的绸缎交领窄袖衫袍,腰间系着双绕皮革腰带,脚上则是一双不知道什么动物皮革所做的长靴。这一身衣着虽然样式简单,但材质一模便知道其价格不菲。李肆平日里只穿地府的官服,一时间觉得十分新鲜。 “好了吗?”顾云雾从外室向卧房里探了探脑袋,看到李肆已经换好衣服,他先是微愣了一下,很快便笑着说:“好看的。” “啊,是吗?”李肆心情是彻底好起来了。他像个过年得了新衣服的孩子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又转了几圈看了看自己身后。“你哪来的钱?” “我们家就是开钱庄的,你说呢?” “你回去取钱了?”李肆很诧异,“没吓死个人?” “我那坟头里有的是金银珠宝。若是用完了托个梦再跟我那便宜爹要便是了。”顾云雾说着把李肆拉到一面铜镜前坐下。他拆了他那用麻绳随意绑着的头发。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把梳子,一点一点地将脑袋上横七竖八的头发归拢起来,最后用红色的丝绸发带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你居然还认他是父亲?” “谁让他有钱呢。”顾云雾放下了梳子,他看着镜子里的李肆,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铜镜里的男子丰神俊朗,英气逼人。一对比,镜子外的人就过于聒噪了些。如此好看的一张脸长在他身上,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你个没骨气的。”李肆想起顾长卫就气不打一处出,“他可是杀了你的人。你这就是认贼作父!” “嗯。我知道。倒也不是要认他。反正我已经死了,作为一个死人,无论是悲痛还是愤怒都无法带来任何收益。既然此人有用处,就暂且留着用一用罢了。”顾云雾风轻云淡地说道,他似乎很早地便收拾好了所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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