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昼猝然抬眼。 其他四个小孩已经落座,都在看着他,另外两个小孩吃了糖就不骂他了,叉着腰站在旁边瞪他,此刻被他的眼神吓一跳,一起后撤了两步,问:“你……你想怎么样?占了我们饭桌还有理了吗?” 江昼不理他们,站起身,抱住两个枕头走出凉亭,要回房间去找季云琅。 看见他走的方向,两个小孩一惊,急忙过去一左一右拽住他,费力地把他往回拽,“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又要不懂事了!我们主人正在给病人治疗,你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会让病人有生命危险的!” 江昼急着找季云琅,也真的怕耽误他治疗,只得被这群小孩拽回来等,抱着枕头站在旁边看他们吃饭。 炭炭小孩缘很好,在石桌上四处游蹿,总有人掰自己的糕点来分给它。 有两个小孩吃过江昼的糖,此刻看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旁边,一人分了一半糕点给他,江昼没心情吃,摇头拒绝。 两个小孩坚持想让他吃:“很好吃的!”他们指指季云琅所在房间的方向,“是他以前过来,给我们带过这样的糕点,大家都很喜欢,主人才经常让厨子给我们做。” 一个小孩跳下椅子,走到他身边,扬起脑袋伸长胳膊来把糕点送到他面前,热情地给他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 江昼疑惑:“你们不是,不喜欢我?” 天天叽叽喳喳骂他,为什么还分糕点给他? 面前这个小孩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刚才那个糖,你能再给我一颗吗?” 其他小孩也巴巴地看着他,看起来都很馋。 江昼接过小孩分享的糕点吃掉,然后冷漠地回道:“不能。” 又不是买给他们吃的。 一群烦人的小孩,不给。 开一次口,那个侍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被拒绝,脸上有点尴尬,转身准备坐回去了,其他小孩也很失落,炭炭这时从石桌那头跑过来,跟刚转身的小孩对视,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大声道:“喵!” 小孩似乎瞬间懂了,又很犹豫,回味起那颗滋味奇妙的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猛地转身抓住江昼的胳膊开始晃,开口直接带了哭腔,边哭边夹着嗓子道:“你吃了我的糕点,为什么不给我糖?你就再给我吃一颗,就一颗,求……求求你了!” “?” 江昼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其他小孩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一起从凳子上下来,边清嗓子边挤眼泪,一起扑向江昼。 只在瞬间,凉亭中央哭声阵阵,伴随着来自小孩叽叽喳喳的撒娇磨人声,不停往江昼耳朵里钻,江昼还抱着两个方枕,被六个小孩缠着磨,感觉头都大了。 他僵着脸,单手抱住两个枕头,拿出怀里的一包糖,让他们伸手,一人往掌心倒了一大把,说:“好了,放开我。” 六个小孩心满意足回去吃饭了,甚至一人喂了炭炭一颗,奖励这只出谋划策的功臣小猫。 炭炭得意地晃着尾巴,伸出舌头来舔面前六颗甜甜的糖。 江昼面无表情在旁边整理自己被拽乱的衣服,心想,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欢吃糖的,也天生就会磨人,只可惜季云琅不吃糖,从小也不磨人。 季云琅十岁时江昼才开始养,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应该再早一点,从徒弟出生起就好好养着他,把他宠爱到大,让他也和其他小孩一样,变得会撒娇,爱吃糖。 从河里捞出来季云琅的时候,江昼一眼就知道他过去几年过得不好,没有什么好人家会往一个小孩子的胸口绑大石头。 不过江昼当时没问他家在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说要为他报仇,因为他对这个小孩子还没感情。 收到云家那个老仆人的信时,江昼知道了两件事,一是江逝水和云征月在十年前死在了八方域,通道再次关闭。二就是他们的孩子还活在仙洲,现在有难,危在旦夕。 鹿溪城和八方域的入口离得很近,江昼的第一选择是先朝八方域去,寻找已经死去的江逝水和云征月。 他在去八方域的路上,是路过了鹿溪城的,就这样他也没停留下来先去救那个危在旦夕的小孩。 直到确认八方域的通道真的被关闭,他才在恍惚中走进鹿溪城,四处搜寻,最终在河里捞出了人。 小小一只,湿漉漉的,还往他身上吐小鱼。 江昼不太喜欢小孩,尤其还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小孩,季云琅永远不会知道,早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江昼就开始嫉妒他了。 那晚,江昼知道了真相,江逝水和云征月的死讯、这个孩子的存在,桩桩件件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云晏还在自信地等他的答复,等着他表示愿意为爱献出自己的身体。 江昼本来想在那晚杀了这个孩子,杀了云晏,也杀了自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愁,江逝水和云征月死了,他该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找他们。 后来江昼就想起了老仆人那封信里的内容,云征月想让他来养孩子,还让他教他们的孩子做个好人。 因为这个,江昼才放弃了当即就死的想法。 他最烦爹娘从小就想让他当乖孩子、长大后做个好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得乖、变得好,不然也不会一赌气就离家出走,弃爹娘的性命于不顾。 爹娘这下肯定明白了,有的孩子教不乖就是教不乖,一辈子都是坏的,永远不会好。 所以,就算江逝水和云征月不在了,江昼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好人,他们的孩子,他也同样不会教成好人。 后来…… 江昼忘不了这些年是怎么和这个孩子朝夕相处,他给季云琅取名,他随了江逝水的姓,就想让他们的孩子跟云征月姓,他用爹娘教他的知识去翻书,绞尽脑汁思考,给孩子起了一整页既好听又有字形字义的名字。 然后就听这个孩子说,自己有名字,叫季宝。 “……” 江昼不想这么久白干,板着脸:“不好听,改。” 季云琅乖巧点头,去那堆字里挑,但他从小不读书,一字不识,挑不出来,就折返回来拽着江昼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请他给挑。 江昼这才满意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走到桌前坐下,顺手把小孩抱到腿上,翻开书卷,指着那些字,一个一个陪他选。 再后来徒弟一天天长大,江昼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江逝水和云征月对他很好,所以他也费尽心思对季云琅好,有很多时候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养孩子的初衷——他要跟爹娘证明自己是坏蛋、他们的孩子也是坏蛋。 等他带着徒弟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坏事,就可以告诉爹娘,看吧,咱们家两个孩子都这么厉害,都是坏蛋。 季云琅确实坏得让他很满意,又凶又猛,江昼总想,他都把孩子带成这样了,爹娘怎么还没被气活。 他从小就喜欢爹娘,也嫉妒爹娘,他们之间永远把彼此放在第一位,江昼跟他们再亲近,也挤不进去。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江昼也有了自己唯一的小徒弟,他和季云琅之间也只有彼此。 所以在第一次听说季云琅喜欢他时,江昼满脑子都在想,哪种喜欢,是爹娘之间那种只有彼此、谁也挤不进去的喜欢吗? 后来季云琅从十六岁到十七岁,用整整一年的时间来“追求”他,向他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喜欢,江昼虽然觉得奇奇怪怪,有时候还能感觉出来徒弟笨笨的,但心里还是逐渐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是那种他从前一直想从爹娘身上得到的,被人无条件地喜欢、注视、当作唯一的感觉。 很多年过去了,江昼现在回想,他喜欢季云琅的原因,是季云琅先喜欢他。 他享受被季云琅爱,也想要去爱季云琅,反正就算不谈情说爱,他们也只有彼此,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不做师徒就做恋人。 后来他又想,既然要谈,那干脆就更亲密些,既做师徒,也做恋人。 反正他是八方域的流氓,不懂仙洲那些奇怪的礼教,季云琅叫了他十几年师尊,在床上也叫叫怎么了? 几个小孩吃完了饭,发现他抱着枕头在旁边想事情,都不出声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门开了,金乾走出来。 一个小孩过去碰碰江昼提醒他回神,指着那边说:“你可以进去了。” 江昼闻言站起身,脚底生风,身形瞬移,三两步就到了房间门口。 他突然出现,金乾吓一跳,怪异地打量了他一下,“师尊就是不一样哈。” 江昼不理他,准备进房。 金乾伸出一只胳膊拦他,放轻声音,十分好奇地询问:“说真的,你们师徒谈情说爱,家里人不反对啊?还有,你们日后成亲,请点亲朋好友去家里,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虽说不顾世俗枷锁的爱情才浪漫,但毕竟人言可畏,你们……” 江昼拿方枕打开他的胳膊,进房,关门。 留给他一句,“烦。” 房里季云琅刚端起药准备喝,就听见门开、江昼进来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烦。” 他把药碗重重一放,冷声道:“是,我烦,我无理取闹,我没事找事,我让你这么烦你还找我干嘛?谁让你进来的?滚。” 江昼:“……” 门外的金乾:“哈哈。”
第52章 绑绑 江昼走到床边,把枕头放好,端起药来送到他手边,“不是说你。” 季云琅冷哼,“不是说我还能说谁?” 他本来准备挥手把药打开,停了一下,没这么做,偏过头去,“拿开。” “你刚才,都准备喝了。”江昼坐得离他近了些,“把药喝完再闹。” 江昼刚说完就意识到,这话估计又得戳到季云琅点上,果不其然,季云琅冷笑一声,开始了。 “谁跟你闹了?我闹什么了?江昼,自己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就准你做不准我说?我看你就是……你干什么?” 他边说江昼边把枕头摆好,把被子角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来,然后把他整个人往起抱了抱,让他靠上床头,骂人时呼吸更通畅。 “……” 季云琅停了停,继续:“江昼,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我……” 江昼给他拢了拢衣领,拨了拨头发。 季云琅一把拍开他的手,气极,“你严肃一点!” 江昼:“嗯。” 然后指尖飞出灵光,把他头发散了。 “……” 季云琅这段时间在床上睡得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此刻靠坐在床头一个人生气,冷着脸骂他,一点也没有以前精致讲究的模样,看着可怜得不行。 江昼坐近给他整理发型,见他沉默了,轻拍他脑袋:“你继续,不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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