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回头果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她几步走到了托运着德文尸体的那台推车上,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拉开了裹尸袋一口。 德文的面部透着一股铁青,瞳孔散大且已经浑浊下去。 迫于压力,卡勒忍住自己那股职业操守,没有上前制止缇娜的行为:“上将?” “解剖尸体。”缇娜道。 卡勒瞪大了眼睛:“上将,不管怎么说,德文中尉他也依然是……我们没有家属同意和上报审批,无权就这么……” “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缇娜冷声道,望过来的眼神满是笃定:“德文他,一定有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一定是这样……!” * 艾尔在睡意尽头感受到手边的被子迅速溜走。 他几乎是腾然起身坐直抓住了蹿走的被头,然而在床的另一侧还是传来了一声沉响,探着脑袋掉下去的潘西一激灵揉着头直了起身:“……艾尔?” 他人还没醒,魂却已经醒了。 艾尔无言把掉下去的半床被子拉了回来——这张床长宽不管从哪点看都和小不沾边,但依然不能驾驭潘西的梦中威武。潘西赤脚踩在恒温地板上醒神,仰面打哈欠时蹭到了后面的窗帘。 下一面窗帘自动推开,外面的光像是捧不住的碎金,兜头朝他们砸了下来,晃一睁眼时还有些刺痛感。 身上的惺忪劲儿还没散尽,艾尔就那样懒懒撑在床边,看着潘西侧身怔怔看着白日的联盟,半晌后他突然扭头朝艾尔咧开了一个笑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来,而后便半点没耽误地起了床,顺手把屋里整理了一遍。 洗漱完后,艾尔又联络了当地的物管修理别墅电路。把一切事情结了后,艾尔先一步推门出去,甫一出来便闻到了股浓郁的咖啡香。出于谨慎,他又瞄过一眼侧边的玻璃门,确认自己没有什么破绽后才下了楼。 李登殊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猫就窝在身边,在沙发上团巴着,闻声耳朵一动,矜贵地抬了下眼,而后又很闲适地趴了回去。 李登殊抬手勾了勾猫的下巴,偏头时扫见艾尔的影子,微妙的一个停顿后眼中突然浮现了笑意:“昨晚睡得怎么样?” 艾尔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痒,咳了一声后才道:“很好。多谢李上将了。” 李登殊唇角的弧度放不下去,索性阖了书和他一起转向了餐厅。好在虽然李登殊昨天晚上被扣上了个色香味表里如一的帽子,但是简单的早餐还是折腾得来。白粥盛完撒上些坚果碎和放了水果点缀的松饼一起上了桌,清淡之余又让人食指大动。 “这次不算我主厨,”李登殊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所以放心一点。” 艾尔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刚坐下,楼上好容易戴好美瞳的潘西又踢踢踏踏下了楼,嗅着松饼香扒在餐厅门框上探了头:“好香!” 这次不等招呼,潘西就已经对号坐进了剩下的那个空位置上,笑嘻嘻打了招呼后便不再客气地大快朵颐。 弥漫的香味和这样舒适的环境,让人难以自已地产生一种安全感。艾尔不着痕迹地把目光从李登殊手边那本《环形战线攻防考》移回,过一会又跑到了他轻挽起的袖口上。 不管是六年前在学校还是最近的几次见面,李登殊给他的印象都是一丝不苟的制服在身,少有如当下般放松的生活感。他的指节匀长而白皙,骨节分明之外因为较低的体脂率显得手臂内的血管看得很明晰。虎口处和指腹略有薄茧,是常年持枪和作训的痕迹。 而此时此刻这个联盟的人形兵器没有表现出一点威胁,只是穿着色调简单的衬衫和长裤,细节上都让人感觉出一种放松和闲适来,就像他的猫一样。 艾尔看着李登殊的手重又翻过书页,优雅之中却又饱含力量。 不过奇怪,他垂眼时想到,为什么工作日的这个点李登殊还没出门去军部? 艾尔抬眼想看潘西吃到了什么程度,转眼却发现咫尺间一双瞪圆的眼睛。 还是异瞳。 艾尔被吓得一悚,凑在他碗边的潘西叼着松饼退开了些,含糊指责道:“先专心吃饭,吃完再看。” 李登殊这时候也诧异地看了过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艾尔脸红的几欲滴血,埋头狠狠咽下半碗粥。 他眼观鼻鼻观心看着碗,旁边李登殊问潘西:“看什么?” 潘西嘴上没个把门的,正欲回答,桌下艾尔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潘西哎哟一声,这次李登殊想也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艾尔起身收了碗,从牙缝里透出来股切齿味道:“殿下,收拾完我们就快些回去吧,上将事务繁忙,已经劳心许多,不能因我们再耽误了。” 李登殊应声:“不耽误。” 艾尔:? 他看着李登殊托腮望向自己,慢条斯理解释道:“军部特批了我三个月长假。” 艾尔下意识道:“三个月?那么久?做什么?” 他出声后就有些后悔自己失言,毕竟这要数帝国内务,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一个外臣插嘴。然而李登殊却毫不避忌,只眼里带笑看向他。 艾尔心底浮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究,只听李登殊道:“婚前准备。”
第033章 教习 闻言餐厅里一时静默。 潘西嘴里还塞着一个松饼, 此刻也顾不得嚼了,带着半嘴渣圆瞪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神像尾鱼一样在两人中间左右摇摆, 似乎要把他们中间那若隐若现的磁场给盯出来。 艾尔没了话,但直觉还是不对。虽说由于婚期特批长假的事情也从不少见,但依照李登殊的身份地位和联盟当下的局势,无论怎么想也不是脱手的好时机。 要知道维特辞任之心早已有之, 而三上将之中谁会是下一任元帅继任者更是在四处吵得沸反盈天。此时此刻的继任热门李登殊却突然激流勇退一样回家赋闲, 这件事情无法不让人多想。 再联想到先前和艾略特相处时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总让人觉得联盟内部波谲云诡,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李登殊大概也知道他不会这么轻信,索性避开了这个话题继续, 转而看向盘子里早已空空的潘西:“要再来点吗?” 看戏看了许久的潘西呆楞着鼓着腮帮子嚼巴完了嘴里的份儿,期期艾艾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不过李登殊甫一起身,旁边却先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潘西的盘子。艾尔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端了盘子便朝餐厅过去。 潘西瞄着艾尔的背影,转向同样把目光投过去的李登殊, 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一个问题。” 李登殊道:“你说。” 潘西有些费解地撑起下巴,看李登殊面色从容却又不止从何说去。他酝酿了一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潘西没再说,正如他问话之后, 李登殊只抬眼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唇角若有似无沾了点笑意。潘西了然,继续低声问道:“那当时格林起疑也是你……” 与此同时, 门外突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潘西闻声闭了嘴, 李登殊冲他一笑,轻声说了句“稍等”, 而后起身走向了客厅。这会儿猫又跟着从椅座上跳了下来,仰面摇着尾巴跟着李登殊过去。 潘西盯着那条毛尾巴有一会儿。 “艾尔。” 艾尔闻声恰好端了松饼出来,有些无奈地小声道:“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要叫我艾尔。” 杂在他说话声音中的,是一声猫叫。 潘西抱着那只猫,脸上笑得鸡贼:“安啦安啦,我知道了。” 艾尔放下松饼,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种被人捉弄的感觉。 * 门外站着一个老熟人。 捷尔西穿着格子大衣,高脚礼帽边上压了一个沉甸甸的金制坠饰。他头发边缘已经花白,由于消瘦而显得颧骨很高,眼窝深陷而鼻梁高挺。他沉沉抬眼一笑:“李登殊上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李登殊把人请进门时,恰好潘西砸吧完嘴里最后一点松饼,瘫在椅子上畅快地打了个小嗝儿,掩着肚皮说了声:“舒坦。” 然而他这么惬意地歪在那里,原本无所谓的艾尔却在陡然之间神情紧张了起来。潘西有些意外地跟着望了过去,却发现玄关近客厅处,有个高个儿老头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让潘西从中觉出点崩天裂地的震惊来。 潘西懵懵然看着高个老头,瞟了眼李登殊和艾尔的神情,试探着冲这个生面孔打了招呼:“你好?” “你吃了么?”潘西把桌上还没碰的一份干净松饼客气地往前推了一把:“来试试?” * 二十分钟后,艾尔在物管局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开了对面别墅的门。在目送堂皇的潘西进入宅邸,并撵走赋闲在家的李登殊去外面遛猫,以保证两人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不再呼吸同一片区的空气后,艾尔和沉着脸的捷尔西一同坐进了前往使臣别馆的车。 “成何体统!” 捷尔西从上车开始就进行了输出:“伊恩大人,或许你不觉得昨夜你和王子殿下的决断有些欠妥当么?或许帝国的民风开放,但是在联盟里,从来没有哪个人家会让未婚的Alpha和Omega同处一个屋檐下!” 他兀自愤愤:“还过了夜!” 艾尔在旁边安静如一只鹌鹑,只有时不时点头的份。虽然早在军校里就听过联盟同期们百般吐过苦水,直言联盟的礼教大臣手底下不是人能待过的。但真的对上联盟礼教大臣捷尔西·特内亚的时候,艾尔还是十分失礼又诚恳的觉得,某种程度上捷尔西真的仿佛一个老虔婆,能把所有他们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出天塌地陷的架势。 原本捷尔西进门就已经面色不善,在经历了等同于孔融让梨般的潘西让饼美德后,这位联盟的礼教大臣不怒反笑,一声冷呵开始了他的阴阳怪气之旅。偏巧他在联盟中资历老且辈分高,不用说联盟上将,就算是在维特面前他也敢于摆脸子——在那时维特元帅没有同他计较后,这位大臣还深觉得自己做出了联盟中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进谏的榜样。殊不知,背后所有人都笃定了这位老学究脑子有几斤闪失。 “伊恩大人,或许我们应该就此达成一致。在婚礼前的新郎修行期,我们要给两位新人好好上一上礼仪课。当然,为了表允公正,不徇偏私,李登殊上将自然由你管教,我也同样会给安斯艾尔殿下好好上上一课。” 捷尔西端坐在车上,有比有划地同艾尔勾画未来新郎修行的蓝图。他摘下礼帽压在胸前,帽下汗湿的花白头发不规律地成翘。艾尔在旁边听得头晕眼花目眩耳胀,由不得已循声应和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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