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雅克确实曾经是我手下在册的士兵,不过一个月前,他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在法政院批准后转业在监察会当任护卫队成员。”李登殊解释时语气平和:“今晚发现他身份时,我也很意外。” “意外?我以为上将对这件事该是心知肚明呢。”胡里当斯笑道。 “胡里当斯大人,”李登殊唇边抿开一点笑意,语气渐冷:“您的猜疑可真是让我无言以对。” 胡里当斯看着他,但笑不语。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胡里当斯起了身,走近李登殊几步,保持在一个不需过分仰视他的距离站定:“不单单是今天这件事情,还有之前——虽然这件事不该我开口,但元帅现在有伤在身,那便只好我来代劳了。” “前不久在帝国王子抵达第三交换站的当晚,安斯艾尔殿下遇刺,”胡里当斯微笑道:“据说当时奋勇上前、最终手刃了刺客的,正是您麾下的三区参谋长官莱文森·科洛德。” “能被胡里当斯大人夸赞一声‘奋勇’,”李登殊道:“我先替莱文森向您致谢。” 胡里当斯轻描淡写道:“也不必着急致谢,我还有一件担心没有说。据说莱文森当时杀掉的那个刺客可是跟安斯艾尔殿下长得如出一辙,那您怎么能断定——” 胡里当斯眼中嗜血,终于亮了刃:“被杀掉的那个所谓的刺客,不会是真的安斯艾尔殿下呢?”
第021章 缝隙 胡里当斯话一出口, 在场陷入一片死寂。 李登殊蹙额看着他,状似困扰道:“胡里当斯大人,您是说, 联盟护卫及联姻使团在内的那么多人,甚至连他们在护卫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皇子殿下都搞不清么?” 这任谁都听得出他意在嘲讽。艾略特在后面迸出一声短促的笑,在维特警告地一瞥后止住。再看向胡里当斯时,维特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善:“胡里当斯大人, 还请慎言。或许你在法政院多年劳碌过了头, 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胡里当斯桀桀冷笑:“那倒不至于,元帅大人。有些事情说来虽然骇人听闻,但是也不见得是假的。毕竟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留下那个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 就是真相。” “在场单是帝国的联姻使团都有那么多人。按照大人您的话说,”缇娜轻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难道是说帝国和我们的一个参谋长联手杀害了安斯艾尔殿下么?可是为什么呢?” “您的话可太危险了, 胡里当斯大人。”缇娜道:“被在场以外的任何一人听了过去,都会觉得您是想要破坏帝国和联盟之间来之不易的联姻, 重燃战火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缇娜上将,你无端揣度我对联盟的忠心,”胡里当斯看向她:“实在让人寒心。” “难道李上将不也是被您这样无端揣测么?”缇娜微微一笑。 半开窗户涌进来的风似乎更冷了一些,天边也隐隐跃上一道金光。胡里当斯在将到的晨晖中挑起一抹笑, 沉住气道:“是否无端猜测,还是两说。” “我还需要上将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胡里当斯盯着李登殊,轻声道:“既然莱文森无疑对联盟忠心耿耿, 又是救下安斯艾尔殿下的功臣的话……” “李登殊上将, 您为何在一回到联盟后,就当即将他关押治罪, 并且开始严查与他同期的所有士兵呢?” * 艾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切片从他参与父亲葬礼那一刻起,而后是在帝国白塔之下和莉莉安度过的童年时光。最后他又在妹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诺里、白乔一起登上去往中盟留置区的星舰,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求学之旅。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庞,斑斓的画面在他脑中略过,而后是那个他极不想回顾的阴雨天,他在灼烫无比的呼吸中冲破了那扇落地窗,而后从高处摔落到蔷薇花丛中。 血和雨纠缠在一起,弥漫在鼻端的还有蔷薇花香,跌落在地的他在视野的尽头试图伸手抓住谁——然后光景偏移,他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天翻地覆。 那是六年前那场窃国之乱的最后,诺里带着他孤身逃离长明星系。他醒来后面对诺里所讲述的一切只觉得犹如梦中,难以置信。 可他连发疯和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厘清当下所有的糟糕情况后拒绝了跃迁逃亡的计划,极力要求返航。而梦中他和诺里的争执时,也如当年一样,李登殊带着零星几艘星舰截住了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周旋和对峙,他不顾安危地强行搭起两舰栈桥,直接抵达他们面前。 “安斯艾尔,”那时候明明还是少年的他,身心却已经遍染血和火的硝烟。在弥漫整个舰桥的死亡气息中,李登殊语调依然没有过激:“跟我回去。” 而梦中,艾尔看到了那个满脸病容、孱弱的小王子撑在舰桥边上看着李登殊,选择不那么轻松地一笑,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应道:“好啊。” 未来的联盟上将用超脱了那个年纪该有的深沉目光凝望着艾尔,最后朝他伸出了手。 那个人、那个眼神,连同整个画面一起,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就算时光飞梭、白驹过隙,他却依然能准确回忆起那个瞬间的所有细节表现。而当他们双手交握的瞬间,艾尔感觉到自己额心落下一滴温热,画面斗转到长汀江大桥上,李登殊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血正从两人交握的手指尖滴落。 “我来救你了。”他这么说。 艾尔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有些发暗的天花板,肩头似乎有什么压在那里。艾尔下意识摸了过去,入手是一片温热的毛茸茸。 艾尔一愣,而对方显然比他更处变不惊,矜持而清淡地“喵”了一腔。 艾尔忙不迭起身,然后看到了这位主子的全貌。它原本窝在艾尔肩头附近,现在见艾尔起身,仰头间继续慵慵懒懒“喵”了一声,然后凑到了艾尔手边,重新挨蹭着热源仰面窝下,露出了纯白的肚皮。 艾尔试探地伸手摸了它两把,得到对方眯眼睛十分惬意地“呼噜”回应。 这是一只焦糖色的布偶猫。艾尔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只猫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异瞳。 他手上有了一个很微妙的停顿,在猫重新睁圆眼睛看向他时又重新摸了起来。艾尔手上不停,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这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整个房间布局整洁干净,装潢十分简约,但是入目所见的一切家具都造价不菲。 能在这个时代还用得起木制家具,有这么大空间的卧室。艾尔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记忆只停留到他登上巡查机后。 后面就断片了。 艾尔极为苦恼地埋头叹了一口气,小猫随即翻身舔上他手背。在有些粗粝的温热触感中,艾尔用里一只手摸了摸猫的脑袋,极为诚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主人,应该是李登殊吧?” 猫看着他,用十分无害的表情“呜”了一声。 * 而另一边,在胡里当斯离开后,病房陷入了一派沉寂。 有外人在时他们自然一致对外,可当胡里当斯离开后,缇娜先一步起身站到李登殊面前,定定看着他:“其实胡里当斯想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李登殊,”缇娜微微仰头看向他,尽可能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不会做对老师不利的事情,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莱文森的事情压下不报,而在私下探查他的同期士兵?” “缇娜,”李登殊站定在窗边,看着天边跃现的鱼白:“我身为上将,自然有权力在事情未曾明朗前展开调查。至于原因,在结果出来之前,恕我不便奉告。” 缇娜眼神登时不善了起来。 “先不说这件事情,”另一边的艾略特有些咬牙切齿道:“胡里当斯什么时候对军部的事情这么了如指掌了?!我们这边出了问题!这才是最关键的!” 然而对峙的两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艾略特气急:“喂!!!” 他当即转向场外,看着望向窗外显然不在状态的元帅道:“老师!你说说他们啊!” “啊,抱歉。”维特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一笑。 缇娜和李登殊同时看向维特,显然是在等待他的一个决断。艾略特上前几步,语速快了许多:“当务之急,我们该彻查军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能让——” “艾略特,”维特微微笑:“军部不可能做成一个铁桶。而且就算胡里当斯再怎么咄咄逼人——他到底站在联盟这一方。” 缇娜闻言一怔,而艾略特更是意外:“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在想,”维特眼神平静地看向李登殊:“安斯艾尔殿下不日即将抵达联盟,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李登殊面容沉静,神情坦然,他已经猜到了维特要说的话,微微颌首。 “所以,李登殊上将。”维特看着他道:“从明天开始起,我批给你三个月的假期,在你和殿下完婚之前,西南战线的所有事宜,交由你的副官,格雷·亚德少将暂代处理。” 艾略特脸色一变,当即道:“维特元帅!” “艾略特。”李登殊出声叫住了他,在对方看过来后轻轻摇头。 联盟第一上将在此刻依然故我,在晨醒的第一缕光芒照耀下他转向联盟元帅,躬身行了一个礼:“遵命,元帅。” * 离开病房后艾略特还在为他忿忿不平:“你怎么就认下了呢?” 艾略特在电梯里看着李登殊,义愤填膺道:“胡里当斯不知道,我们难道不了解么?!元帅只是一时没有想通,他并不是——” “艾略特·伦纳德!”缇娜冷冷截断他:“不要让我再多听到一句你对长官的非议,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艾略特忍住了剩下的话,但明显还是气不过。李登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艾略特。” 红发的Alpha倏然回过头来,依然眉头紧皱。李登殊淡然道:“这次牵涉太广,而且德文现在还没有落网,就当下我与他的关系,于情于理也应该避嫌。元帅这样处置,已经是当下最好的方式了。我原本已经抱定了一定会被降职处分的心,但现在只是休假三个月的话,我是因祸得福不是么?” 他说得再轻松,在场的另外两人也深深知道这次处罚的分量。无论如何,在军部和法政院争斗已经白热化的当下,己方任何一点纰漏都会遭受对方无情的攻讦。而这次李登殊明显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保留,当他连内部人都无法获信,更勿庸提那些早已将枪口对准他的外敌。 除此外,前不久维特已经表露出辞任元帅的意愿。而他属意的下一个继任者,正是李登殊。这件事情一出现,原本众望所归的事情将重新出现偏差,这下不光法政院,军部也可能会出现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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