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继而:“既然江督守如此坦诚,那我也与江督守说个实话。在金麟台的时候,我是有过三日的昏迷,但具体原由,我也不知,我只知道肖回渊告诉我的,在我昏迷的三日里,全金麟台的人请了天底下的名医名药为我医治,所以才勉强挽回了一条命。” 闻声,江有信眼底疑色依旧未消散:“那刚才我用鬼气试你,为何鬼气钻入你的胸膛?” 话音刚落,蹭地一声,一簇银火立刻从肖兰时的身上蔓延,银火烧着了房间里的帷幔,跟随在江有信身旁的随从立刻惊慌:“保护江督守!” 而江有信立在原地,只是淡淡:“不用惊慌。” 他得目光顺着肖兰时望过去,眼神中略微惊讶:“你的内丹现在已然能将浊气和真气在体内共存!” 肖兰时平静:“正是如此。” 江有信立刻:“这是为何?” 肖兰时答着:“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江督守大可放心,我只是来云州查些案子,不是要来故意毁你伤你云州。于情于理,肖月也绝无此心。” 片刻后,江有信的脸上忽然划开笑容。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属下立刻听命退去,一时间房间里,云州只剩下江有信一个人单枪匹马。 “叫江督守多生分?你还是叫我江公子哥吧。虽然难听点儿,但是听着亲。” 忽然,江有信一面说着,一面一屁股坐在了众人给他准备的宴席上,还热络地抬手招呼,方才脸面上的敌对和警惕瞬间烟消云散,就像是在刚才那刻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对面肖兰时一众还仔细地打量着。 肖观策也不解他变化如此之快,试探问着:“有信?” 紧接着,江有信解开腰间的口袋,搁在桌上,又卸下楼弃长剑,“啪”一下按在桌上,而后零零散散将自己身上展示了个遍:“刚才多有得罪。肖月,你别怪我。” 肖兰时和卫玄序交换了个眼神后,才思忖般地缓缓推开众人走上来:“你刚才有点吓到我了。” 忽然,江有信捏着夹花生的筷子在空中一凝。 旋即嘴角又划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跟你磕头赔罪。” 见氛围松弛下来,众人也犹豫地陆陆续续都落了座,只有影子一个人还满是敌意地护在郑哀的身侧,故意让郑哀离江有信远了一个座位坐。 肖兰时一抬头,就瞥见江有信耳朵边的那个红珊瑚珠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珠子依旧被他擦得鲜亮非常,尤其在他一身漆黑的衬托下格外明眼。 片刻后,众人又相互客套地在饭桌上熟络起话来。 但肖兰时抿着嘴里的茶饭,目光总是忍不住往江有信的身上打量。 他总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现在像是拢在江有信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死死地封住了。他知道云州的事速来是天底下最为复杂难解的,也知道江有信自小到大一路是多么地不易,更清楚江有信和煦开朗的欢声笑语里面大多不过是对他人的向下兼容。 但之前在元京的时候,至少那时候肖兰时见到的江有信,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在笑。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江督守眼里实在是太冷了。他一眼望进去,就像是在里面看到了云州戈壁的长夜。 正说着话,肖兰时忽然问:“江公子哥刚才问我那个问题,可是与现在云州的困境有关?” 忽然听见,所有人的目光猝然看向他。 江有信笑起来:“肖月在哪儿知道的?” “路上听的。如今是云州的夏天,气候格外毒辣,是金银珠宝的丰收节,也是一年一度云州的灾荒难。地里的良田没有水源,大片大片地旱死枯萎,人们找不到吃的,就去外城人借,但最近两年云州不爱向外头借粮了。这又是为何?”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一面说着,江有信手里的筷子在空中点了点,“那是因为在云州找到了新的河。” 此言一出,肖观策皱眉问:“河?云州有河?” 江有信看过去,玩笑道:“对吧,多稀奇。这么多年云州都旱着,突然就出现了一条河。跟天降甘露似的,刚发现的那两年,我都恨不得天天跪在地上跟老天爷磕头。” 卫玄序又问:“那和肖月的事有什么关系?” 江有信继续:“喔,这话玄序问到点子上了。这河在这两年时隐时现的绿洲里出现,而且只在如今云州的盛夏出现,河的轨迹一日一变。这个意思,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河水会在早上出现在云州东面的荒蛮沟渠里,也有可能第二天傍晚出现在云州西面的人工河渠,没有人知道这河水到底是怎么来的,只知道这水对我们来说重要非常。” 肖兰时接话:“喔,也就是说。你们云州现在四分五裂的争端加剧了,也是因为这河水出现的不确定性?” 江有信点头:“对。谁都想活着,就得抢。” “那既然如此,又和厉鬼浊气有什么关系?” 说着这里,江有信眼色明显一顿:“这条河出现之后,的确是救活了云州的很多人。但也同样是因为这条河的出现,云州……死了很多人。” 肖兰时望过去,继续听他说。 “许多饮用过这河水之后的人——” 话音未落,外头立刻闯进来一个云州守兵,他神色略有些张皇,匆匆在江有信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肖兰时装作低头饮茶,一面却竖着耳朵,隐约之间,他听见了“柳玉”两个字。 紧接着,江有信立刻:“诸位稍等我片刻。去去就回。”说完便拔剑而去。 等他离开,肖兰时也起了身,卫玄序影随。 两人一路跟着江有信的步子,小心谨慎地跟到了白天发生客商劫掠的那条商街上,选定了个隐蔽的屋舍躲了身形,只露出两个脑袋。 肖兰时疑色:“白天的时候柳玉的那些人,不是都快被江公子哥打烂了吗?怎么晚上的时候还敢来?” 语落,卫玄序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旋即指向江有信的方向。 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肖兰时忽然瞳孔一缩。 在严阵以待的江家黑骑面前,一排排步履蹒跚的男女老少从地平线上出现。他们一个个衣着陈旧,目光呆滞,一踉一跄地向江有信逼来。 在人群的最前面,肖兰时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白天的时候被江有信处死的那个小孩,此刻突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挥舞着双手,一步一蹒跚,一步一踉跄地走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可能明天还会修。可以明天的时候再清一下缓存。 ◇ 第264章 别这么恶心 未几,两方迅速碰撞在一起,冰冷的兵甲刀剑刺破血肉胸膛,除了几声江家黑骑的呼喊,眼底的战场上确实一片诡异的平静。 肖兰时趴在房檐上往地下看,脱口而出:“很怪。” 卫玄序的目光也紧盯着底下,脸上的表情似在认真思忖着什么。 忽然,卫玄序感到腰间一阵肉疼。 他嘶声着转过头,正好对上肖兰时一脸无辜的表情:“你做什么?” “你会觉得疼吧?” 卫玄序皱眉:“那是自然。” 肖兰时继而:“既然是人,被刀剑划破皮肉的时候,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卫玄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肖兰时的目光重新往底下飘过去,淡淡:“你又如何认定他们是人?今日你也看到了,当江有信带着兵来的时候,除了柳玉和少数几个匪贼,其他的人都死在了江家的铁骑之下。” 肖兰时用下巴指着:“你看那儿。那些人身上一点儿鬼气都没有。” 他的尽头所指,几个男人围在人群之中,脚步踌躇,脸上一脸茫然,仿佛是突入了混乱而停驻原地不知所措的兔子。 “他们也在底下这些人之中。” 想着,肖兰时的目光继续在他们的身上思索,看他们的神情,全然是清一色的木讷,似乎像是被人施了咒法一样。尽管他们手里毫无寸铁,面对江家的刀剑,也像是飞蛾一样毫不犹豫地前扑。 肖兰时问:“天底下有能控制人的法术么?” 话音未落,卫玄序立刻:“从未。” 肖兰时望向他,卫玄序一脸认真地解释:“人的精魄是完全相互独立的,彼此之间信息几乎绝大部分都不曾相互交融。若是强行以一个人的精魄,闯进另一个人的魂魄乃至控制另一个人,那么第一个人的精元也会收到后者本能的反噬,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在历史上研究控制的法术也不是没有人在,但所有有记录的记载里。”说着,卫玄序顿了顿,“全部死亡。无一例外。” 肖兰时听得后背一阵冷意。 旋即又问:“若是没有记录在书里的呢?” 突然,底下传来一声响亮的求援:“江督守!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人手不够,不如先后撤吧?!” 肖兰时和卫玄序顺着声源望过去。 只见底下的江有信手中楼弃一挥,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后旋踢,剑尘亮起之下,又是两三具被长剑破开的骨头。 混乱中,他的斥骂声雷鸣震耳:“后面就是云州主城。我看谁敢逃?” 他的呵斥一出,刚才底下几个有退意的江家军立刻又挺进人群,一个个脸上都面若寒噤,硬着头皮对抗周围像是浪潮一般不断翻涌上来的敌人。 紧接着,江有信又喊:“江云!” 远处一把长剑应声举起:“在!” “信号弹!” “是!” 立刻,一枚冲天的雷炮在寂静的夜空中轰然炸响,在一束束向地上散落的烟火中,模模糊糊地挂着一个“援”字。 肖兰时仰天看着:“啧。江公子哥现在才想着去找援兵,稍微有点晚了吧?你看那底下,几乎他们每个人都快一对二十了。云州城离这小路上的距离不算远,就算是主城里的兵马看到了信号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那江公子哥早就该被底下拖死了。卫曦,要不要我们……?” 话音刚落,卫玄序立刻急声道:“肖月。这些人不对。” 肖兰时:“哈?不早就知道他们不对劲了吗?” “你往下看。” 肖兰时顺着他的意思低头。 一个浑身是伤的江家兵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重重摔下来,而周围的人群就像是群苍蝇,看他跌下来就像是看见了某种罕见的珍宝一般,嗡地一下全部挤上去,七手八脚地伸向那江家士兵。 肖兰时眉头紧皱地看着,胃里一阵难以言喻地酸楚。 所有人都用手在那倒地的士兵身上抓挠着什么,或许不应该称那一双双干枯崎岖而又粗粝的叫做手。他们剥开士兵坚硬的盔甲,撕扯开他的衣服,而后像是剜软豆腐一般,残忍地分食着那江家兵卒。 可还没等几次呼吸的时辰,地上那副几乎被啃得只剩骨头的兵卒,突然在地上开始翕动,先是手指,而后是四周,再然后是扭动的脖颈,紧接着,骨头连接处断裂的皮肉处突然像是有千万只米虫般开始缓缓蠕动,而后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了他全身每一寸。
301 首页 上一页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