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 煞物发出恼怒的嘶吼,小太子却没了兴趣,起身前扔了句话,长指一点,连人带煞一起消散了去。 陷入黑暗的煞物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犹如炸雷惊水,而蒲炀凝下心神,听见小太子说: “知道为什么你没骗到我吗?” “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从不这样叫我。” “他只叫我师弟。” 。 蒲炀脱壳的灵识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恍若弹座复原,把他整个人都晃得不轻,再睁眼,那个无端乱境已经远去,笙笙入耳,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一睁眼,周围围了一堆人。 “老大你醒啦!”福禄寿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在企图扒开他的眼皮被拒绝后身后握住他的手臂,“刚吓死我了,你直接把刘声给震飞后自己晕倒了,刘声化了个贼可怕的形,还是个女声,一边唱一边和燕老师打架,吓死我了!” 说得跟小孩过家家一样。 燕南估计也没想到到了这人嘴里会变成这样,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天天的只知道打架。” “刘声呢?” “不见了,当时人太多,他直接消失遁走了,”燕南三言两语解释道,又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蒲炀这才把眼神放到燕南身上,无他,主要是自己现在一看见他脑子里就自动加上了眼球掉落的模样,有点吓人。 燕南看着这人就盯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意思,眉梢微挑:“看我做什么?” 大概是灵识刚刚复位,蒲炀整个人还有点恍惚,正想开口,又是一阵眩晕,只好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燕南:“?” 就怎么不待见我? 好一会儿,蒲炀才重新睁开眼,喝了一口温水:“谢谢。” 燕南随口问:“谢什么?” “又救了我一次,”蒲炀敛下眼皮,看不清神情,语气平平,“身体——” “别说你那个身体了,”燕南干净利落地打断他,“往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多养养。” 床上病怏怏的人垂头盯着自己白皙透着冷意的指尖,没什么语气的应了一声,按照往常,燕南就知道,这人是绝对不会听的。 他把接过的杯子放到一旁,问蒲炀:“你在台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那个女生骗了,”蒲炀没什么表情地道,“她让我小心新郎,可真正动手的是情郎,他身上有煞气。” “这个社团有问题。” “你们呢?我昏过去之后那个男生准备攻击谁,他们的目标似乎在贵宾席。” 燕南也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在贵宾席,但具体是谁还不知道,我和泰宁冲上去的时候你已经把它撞飞了,后面也没顾上。” “会是黄城吗?” “有可能,”燕南起身,“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去看看。” 蒲炀闻言也跟着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却被燕南按住肩膀,听见燕南不容置疑的语气:“先休息几天,没那么急,而且我可以去。”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掀起被角的手一顿,痛快地躺了回去:“那你去。” …… 燕南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笑着帮他掖了下被角:“怎么这么听话。” 蒲炀没应声,畏寒似地往被子里钻了钻,灵识受损不说,按照他现在的状态,硬着头皮上就是不要命,倒不如修养好了再说。 下一秒却听见燕南思索着说:“不过还有个办法。” 蒲炀倏尔抬眼看向他。 午夜一刻,蒲炀提一盏灯,跟着前面的人从窗户飘了出去。 “这叫驭灵,灵识自动离体,可在黑夜畅通直行,灵识不受损,”燕南着一身白色长袍,头顶带着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对旁边的蒲炀解释道,“行事方便,用的人不少。” 蒲炀着一身玄色长衫,头上的帽子写有“见者生财”,提了栈引冥灯,看着他的装扮默然不语。 “出门在外乔装打扮是很必要的,”燕南“啧”了一声,“别讲究了。” 蒲炀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没讲究,但是这件衣服太短了。” 所以长衫下摆远远看着就跟悬空一样,瘆人得慌。 燕南眉毛微皱:“……” “你这不还是讲究吗?” 驭灵无腿,重重叠叠的迷雾之中偶尔能听到钟声,蒲炀有时能见到人,看不清下摆,或笑或痴,面前的火盆烟气弥漫,缭缭汇入浓雾,漫天飞舞的是纸钱和黄纸,倏倏落下,像极了雨。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火车鸣笛声起,月台上乌泱泱的人群高兴地朝这边挥着手,有的哭着,有的笑着,将列车上的人接下来。 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老衣。 “七月十五,人有些多。” “这是人去世后的第一站,下面的人会来接他们,”燕南目光安静地越过浓雾,看着月台,“然后他们会等着消息,再接下一个回家的人。” 一趟趟黄泉列车,将生离和死别温和地分为两半,这头的人在哭着别离,另一头的人在笑着团圆。 然后火车载着他们远去,哭笑着吊唁人间百年。
第十五章 有不愿离开的人扯着蒲炀下摆,跪坐着求他救救自己,蒲炀低头看着那双眼,莫名想到在墓园那天,泰宁是不是也是在这条轮回路上捡到了这个模样的自己。 下一秒眼睛被蒙上,燕南掌心温热地贴合着他的眼皮,领着他往前走,平淡得近乎冷漠:“这是他们的轮回路,必须他们自己走。” 而那廉价得轻飘飘的衣衫恍若沾染了半米风声,裂帛飘向虚空,一丝阻力也不再有。 夜早就深了,可福康小区大楼里还亮着几盏零星的灯,蒲炀熄了手上的灯,转头看燕南:“哪一户是黄城?” “A栋405,亮着光的那户,”燕南隔着昏暗的路灯直直看向那扇泛着明黄的窗户,意味深长道,“听说黄主任四十年来独身一人,想不到大晚上的,夜生活还挺丰富。” 他们是从窗户进去的,索性都没有腿了,也没什么必要走寻常路。 室内的装修非常简单,堪堪在样板间的基础上多了几套家具,可电视都生了灰,冰箱连电都没通,有过的生活痕迹很少,少到很难让人想象他是在这里常住。 而这个屋子的主人并不在客厅。 两人灵活地穿过木门,看见了背对书桌,正点了烛揖礼的黄城。 而本应该是书架的地方,现在正摆着一个半大的雕塑,形似佛像,可它既没有佛珠,也没有袈裟,更像是雨林地区穿着枝叶的原住民,头顶一张尖角金冠。 最令蒲炀熟悉的是那座人像手上拿着的权杖,竟和那天在李妍家找到的一张话本内页图如出一辙。 书上说,这根权杖,象征着萨满始祖至高无上的权威,得它者,得整个部落。 虽然两人都觉得很扯淡,但这并不妨碍有人把它当宝一样供起来,貌似对此深信不疑。 “今天是中元节,本来已经找到了快递,可她居然跑到了那里,真是胆大包天!”背对着两人的黄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周会中汇报总结一样,但显然感情色彩更浓郁,中途一度痛骂他口中的所谓“快递”。 蒲炀飘过去停在书桌旁,翻开书页扫了两秒,不知看到什么,视线瞬间凝住,燕南顺着他的目光往书页一瞧,果然,扉页上那个“生命科学”中的命和科的两竖,直直拉长下滑并理了个潇洒的竖钩。 与他们找到的那本书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黄城依旧没发现他们,很沉浸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都已经六年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萨满大仙你不是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的吗?我快递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是没有回应?” 蒲炀偏头,尖尖的帽顶滑落一点,道:“他能看到我——” “谁?!”黄城瞬间转过身,在看到自己的课本被翻开后警觉地往四周张望,“谁在那儿?” 蒲炀看着这人疑神疑鬼地将每个角落都检查完一遍,才半信半疑地转过身接着供奉自己的大仙,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靠近燕南轻声道:“看来平时亏心事做得不少。” 都吓成这个鬼样子了。 燕南不无赞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计,对蒲炀弯了弯眼。 不多时,一阵诡异的冷风将窗帘高高吹起,冰冷的温度刺得黄城皮肤一炸,再接着他又听见了那个翻动书页的声音,沙沙的,让他所有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谁?” 黄城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眼前闪过两道虚影,他揉了揉眼,在看清面前的东西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那是一黑一白,两道飘在空中的虚影,被昏黄的灯光照射,整个身体都呈现出出诡异的半透明状。 白的脸色煞白,像死亡少时的僵笑,一笔长长的唇线勾勒出不正常的微笑,双目无神,眼珠子像贴上的去的,头上戴了一顶尖帽,写着“天下太平”,黑的那个就更可怕了,长舌搭在嘴边抽搐着,短了半截的长衫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腿,偏偏他还跟多动症一样飘过来飘过去,看得黄城血压猛升。 “你们……是什么东西?” 白衣人率先开口,手握一柄长杆,杆上套着条状坟票,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问他:“你可知罪?” 黄城手夜跟着发酸,几乎是费尽全力才撑在椅背上,怒视着他:“我没罪,凭什么知罪?” 黑衣人阴恻恻笑了一声,舌头竟然吧嗒一下,断在了黄城跟前:“草菅人命,拜恶鬼,招死魂,你好大的胆子,还说你无罪?”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这话不知戳中了他什么痛处,竟让他直接大骂起来,“死魂因何而死,你们查过吗?是冤情,它受了天大的冤情,可你们这些废物,不查清真相,还她一个清白,还她一条人命,还让作恶者逍遥法外,人间的法不作数,阴司的法又何在?” “人命比人命又高贵到哪儿去?我偏偏要她们为清白殉葬,这是你们欠她的!” 黑白虚影闻言皆哈哈大笑,白衣人那张画上去的面具竟然能看出讥讽,他嗤笑一声:“黄城,你呢,你又是在以什么身份诉苦?她的朋友,她的同学,还是……她的未亡人?” 他看着黄城的表情逐渐压抑而后扭曲,字字如针,扎了他个血穿:“名不正言不顺,不知哪儿来的蝼蚁,凭着那一面之词,竟也想质疑道法自然,你在害她,知道吗?” “害她?不可能!”黄城闻言,整个人都癫狂起来,“不可能,我看过她死去的样子,那么痛苦,我亲眼见过,阿鸢死的时候,是想要个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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