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几乎把脸贴在了上面。 她已经找到了其中熟悉的面孔。 还没看够,她又被拉着走出房间,登上一段户外的台阶。 馆内还有一块露天区域,是个小小的露台。站在露台上能看到下面的河湾,还能遥望河谷大桥。 露台尽头矗立着一块竖长的大理石。石料本是白色,将尽的夕阳照在上面,把向着光的一面染出淡淡的暖红。 看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深秋懵懵懂懂,又似乎有所领悟…… 两年前,也就是拉多里奇家第一次丢失鹿肉之前,金树海一带出了件新闻。 有个叫谢德的老人回到了金树海,并携子女在此定居。 这件事之所以是新闻,是因为谢德老人很有名。他的生平不是秘密,到处都能搜到关于他的深度报道。 他是一名老兵,很年轻就离开了故乡,在战争中历尽坎坷,后来还获得过多枚国家级的荣誉勋章。 当年谢德外出参军后不久,他的妻子在故乡病故了。战争结束后,谢德久久不愿回乡,不愿面对那座老房子。 来到和平年代,谢德一直没有再婚。他收养了数名孤儿,组建了无血缘的家庭。 一年年过去,在九十多岁高龄的时候,谢德突然改变了想法,想回故乡了,他想回到曾与爱人共同生活的地方,并且希望未来能在此死去。 他的养子女都很支持他,赶紧修缮了乡间的老旧房子,与谢德回到金树海定居。 谢德不仅是长寿的老人,也是广受大家敬仰的老英雄。他回到故乡的事登上了新闻,本地还为他举办了欢迎仪式。 报道中提到过一个细节,谢德回到故乡老屋时,特意带来了一束红玫瑰。 后来记者采访他,他说这是要送给妻子的。年轻时,每次他离家在外工作,回来时都会送妻子一束玫瑰。 这就是贝洛在拉多里奇家的书房里查到的事情。 与精灵之类完全无关。 通过谢德的名字和事迹,贝洛也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人是当年与谢德一同参军的同乡。 他名叫亚历山大·拉多里奇。 亚历山大有个比他小很多岁的弟弟。弟弟一直留在故乡,生活、工作、长大、组建家庭。 岁月如梭,弟弟的孩子也长大了,这个孩子离开故乡,在城市娶妻生子,又因为琐事而结束了婚姻。 其子跟随母亲在城市生活,直到母亲去世,才回到父亲的故乡。 这个孩子也名为亚历山大·拉多里奇。 当初家人为他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向他爷爷的兄长致敬。 当年,那位兄长——也就是老亚历山大——与谢德一起离开了故乡。 1942年,亚历山大牺牲于达拉河谷,享年十八岁。 两年前,谢德与“小亚历山大”几乎同时回到了金树海牧场。 他们回来的那天,精灵在密林间遥望着人们的庆典。 它看到一个个拥抱,听到一声声呼唤……谢德,亚历山大,拉多里奇家的孩子,兄长,弟弟,家人,花束…… 夕阳已沉入地平线。白色纪念碑上的暖红色也消失了。 深秋看不懂人类的文字。在尤里的指引下,她触摸到了其中一行刻字,那是亚历山大的名字。 它和数十个名字排列在一起,每一个名字的主人都安眠于河流与河谷中。 深秋沉默地抚摸着刻字,摸了一会儿,她突然大叫起来:“还是不对!不可能!我能分得出!我了解人类!” 尤里想让她小声点,又不知该怎么劝。 “我又不傻!我又不蠢!我了解人类的!”她的声音愈发尖利,“我知道人类寿命有限,我当然知道!但……但是只过了七十多年啊!我知道人类的模样会变,脸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就像我这样,我也能变,我也能变出人类过七十多年之后的样子!我知道人会老!到这时候人类应该还活着,还没到一定会死的时候!我调查过!我去问过别人!我问过人类!我问过好几个人类!他们都说人类过七十年还能活着,都说没到会死的时候!” 尤里说不出话。贝洛也默默低着头。 他们能想象出深秋是如何向人类“咨询”这个问题的…… 如果她以普通人类的外表,甚至就是以这个老婆婆的外表,去问别人“某某人过了七十多年会不会死”,恐怕多数人都会给出“应该不会”的回答…… 毕竟,谁知道提问的“老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大家都愿意给出饱含着希望的答案。 深秋继续叫着:“而且,我看到谢德了!谢德也经过了同样的时间,谢德活得很好!他又带了红色的花回来,从前也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离开很久,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红色的花,送给他家那个长发的人……” 她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终于小了一些:“哦……那个长发人是他的‘结婚’……不对,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叫他的‘妻子’。亚历山大给我讲过,那是谢德的妻子。” 她慢慢蹲下,坐下,把头靠在纪念碑上。 “他离开前跟我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也要像谢德那样带来玫瑰花,真正的玫瑰花。那天他好像终于回来了,但他并没有带花。我不介意,我们可以交换别的礼物。他给我讲过结婚的意思,他们先订婚,订婚过一年才结婚……所以我可以等一年,然后再等一年也行……我又等了一年,可是……可是最后我走进那个家,他根本不在,那个人根本不是他……那是换生灵……他没有回来……” 深秋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尤里和贝洛并没有劝说什么。精灵并不傻,它们只是思维方式异于人类而已。 其实深秋已经全都明白了。她只是需要说服自己,需要发泄情绪。 她只是需要梳理这份迟来的永别。 接待处的姑娘听到了叫喊声,距离远,只能听出声音很大,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赶紧顺着声音来查看情况。 她穿过纪念馆,来到露台,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纪念碑下,头靠在碑上,脸藏在阴影中。 刚才应该是老人在叫喊,远远听着像个年轻女孩。大概是声音太尖锐的缘故吧。 姑娘本想上前搀扶,想了想,她还是停住了脚步,沉默地站在原地。 后来老人重拾了冷静,三名游客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纪念馆按时闭馆,没有耽误姑娘太多时间。 姑娘目送客人离开。她并没有问他们在为哪个名字哭泣。无论哪个都一样。 她在这里工作,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发生过的故事。 第二天早晨,姑娘在上班路上多次听到路人讨论河谷对岸,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很新奇之类的。 路人随意交谈,姑娘也走得匆忙,没听太清楚。 到了纪念馆,姑娘还没来得及换上工作服,同事兴冲冲地拉着她去露台,说有很神奇的事情让她看看。 姑娘走上露台,看到河谷对面,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对面的山坡被染红了。不是枫叶那种朱红,而是明艳浓烈的深红,就像是满山开遍了玫瑰。 现在时值秋季,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时候怎么可能有玫瑰?即使季节正确,金树海附近的山上也从没种植过玫瑰。 只可惜距离太远,从这边观察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植物。 回到馆内,姑娘不知不觉停住脚步,在一处墙壁前抬起头。 墙上喷印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们展露着笑容,他们背后不远处是达拉河,河对岸的山坡隐约可见。 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就是此时开遍红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兴趣可以去听听一首歌,仅为一部分灵感来源,无其他含义,不影响理解情节。 《Oj, Ružice Rumena》(Ој,pyжᴎce pyᴍeʜa) BV1864y167MF(《--在币站)(带有翻译)(个人觉得比XX云能找到的版本好听些) 有读者提出无法复制歌名, 歌名中文是《哦,红玫瑰》,塞尔维亚歌曲,可以搜一下中文名+塞尔维亚。 币站上我推荐的是up主“佩内洛珀-克莱因Official”上传并翻译的版本
第37章 我弟弟的烦恼-上 周末,中午两点多,树篱村路上没什么人。 互助会成员大多还在外出工作,普通居民和小孩子则离开村子进城休闲,老年人在睡午觉。 阿波罗来到贝洛伯格家门外,心中暗暗祈祷贝洛能在家。 都下午两点多了,他应该起床了吧? 阿波罗试过在网上找他,但贝洛伯格这个人怎么说呢……明明年纪轻轻,很多习惯却像个老头子一样,他对电子产品非常漠视,基本不怎么上网,通知消息全部不看,经常把手机丢在一边,打电话也不接。阿波罗只好直接来他家找人。 阿波罗是偷偷来的,没告诉母亲卡戎,也没告诉派利文。 他有些事情想找人商量,必须是大人,但不能是他身边的大人。 不能找妈妈卡戎。妈妈有时候情绪反应比较激烈,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阿波罗不想动用名为卡戎的最终兵器。 也不能找村长尼克斯奶奶。她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要给她徒增烦恼。 也不适合找索尔夫妇。坦白说,阿波罗觉得他们守不住秘密,他们知道了,卡戎肯定也就知道了。 当然更不能找派利文了,派利文不仅不是人,而且不怎么通人性。 其实还有瓦丽娅,她是警察,按说是个不错的求助人选。但她根本不在树篱村居住,阿波罗和她也不太熟。 于是最佳人选只剩下贝洛伯格了。 即使不用排除法,贝洛也是最佳人选。 他为人温和,见多识广,不像村里其他大人那么爱“共享消息”。而且他研究古魔法,和阿波罗的专攻方向类似。 阿波罗敲门,没人回应。 他绕到后院,从厨房门上的玻璃望进去,贝洛的白猫在地垫上睡觉,屋里好像没人。 阿波罗只好失望而归,寄希望于贝洛能看几眼手机。 他刚走出贝洛的院子,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他迎面遇到了派利文。 派利文在沿着墙根行走,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阿波罗和派利文明明住在一起,此时却面面相觑,双双无语,产生了一种犹如“意外重逢”般的氛围。 阿波罗先说话了:“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排球馆清理建筑垃圾吗?” 派利文说:“到休息时间了。” “你们精灵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竟然还要休息。” “这是什么残忍发言!我可是你哥哥!” 其实也不能算哥哥。卡戎生育了阿波罗,然后才与派利文签订契约。 如果把契约之日算做派利文的“出生日”,那么派利文应该是弟弟;如果按实际活在世上的日期来算,那派利文无疑是哥哥,但如果这么算,他的年纪有可能比卡戎还大,就不应该叫卡戎妈妈了。精灵位面与本位面的时间规则不同,派利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实际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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