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就是男孩的十二岁生日了。 有一天晚上,男孩与母亲交谈,说到了家里的狗。 母亲忽然问他:“你好像也知道了吧?” 这些年里,母亲眼看着男孩一点点长大,能察觉到他对小狗的依恋减轻了很多。 从他的言行举止里可以看出,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当年的事…… 他的小狼确实已经死了,回来的其实是另一只狗。 男孩默认了母亲的猜测。 他问母亲,您很早就看出来了吧?是怎么看出来、何时看出来的? 母亲说,新的小狗刚出现时她就发现了,这肯定不是同一只狗。 新出现的白狗是雄性,而他家的小狼是雌性。 父母对饲养多年的狗很熟悉,绝不会搞错。 刚看到新来的白狗时,他们很惊讶,甚至有点害怕。但惊讶很快就转为了喜悦——这只狗并不是死而复生的小狼,而是与爱犬相像的另一只狗。 它的出现能抚慰孩子的心灵,那就养起来吧,何乐而不为呢。 当年男孩还小,他搞不清楚爱犬的性别。 像他这种乡间孩子,年纪又小,内心根本没有建立起性别概念。在他眼里狗就是狗,哪里还分男女。 不过,他对动物会有一些涉及性别的大致印象。比如,童话故事里“兔子”“小鹿”通常是姑娘,“大象”是老爷爷,“猫头鹰”是老奶奶,“狼”一般是具有威慑力的男人…… 他家的“小狼”是中型犬,其实个头不大,但在五岁小孩眼里已经算是威风凛凛了。 于是,男孩一直用男性化的第三人称来称呼小狼。 孩子年纪小,父母又整天忙着赚钱养家,他们从没有纠正过这类细节。反正只是对狗的称呼而已。 如果有陌生人听到男孩说的话,肯定会误以为小狼是雄性。 等男孩长大一些,他就能够冷静地思考这些事了。 仔细回忆起来,即使看不出性别,失而复得的狗也和小狼有些差别。 新来的狗不会听命令。握手、打滚、坐下这些全都不会做。 小男孩曾试图给出口令,小狗不做,男孩也就放弃了。而父母早就看出不是同一只狗,所以根本没给过命令。 还有,当年小狼已经年老,比较安静,而新来的狗非常有活力。 近两年,这只狗也怠惰安静了很多,变得更像从前的小狼了。 即使察觉到了真相,男孩还是继续爱着小狗。 可是从这天起,小狗好像出了些问题……它越来越迟钝,痴痴傻傻的,眼睛黯淡无光,叫它也没反应,后来几乎不动弹了。 一天早晨,小狗消失了。狗窝里只有一块干枯扭曲的木头。 男孩把木头拿给母亲看,母亲说这是侧柏的树根。 母亲认为狗跑了,跑之前不知从哪挖出了这么个东西,叼进了窝里。 男孩却知道并非如此。 十二岁生日过后,男孩再次见到了女孩。 现在她是目测十四五岁的高挑少女,身穿简朴的单色衣裙,头发颜色比从前更浅,金发褪成了银发。 她的面孔称不上很漂亮,是一种本地人的平均长相,既没有缺陷,也没有特征。 还有一件小小怪事:每次见面,她的模样都会有点变化。 变化有大有小。大的变化比如身高降低、眼睛变小;小的变化比如上次她唇边有个明显的痣,这次又没有了。 男孩看在眼里,却从不过问。 这些年里,有些事情男孩早就想明白了。他从不对任何细节提起质疑。 这次见面,他俩像过去一样在森林里散步,闲聊。 女孩忽然问:“什么是订婚啊?” 男孩问她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她说之前路过某个村子,目睹了一场叫做“订婚”的仪式。 于是男孩给她解释了一下其中含义。 听完之后,女孩兴致勃勃地说:“那将来我们也订婚吧?” “可以倒是可以,”男孩说,“订婚之后还没完呢,还得结婚,结婚之后才算完。” “什么是结婚?订婚之后,多久做那个结婚?” “订婚之后……呃,一般是一年后吧?”男孩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过多久,“然后是结婚,结婚就是办一场仪式,从此我们就成了夫妻。” “夫妻是什么?” 男孩心里想说,就是每天睡在一起,还可以在大家面前亲嘴……但他不好意思这样说。 他只好摆出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夫妻就是……就是在未来的日子里,我的东西有你一半,你的东西也有我一半。”
第36章 献给归乡人的花束 上次见面,少女选了栗色头发,后脑勺上不小心留了一缕灰白。 她没发现,少年也没有提。 今天少女又来了。天刚刚亮,她敲敲朋友的窗户。窗户打开,少年揉了揉眼睛。 今天少女变成了红发,发丝带着轻微卷曲,长度垂到膝盖,浓密得几乎能盖住她的身体。 她双手背在后面,让少年闭眼。 少年听话照做后,她抽出身后的东西,放在两人之间——是一束鲜红的花。 “睁开眼吧!”少女说。 少年接过了花束。每一朵花都饱满鲜艳,花瓣上挂着露水,近看之下质地如同细小的天鹅绒。 少年低头嗅了嗅,花很美却不香,它不具有任何花的香气,味道更像是树木和草地。 “这是什么花?”少年问。 少女坦然道:“不知道。我随便弄的。” “随便弄是怎么弄啊……”少年哭笑不得,“为什么送我花?” 少女说:“上次你去打猎,把猎物分了我一些。这是给你的谢礼呀。” “这次不送我松子和蘑菇了,改送花啦?” 虽然花没有香味,但少年还是又低头贴近花束,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很喜欢青草和树叶的味道,少女站在他身边时,她身上也会传来这样的气息。 从前少女路过附近一户人家,看到那家人在“订婚”,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来问过少年,少年给她讲了何谓“结婚”。 后来,那个家庭里真的举行了婚礼,有两个人结婚了。 结婚后,那两个人晚上住在一起,白天会分开。有时候短头发的人会沿着小路离开,离开屋子很久,可能要经过数个昼夜更迭,然后他一定会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会带来一束花,家里长发的那个人出门奔向他,他就把花送给她。 前几天,少女再度目睹了送花的场面。当时她坐在一棵很高的杉树上,杉树长在山坡高处。 远眺着那个家庭的幸福画面,她就也想搞一束这样鲜红明艳的花。 听少女说完这些,少年忍着笑。他也认识她说的那个家庭,那家的丈夫每次都给妻子送红玫瑰。 大概因为少女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红玫瑰,所以她送来的花束根本不是玫瑰,而是一种粗看是花,却不像任何确切品种的东西。 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少女肩头柔软且带着细小闪光的头发。 他微笑道:“一般来说,送花都是男人送给姑娘才对,你倒反过来了。” 少女也懂一点性别概念,只是不太在乎它。她说:“那以后你也送给我。” “嗯,我会的,我想办法找找。” 少年打算送她真正的红玫瑰,她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真要送还挺难的。这一带的林区与牧场村庄中没有人种植玫瑰,如果要买花,还得外出一趟才行。 少年并不能随便外出。父母年纪大了,弟弟还小,家里要干的活很多…… 不过未来还长,总会有机会的。 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 距离纪念馆闭馆还有半小时,门前来了三个客人。 一个小伙子推着轮椅,轮椅上的青年腿上盖着毯子,旁边站着个拿拐杖的老婆婆。 来客接待处的姑娘赶紧站起来去迎接。她想去搀老婆婆,老婆婆拒绝了。 大门前有台阶,推轮椅的青年从旁边的坡道上来,老婆婆走的是普通台阶。她脚步轻巧、身形稳定,手里的拐杖好像只是摆设。 这个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纪念馆并不是那种人流如织的大景点,通常到了闭馆之前,就没什么客人会来了。 即使这时有客人来,工作人员也会试着劝退他们。因为一旦让客人进去,他们在半小时内又不离开,工作人员就得陪着加班。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年轻人带着一位老人和一位身体不便的人士,看起来挺不容易的。 老婆婆年纪相当大了,她到这里来,可能是想寻找年轻时的特殊记忆。 接待处的姑娘想,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得让他们进来。 进馆后,姑娘本想帮忙讲解,那三人却不愿意让她跟着。 姑娘也能理解,有的人就是不喜欢身边有陌生人。这三人没准是故意挑冷门时间来的,为的就是馆内空旷。 于是姑娘给客人留足个人空间。她告诉客人有事可以按接待处的电铃,然后去关了大门,回到桌子后面的休息室。 “这是什么地方呀?”深秋四下环顾,“好像真的有亚历山大的气息……我能感觉到!我就说嘛,一直都能感觉到!他应该就在附近!但是……不对,好像有,也好像没有,嗯,不太一样……” 尤里倒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很好奇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亚历山大没有被带去精灵的位面,是另有其人,并且在馆内工作? 估计很快就会有答案,所以他憋住了没问,只是静静看着。 场馆不大,在贝洛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块玻璃橱窗前。 橱窗里陈列着一些老旧物品。衣物,皮带,枪套,还有残破的记事本、钢笔。 其中有个陈列品比较特殊。是一枚木雕,大小能握在手里,造型是坐着的小狗。 木雕的雕工很差,细节不足,只能靠尖嘴和耳朵尾巴判断出是狗。其实也可能是狼。 看到木雕,深秋几步冲上去,整个人趴在了玻璃上。 “侧柏的树根,”深秋死死盯着那木雕,“小狼!” 起初她还维持着老婆婆的嗓音,现在她情绪激动,嗓音突然变回了原样:“亚历山大!是亚历山大做的!是我送他的小狼!” 尤里并没有听懂到底是谁送谁的,只知道木雕必定与那位亚历山大有关。 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看到了这件物品的讲解牌。 刚读了几句,他的表情就逐渐变得严肃。而深秋对讲解牌视而不见。她读不懂文字。 他与贝洛对视了一下,贝洛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怕深秋把玻璃压碎,尤里赶紧去把她扒开,让她去看其他展品。 旁边的墙壁上有更长的文字解说,还有一张数十人的合影。合影是黑白的,喷印在墙壁上,近看有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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