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氛围越来越浓重。就在这时,森林中远远传来了呼喊声。 对方用了带电池的扩音喇叭,喊的是贝洛伯格和阿波罗;他每喊一句会停顿很久,以便聆听回应。 贝洛倒想回应,无奈嗓子干哑得出不了声。 其他人并不知道谁是贝洛,总之有人来了就好。大家一边呼喊着,一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涌去。 很快,双方汇合了。贝洛惊讶地看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亚历山大·拉多里奇”的父亲和弟弟。 在“假亚历山大”的事件中,深秋为了保护这家人,把他们依次掳走,藏在附近山上的枯树里,尤里把他们一个个挖了出来。 后来换生灵死去,事件平息,这一家人在附近的镇上治疗外伤,贝洛与尤里没有再与他们见面。 这次是卡戎联系到了拉多里奇家。联系的过程还挺曲折: 卡戎先通过伏尔甘找到瓦丽娅,瓦丽娅有拉多里奇家的联系方式,手机却不在身边;于是她把自己在圣奥伯市的租房地址告诉卡戎,卡戎迅速开车过去,在没有备用钥匙的情况下爬墙破窗而入,找到了瓦丽娅做警察时的记事本。 卡戎不仅联系了拉多里奇家,还联系了驻扎在河谷小镇的应急特勤队。 拉多里奇家是本地人,对金树海很熟悉。他们比应急特勤更快地找到了森林里的人们。 贝洛在资料里看过拉多里奇全家人的照片,所以能认出这对父子,但父子俩其实并没见过贝洛。 从前贝洛到达他们家的时候,他俩已经被深秋掳走了,留在家里的是假亚历山大。 令贝洛吃惊的是,这父子俩居然记得尤里,也记得深秋。 据说那时候他们被困在枯树里,意识昏沉,动弹不得,但是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深秋绑架他们的时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把换生灵的事都告诉他们了,把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他们了,她安慰他们,保证他们不会有危险,还提到了一堆什么亚历山大、玫瑰花、小狼、出远门之类的话题。 那时候老拉多里奇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个深秋——先不管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她反复提起的“亚历山大”,并不是他的大儿子,而是他的伯父、他父亲的哥哥。 小时候,父亲经常给他讲“亚历山大哥哥”的故事,所以后来他用这个名字给长子命名,为了纪念那位永远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提起亚历山大,深秋的语气饱含着强烈的情感。 意识到这一点,老拉多里奇就不害怕了。 那时他想的是:原来“家神”不是金树海地区的迷信,原来我家就有家神啊。 七十多年前,肯定是她和伯父一起守护着我们。 现在她又来了。如果以后能正常点见面,要为她准备什么样的点心呢…… “所以你的建议是什么?”老拉多里奇问。 贝洛正在恍惚,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现在人们已经走出了森林,到达牧场附近的村落。 应急特勤来了三支小队,正在挨个统计在场平民的姓名身份。 看到贝洛走神,老拉多里奇也不生气。他知道这些人在户外迷路很辛苦,这会儿肯定没精神。 他重复了刚才的话题:“我是在说啊,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灾害个体’,其实指的就是家神那类生物对吧?金树海这边的村子里一直说有家神,现在官方竟然承认了。挺不可思议的。我一直觉得这个冬天过得很不真实。” “是啊,我有同感……”贝洛说。 “听说你是应急特勤的顾问。”老拉多里奇说。其实贝洛不是,但就当他是吧。“我想问问你,如果将来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我们家那个家神出庭作证吗?” 这次贝洛听清了,但更迷糊了:“什么出庭作证?” 老拉多里奇挠了挠头:“呃,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如果将来警方要杀这些人,或者说这些动物……那时我能在法庭上给她当证人吗?我能证明她不是坏东西……如果需要领养的话,我们家可以领养她,我妻子和儿子都一致同意了,儿子的未婚妻也同意……” 他以为应急特勤在抓流浪狗呢,只要有人领养就不用处死。 贝洛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安慰老人,告诉他不用过于担心。 贝洛很久没笑得这么放松了。 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这老人说的话并不离谱。 其实树篱村一直在干类似的事情。 如今精灵不再是传说,异位面也不再是少数人的秘密。 从前只有树篱村的人会收养精灵,如今连对魔法一无所知的牧民都动了类似的念头。 如果再过一段时间,等到黑雨消失,调律结束…… 那时,不知人类和精灵的关系又会如何变化? 是完全分隔在两个位面,不知晓彼此存在;还是把现在发生的事写成书,拍成纪录片,甚至完全解明位面交叠的秘密,今天连树篱村都还没搞懂的事物,明天变得不再新奇? 提亚所说的“未来”,是已经初具雏形,还是会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贝洛思考着,缓慢踱步。 他遥望到一排距离林木线很近的小屋,那是拉多里奇家的老房子,上次它塌了一部分,拉多里奇一家搬出来了。 贝洛发现一件很奇异的事。 明明还有太多事务悬而未决,他竟然心头一片明澈。 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即使已经解决了某件事,他还是每时每刻都纡郁难释。 是因为右腿完全恢复了健康,身体轻盈了,心情自然就变好了吗? 不,也许是因为头顶上这片瑰丽的深红色穹庐…… 它由繁多的、炽热的情感编织而成,其中包含着尤里,也包含着贝洛,包含着第二个知晓者渴望过的人,伤害过的人,包含着他灵魂中存在过的每一个人。 在人类的修辞中,爱是温暖,恨是灼烧,眼泪是微热。 站在由这些东西构成的天空下,就如同站在思念之人的怀抱中,难免会忘记冬季的凛冽。 = “厄俄斯”走进崭新的红李子大宅后,已经又过去了两天半。 她一直没有出来。 树篱村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每天都有人去山上看看,但大家都不敢靠得太近。 有时候,他们会在山路上遇到尤里。 尤里并没有一直守在山顶,但也没有回贝洛家。遇到人,他打个招呼就会离开,在树篱村里时隐时现。 这天下午,瓦丽娅终于回来了。她一直急着回来,奈何帕利市那边乱七八糟的事太多,耽误了她几天。 她先回了一趟家,家里竟然没人。 她立刻小跑着上山。果然,索尔和吉斯都在红李子大宅门前。 夫妻俩贴在大门外,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神色有些慌张。 看到瓦丽娅,索尔一边做出“小声”的手势,一边招呼她过来些、离近些。 瓦丽娅走过去。索尔轻声说:“你听。” 瓦丽娅靠近大门其中一侧。屋里传来女性闲聊的声音。 对话内容很平凡,好像是在讨论什么菜怎么吃比较好,温度超过多少会损失营养之类。一个话题还没说几句,又突然跑题到下楼梯伤膝盖什么的…… 总之,是那种很日常的闲聊。 问题是,里面有两个人。 两个都是女声。 索尔和吉斯上来的时候,原本也不敢靠得太近。 然后他们听到了女孩子开怀大笑的声音,其中有人喊了一句“米丽卡”。 他们震惊又好奇,于是壮着胆子贴门偷听。 瓦丽娅问:“要我进去看看吗?” “不行的!”索尔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里面那个……她其实是……” “我知道,”瓦丽娅苦笑,“我和她相处很久了。我不怕她。她也不会无理由地伤害我。” 瓦丽娅真的想进去看看。就在她踏上门前的台阶时,有人从身后把手搭在她肩上。 瓦丽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尤里。 索尔和吉斯也没看到尤里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只是眨了下眼,尤里突然就站在瓦丽娅身边了。 “吓死我了!”瓦丽娅抱怨道,“你能把自己当个人吗?用点人走路的方式行吗?” 尤里歉意地低头:“哈哈,最近我怎么总是吓到人……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和别人不一样,‘她’能够看见你,你也能影响到她。如果你要进去,一定要牢牢记住她是谁。” 瓦丽娅说:“嗯,她是厄俄斯,对吧。我会记得的,她就是厄俄斯。” 说完,瓦丽娅伸手敲门。 门自己开了一条缝。 轻风拂过瓦丽娅肩头,又从索尔和吉斯两人中间穿过。 夫妻俩同时回头,怔住,然后疑惑地对视。 门开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人从他俩中间穿过,走向了下山的路。 其实他们都没有看到身影,也没听见脚步,只感受到了衣服与围巾带起的微风。 瓦丽娅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 屋里有人高声问:“是谁啊?” 不得不回答。瓦丽娅说:“是我,瓦丽娅。” 说完,她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画面迎面而来。 脚垫,鞋柜,衣帽架,宽阔的起居厅。一侧是半开放厨房,另一侧是新式壁炉。 壁炉里火焰劈啪作响,空气中飘着糕点与红茶的香气。 沙发前的茶桌上,摆着带有长长提手的草编篮子。篮子上盖了一块布。 瓦丽娅只觉一阵眩晕,双膝发软。 她见过这个房间…… 更迭之日的红李子大宅……提亚,蕨花,知晓者…… 红茶,砂糖,曲奇…… 瓦丽娅条件反射地想吐。 她捂着嘴转身要跑,却踩得地垫向室内滑动,她一个没站稳,跪着摔在了地上。 楼梯上传来啪塔啪塔的脚步声,女子的声音惊讶地说:“怎么回事,一进门就摔跟头,你喝酒啦?” 瓦丽娅回过头。 那是身穿家居服的女子,棕红色长发,约摸三十多岁,长得非常像瓦丽娅记忆中的提亚。 非常像。但并不是一模一样。
第222章 春雷 瓦丽娅盯着棕发女子。她真的很像提亚,年龄也和提亚差不多,不过她明显比提亚矮很多,头发也比提亚短些,提亚的长发及腰,她头发长度只到肩胛骨附近。 还有,她不戴眼镜,穿的家居服是长款帽衫和宽松的裤子,比较像年轻人的审美。 而提亚不是这样,提亚一向喜欢颜色沉闷的碎花长裙,审美比索尔还古早。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棕发女子问,“好久不回家,难道不认识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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