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大儿子同意了,母亲却不允许。 母亲不许任何人将换生灵带走。她认为这些症状一定可以治愈,就算不能,他也仍然是家庭成员,应该在家里生活。 多次劝说无效后,伏尔甘插不上手,只能先作罢,但她一直和当事人夫妻保持着联系。 一年后,就在前两天,伏尔甘主动回访这个家庭。 现在父亲和大儿子住在一层,母亲和换生灵住在二层,两层之间安了带锁的门。 母亲会偶尔下来取些食物,父亲和大儿子从不上到二楼。 伏尔甘到达的时候,正好母亲下楼了,正在厨房里制作糊状辅食。 据母亲说,如果她不主动喂食,楼上的“孩子”就不吃不喝,也不和人沟通。 伏尔甘去亲眼看了,那个生物根本不像个“孩子”…… 它身上已经没有人类特征了。要说像个什么……伏尔甘一时也总结不出来。 母亲熟练地爬到“孩子”旁边,准备给它喂食。 她试了几次,渐渐僵在原地。 “孩子”又发生了变化。 昨天还好好的,而此时,母亲找遍“孩子”的全身,都无法找到类似“嘴”的器官。 母亲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无助地尖叫起来。 父亲和大儿子听见声音,也跑了上来,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情绪崩溃。 同时,换生灵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开始发狂到处冲撞,造成房屋结构受损,迅速垮塌…… 按照伏尔甘给的定位,瓦丽娅找到了位于两个大城市之间的小镇。 小镇很安静,商业设施齐全,住宅区的房屋都是规模颇大的别墅,看着应该不太便宜。 目的地很好找——街上围着警戒线的地方,里面那座坍塌的别墅就是了。 瓦丽娅感叹道:“最近精灵引起的事件怎么都要塌房子?到处都在塌房子。我看到网上有人以为‘特殊灾害’就是随机塌房子的意思,还有人说是什么新品种的震波,还有人说是恐怖分子的新式武器。” “直接说‘家神作祟’的也有,”贝洛说,“很多地方从古至今一直有关于仙灵、家神的传说,不少人也见过精灵,或者家里长辈见过。这些人一想就能想到是因为这个。” “也是啊……唉,这些事渐渐都不是秘密喽。” 瓦丽娅停下了车。伏尔甘就站在马路对面,精灵白鹭又变成了长长一条的雪貂,绕在伏尔甘脖子上。 伏尔甘穿得很厚,但还是冻得直跺脚。瓦丽娅赶紧叫她上车来坐着谈,暖和暖和。 伏尔甘坐在后座上抖腿搓手。瓦丽娅说:“约个咖啡馆见面不好吗?何必站在这等我们。” 伏尔甘说:“街角有咖啡厅,关门了。” “我看到那边有商场。” “也关了。”伏尔甘说。她朝别墅的废墟努努嘴:“这不是刚出了事吗,换生灵搞出的动静很大,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大家联想到尼撒市的灾害,特别恐慌,关门的关门,逃跑的逃跑……你们看这条街很安静吧?因为人全跑了。” 贝洛问:“房子怎么成这样的?换生灵做的?” “是。不过换生灵没有直接袭击人类,它发狂而且力气很大,导致房屋垮塌,当时在房屋里的人来不及跑。” 伏尔甘说着皱起眉,摸摸脖子上的雪貂条:“当时我也在场,差点也被埋进去。幸好白鹭救了我。” 贝洛问:“你受伤了没?” “有点擦伤,很轻微,去医院看过了,”伏尔甘微微摇头,“唉……我没什么大事,当事人却伤得很重,真是太惭愧了……” 贝洛说:“当事人都还活着?那挺好的。” 伏尔甘苦笑:“标准好低呀,还活着就行吗……” 贝洛说:“对啊。你以前很少遇到特别凶恶的精灵吧?多遇到点就习惯了。当事人难免要进一下医院,还活着就该知足了。” 白鹭嘟囔道:“都怪我不够厉害……如果我像尤里一样就好了。” 贝洛暗暗感慨:不久前尤里还什么都不懂,还感叹自己不如派利文,现在连纯粹精灵都开始羡慕他了。 贝洛张望着车窗外:“之前你发消息说,换生灵还在附近?” 伏尔甘说:“是的,换生灵逃走了一会儿,昨天夜里又回到了废墟里。白鹭用身心分离进去看过了,现在它还在里面。我约你们在这里见面,也有这个原因。” 望着别墅废墟,贝洛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里有好几个眼熟的关键词,比如“倒塌的房子”“精灵”“父母”“兄弟”…… 虽然事情本身没什么相似之处,但贝洛还是会联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经历,不免有些唏嘘。 瓦丽娅问伏尔甘:“你是希望贝洛来处死它吗?” 伏尔甘说:“不是的。处死它并不难,我自己也能做到。但我做法阵的技术不行,我想让贝洛做个能束缚、安抚它的蘑菇圈,让它舒服一点,也避免它再激动起来,引起更多意外。” “她说得对,”贝洛点点头,“这个换生灵连肢体形态都不维持不住了,心灵和身体都在走向崩毁,即使放着不管,也活不了多久。” 附近的人都拖家带口逃走了,大白天的住宅区完全没人。倒塌建筑外拉了隔离带,但无人看守,据说镇上警力都去出镇方向维持秩序了,尼撒那边也没有多余人手能来支援…… 这样倒好,贝洛可以大白天在路上准备法术,不需要避人耳目。 瓦丽娅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蘑菇圈材料,三个人类一个精灵走进了隔离带内。 白鹭负责留意换生灵有没有动作,贝洛和瓦丽娅准备法术,伏尔甘站得远一点帮他们望风,以防突然有人路过。 他们先做蘑菇圈,然后贝洛叠加上带有束缚效果的易物魔法。 做完这些,天色有点暗了,毕竟冬天日落得早。 伏尔甘在路边缩着肩膀踱步,贝洛和瓦丽娅都不冷,反而累得稍微出了点薄汗。 贝洛暗自感叹:如果尤里在多好,这种规模的蘑菇圈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察觉这念头,他苦笑着轻轻摇头——从前一向是自己慢慢画符文,现在才过了几个月,竟然吃不得苦了。 施法完成后,换生灵进入镇定状态,活动也受到了限制。 贝洛希望能挪开残垣土石,直接观察一下换生灵目前的状态。 白鹭表示:只要换生灵不会突然暴起就行,清理大石头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说罢,她变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猿类,身形极为强壮,目测高达三米左右。 巨猿说话时,发出的还是白鹭的少女嗓音:“房子倒塌的时候我也变了这个,可惜我反应不够快,第一时间只能救出伏尔甘,然后再把别人挖出来。” 瓦丽娅震惊地看着这个动物:“这是什么?山地大猩猩?有这么大吗?” “步氏巨猿。”白鹭回答。 “什么东西?” 伏尔甘回过头解释道:“就是一种巨猿,有点像现在网上说的大雪怪、大脚怪。我查过,是很久以前的动物,现在灭绝了。” 瓦丽娅感叹道:“好壮观,这也行啊……我好想看白鹭变成这样然后抱着伏尔甘到处跑,最好爬一下山或者大楼。” “为什么?”伏尔甘和精灵异口同声。 瓦丽娅说:“你们看过一个叫《金刚》的电影吗?” 贝洛捏了捏眉心:“瓦丽娅你脑子没事吧……尤里现在不在,怎么感觉你变成尤里了?” 瓦丽娅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当我妈?” 贝洛无语地扭开头。伏尔甘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琢磨了一会儿就开始笑得抖肩膀。 白鹭一边搬着各种重物一边嘟囔着:“看来以后我也得多看电影,不然都听不懂人类的笑话……” 步氏巨猿干活很有效率。不到二十分钟,白鹭移开了大量碎石废料,露出了蜷缩在残垣中的换生灵。 看到它的模样,贝洛不禁连连摇头。 伏尔甘说分辨不出它现在像什么生物,这话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它整体很长,表皮凹凸不平,主体呈无规则形状,边缘连接着数十个大小不等的赘生物,大部分长得类似某种器官,但大小、比例又不等同于真正的器官,其顶部能看到类似脊椎的结构,但“脊椎”的数量过多,大小无规律,末梢深深陷入肌肉组织,被主体遮挡的下方应该还有大量形态各异的肢体,其中有些伸出一部分,能看出灵长动物手足的些微特征。 它盘踞在一块双人床垫上,一些肢体起到手的作用,攥着、卷着、插着各种破破烂烂的纺织品……这些应该是它从前用过的被褥。 换生灵的身体在微微起伏,但听不到呼吸声。 贝洛走近些,用电子体温计试了试,测得32度。这支体温计最低只能测到32度。 贝洛说:“换生灵一般有两种死法。第一种,被人或被同类杀死;第二种,人格崩毁,然后形态崩溃。换生灵被精灵母亲塑造过,他们的形体并不自然,到了一定年限,心灵和形体都维持不住了,就会像这倒塌的房子一样散开。崩溃过程是有个体差异的,有的换生灵很快,会从人形迅速坍塌成泥灰……”说到这,贝洛想起了安东,“也有的换生灵很慢,会一点点失去人形,变成乱七八糟的模样,然后在这种状态下继续衰亡……我们眼前的换生灵就是后一种情况。” 其实还有一种:崩溃的速度介于二者之间,“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就比如贝洛曾经的“妹妹”。 “还挺可怜的,”瓦丽娅说,“它本来都跑了,结果又钻回废墟里,还抱着这些用过的家具被褥……大概它也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了吧。” 她话音刚落,换生灵身体上一块皮肤猛烈抽搐了两下。 瓦丽娅愣了一下,问:“难道它能听见……能听懂?” 换生灵又动了动。并不是试图挣扎或攻击,它好像确实对瓦丽娅的话语有反应。 瓦丽娅问白鹭:“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吗?” “怎么可能懂?”步氏巨猿说。 伏尔甘在远处说:“呃,它很久以前就没有语言能力了,也没有视力。至于听力……我认为没有,但保拉女士认为还有一点。” “保拉”是这个家庭里妈妈的名字。 当伏尔甘说到名字时,换生灵的身体更剧烈地蠕动起来,主体边缘的赘生物和末梢肢体抖来抖去。 “它可能真的有话说!”瓦丽娅靠近些说,“我来问问看!呃,你……” 她想问的是“你会写字吗,如果会就动动手”……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这个生物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符合标准名称的肢体…… 她抿了抿嘴,把手掌按在换生灵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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