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毕业后,她终于和亲属大吵一架,从此在外面独自生活。 后来她从警校毕了业,正式开始了从警生涯。大约两年前,她遇到了和换生灵有关的案子,又和树篱村互助会的人牵扯到了一起。 一方面,为了受害人,她很愿意尽己所能提供帮助;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排斥树篱村互助会。 如果她回到村子里,或哪怕流露出一点点怀念家乡的意思,村里的老一辈就会单方面认为她在示好,认为她多少也有些后悔了,认为她有低头服软的倾向……她非常讨厌被人如此误解,觉得这样十分丢人。 听完之后,尤里评价道:“真别扭,又不是什么激烈的立场冲突。” 贝洛轻轻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有的事情还是很复杂的……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尤里心想,你睡了一路了,怎么还累啊…… 看来那个取血法术消耗极大,用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走在村内小路上,贝洛一直蔫蔫的,尤里却精神得很,不停四下环顾。 夜间的小村落别有一番景致。这里没有大城市的霓虹,抬头就是星光漫天。远看村落是一片黑暗,只有零星几盏小灯,但近看脚下,却也能看清道路。 各家各户门前都挂着风铃,大多数能发光,有些自带电源,也有的靠能吸收日光的涂料。 风铃款式各不相同,有些像倒扣的杯子,有些像捕梦网,还有些是一串串贝壳制成的。 夜色中,各类风铃随微风摆动,远看就像一个个水母。 水母漂在黑暗中,村子如同置于海下。 到了贝洛家门口,尤里特意留意了一下有没有风铃。他离开的时候没注意过。 还真有。贝洛的风铃不是挂在正门前,而是在院内的树上,挂风铃的树枝悬在小径上方,小径连接着院门与屋门。 风铃的款式是圆圈下挂着数个细金属管,每个金属管下面又连着轻而薄的长长纱带。风吹过时,不仅风铃叮当作响,纱带也优雅地舞动。 这个风铃已经很旧了,原本纱带可能是粉色或红色,如今经过风吹日晒褪了色,呈现着一种柔和的灰红。 和别人家不同的是,这个风铃完全不能发光。如果不走近细看,在夜晚还不太容易看见。 “冥河水母。”尤里点评道。 贝洛正在开门,没搞懂他在说什么,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进屋后,贝洛把客房指给尤里,让尤里自便,他还要再出门一趟。 尤里要一起去,贝洛说不必,他只是要到村里另一户人家去,距离不远。 他得把今天遇到那两人的事汇报给互助会的同伴。越快越好。 贝洛离开后,尤里就在房子里晃来晃去,无所事事。 他一点也不困。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困了,现在都凌晨了,再不睡马上就要天亮了。 尤里本来想找电视,走了一圈,贝洛家里竟然根本没有电视。 尤里对此非常震惊,比得知自己不是人的时候还要震惊。 他在餐桌前坐下。桌上放着贝洛的包和外套,尤里决定偷偷拿贝洛手机来玩。虽然贝洛的手机上没装什么好玩的应用,但至少应该有浏览器。 就在他翻包的时候,一团白影跳上桌面。是那只白猫,贝洛好像管它叫“午夜”。 “晚上好啊,”尤里对猫笑了笑,“也许应该说早上好?” 猫端坐在那,盯着他。 尤里竟然产生了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心虚感,遂停下了翻包的手。 他解释道:“在医院的时候贝洛让我用他的手机了,就是这么直接拿来用的……他让我用了。” 如果是童话里,现在猫就该开口说话了,但并没有。猫在桌上躺下了。 尤里想起从前。小时候他在福利院里常看到猫,有些是员工散养的,有些是附近的野猫。 有的猫比较怕生,绝不靠近人类,也有的特别亲人,会主动接近孩子们,主动蹭来蹭去,还躺下让人摸肚皮。 每次出现这种场面,尤里都只能远远地旁观。必须是远远地,离近一点都不行。 猫讨厌他。他一靠近,猫就跑。 还有更夸张的情况:有一只奶牛猫对其他小孩都很好,唯独对尤里充满敌意,它不满足于躲避尤里,还要主动攻击他。 当尤里接近其他小朋友时,只要那猫在场,猫就会跳到小朋友身边,拱起背,炸起毛,对尤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如果尤里再靠近,它就会用上牙和爪子。它觉得尤里是有害生物,它想保护小朋友。 不过,也有少数猫脾气很好,允许尤里接近。 比如有一只橘猫就允许尤里靠近,被尤里轻轻碰了头也不会跑。 其他小孩摸它的时候,它会闭眼侧躺,慵懒地蠕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当尤里摸它的时候,它趴着缩成球,耳朵压下来,抬着头,眼睛瞪得老大。 现在想起来,它不是脾气好,它是吓惨了,吓得连跑都不敢。 从前尤里没多想。就是动物不喜欢他呗,不喜欢也不能强迫。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我不是人啊…… 奇幻小说里经常写到“精灵”与动物亲近,能和动物沟通,看来小说写的是错的,动物面对精灵都吓坏了。 那么眼前这只白猫又如何? 它好像胆子挺大的。它不跑也不咆哮,竟敢在尤里面前侧躺。 “我能摸你吗?”尤里问。 猫当然不会回答。 尤里伸手摸了上去。原来猫的手感这么好,比他摸过的质地最好的毯子都要细滑柔软,不知是只有白色猫如此优秀,还是所有猫咪都如此…… 尤里没有什么摸猫技术,很快猫就不耐烦了,它离开尤里的手,换成坐姿,但并没有跑,仍然留在桌子上。 尤里叹了口气:“很不错了,谢谢你。你是第一只让我随便摸的猫。你知道我不是人吗?” 猫发出了一声很尖细的“嗯”,当然不是人类说话的“嗯”,而是那种奶声奶气的、不太完整的“喵”。 就好像它听懂了,在回答尤里的问题一样。 尤里一手托腮,干脆和猫聊了起来:“好极了,你完全不怕我。其实我本来也不可怕吧?按说别人不该害怕我,我才应该害怕呢,你看,我毕业没多久,认识的同学要么继续读书深造,要么工作去了,而我一毕业就杀了个小孩,然后发现,哦,小孩不是人,我也不是人,而且世上还有很多不是人的东西……是不是挺像奇幻电影开头的?可能是个恐怖片吧,也可能是科幻片。” 猫又躺下了。 尤里又摸了它,这次没有来回揉,只是把手放在它身上。 尤里接着说:“如果我是电影主角,现在我应该很害怕,应该怀疑自己的身份,怀疑人生,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不接受别人的任何提议……电影里他们都是这种反应。但我觉得……嗯,我觉得,其实也还行。我并不太抵触现在的局面,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我十几岁离开福利院去外面读中学的时候,生活确实发生变化了,我要适应一下。就这样而已……按说情绪稳定是好事,但这样真的正常吗?” 猫并不能回答。刚才猫直勾勾盯着他,现在猫的眼睛眯起来了一点。 尤里说:“其实我也有很介意的事。一共是两件事。第一件是近期的,我在尼撒租房了,合同签了一年,现在看贝洛的意思好像是想让我住到这个村子来,住这里也行,那我租的房子怎么办啊?白白放着吗?或者提前退租?那就违约了,会扣我的钱。我也不能把它转租出去,合同里不让。互助会可以帮我处理这事吗?可以帮我报销违约金吗? “还有第二件介意的事,这个就比较远了,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我学到一个新知识——换生灵在青春期以前被人识破身份,就会对对方产生本能的杀意。按照人类标准,我显然已经成年了,所以这时候我被人识破也没关系,不会有本能杀意,挺好的。但我忍不住会想,我会不会也仇恨过一些人呢?只是我不记得了?你知道吗,我全家人死于瓦斯爆炸,我懂事之后就知道这件事了。从知道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我完全没有伤心过,也不会羡慕普通人家的孩子,梅拉老师说这是正常的,人记不住两岁前的事,所以我对家庭根本没有感情。她都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但现在我又有点担心了,那真的是意外吗?万一其实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背后传来贝洛的声音。 尤里回过头,贝洛斜靠在门口。 看来如他所说,他去的那户人家确实不远,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14章 美好新生活 贝洛打着哈欠走过来,也拉开餐椅坐下。白猫跳到了他膝盖上。 尤里问:“你知道我在和猫聊什么吗?” “都听见了。我能听见你和午夜说话。” “我声音有那么大吗?” 贝洛摸着腿上的猫,说:“当我和午夜保持一定的距离时,我就能听到它听见的东西。” 尤里非常吃惊:“原来它是个魔法猫!我知道这个东西,游戏里有,是叫魔宠是吗?” “什么魔宠,不至于,”贝洛说,“它是普通家猫,三岁。你知道吗,十六世纪的时候英国颁布了《巫术法案》,里面把养猫列为了巫术行为。他们不仅残害无辜的女人,还大量捕猫,把它们装在袋子里烧死,因为他们觉得猫是巫师巫婆的使者。” 尤里惊讶道:“难道你是说……猫真的是?” “不全是,但可以是,那时被烧死的基本不是。” “哦,我明白了。” 贝洛接着说:“确实有一种古魔法可以用在家猫身上,让施法者共享猫的听觉,猫就变成了‘间谍’。能共享的只有听觉,好像也有加入视觉的版本,但那样对人和猫都负担太重,一般没人会这么做。这个法术挺难的,成功条件之一是猫必须喜欢施法者,如果猫不喜欢,施法就注定失败。” “而你成功了,看来午夜很喜欢你。” 贝洛微笑点点头:“这法术是一种安全措施,让我在出门后也能随时掌握家中情况。我和猫的距离很远时,法术才会起效,一旦距离拉近,比如现在,我就反而听不见了。” 尤里想了想:“那你为什么不装个监控摄像头呢?可以在手机上看实时画面。” 贝洛说:“树篱村里有不少摄像头,但它们的作用很有限。要知道,精灵能骗过电子产品,却骗不过猫。” “原来如此。你一直听着另一个地方的声音,不会很累吗?” “午夜很少离开家,即使离开了也从不走出树篱村,村子里很安静,偶尔有点自然的声音完全可以接受,习惯之后就不觉得吵了。村里很多人家都有猫,大多数猫身上都有这种法术,这也算互助会成员必做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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