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 白家本家的人都很怪异,听人说,他们的修为很高,高到深不可测,为人却都很是怪癖,一个个在白羽看来,更像是一只只潜伏在古宅之中的厉鬼与怪物。他们既不能见光,也不能暴露在人前。 父母总是告诉他,不要去轻易招惹这些人。 他们一言之下,就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小命,生杀予夺,就连这座山城里的一城之长都得听他们的号令。 杀了便是杀了。 又能如何? 白羽见过很多人,渐渐的,他也习惯了那些人的存在。觉得,或许白家人都是鬼变得,需要如此这般昼伏夜出。 可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 在那些人里唯独只有这一个,他觉得很特别。 那是一个留着银灰色头发,纤细的人。 白羽不知道这个人在家族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只知道所有人在它面前均是毕恭毕敬,有些奴仆见了都要跪倒在地,三跪九叩,称呼它为“少主”。 久而久之,白羽也叫它“白少主”。 相比于其他人的阴翳,少主却如初生的旭日。 白羽不止一次,在天井看到它坐在摇椅上,少主的腿上盖了一张厚厚的毯子,晒着和煦的阳光,无所事事地编织着什么。 白羽躲在立柱后偷看。 少主将手中的东西提了起来,仿佛有穿堂的风偷偷经过,吹得那东西叮当作响。 而白羽此时方才看清,那是一串洁白无瑕的风铃。 与那屋角的黑色疙瘩仿佛是一个模样,只是它会唱歌,会迎风起舞。 而黑色的却什么都不会。 “小家伙,过来。” 白羽那一日像是往常一般偷偷躲在那儿看他,临走之际,却听到了那少年的呼喊声,白羽不知所措,也不晓得该逃向何方。 父母交代和举例的惨状,都让白羽一颗心攥到了嗓子眼里。 不想死,绝对不想死! 可一股柔和的力量却轻巧地把孩子带到了那人的面前。 “你好像很怕我?”少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这声音比那风铃都要悦耳几分。 听得白羽都有几分痴了。 他很怕这个被称作少主的人,因为每个在白氏大宅之中,位居于高位的人,在父母的口中,都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妖怪。 “是……是的。”他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换来的却是少年的爽朗的笑声。 它的笑声里不掺杂任何的负面情绪,仿佛可以荡涤人的灵魂。 “别怕,拿去挂上,我给你变个戏法。” 少主仿佛唯恐他就此离去,便手把手比划了一个“顷刻花开”的法门,白羽头一回看到如此精妙的法术。 在此之前,他看的多是走街串巷的卖艺人,那些以虚妄代替真实的技艺,他往往不屑一顾。 但他看到少主手中的那一捧泥土,看着泥土里生出芽,而后长成一株亭亭玉立的花。 又在它掌中迅速凋零。 少主的神色仿佛有几分不愉,但又即刻消散。 “以后这个家,由我来当家做主,倒是要将这些风铃挂满整个屋子才好。”它那么淡淡地说道,白羽忙不迭地点头,而后与少主告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院子的尽头。 从那天以后,与少主的约定,就成了白羽一个人的秘密。 他替少主把白风铃挂满了天井。 那时候的夏日,白氏的祖宅再也不是万籁俱寂,风吹之后,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每当此刻,少主总会仰着脑袋,露出它白皙犹如天鹅一般的脖子,而后晒着太阳沉沉睡去,而白羽总是挑这个时间离去,唯恐惊扰了少年的休息。 日子日复一日。 生活仿佛是一泓不起波澜的碧水,在偌大的庭院里,白羽每天都会见到那个躺在摇椅上的少年,它总是波澜不惊地在那儿独处。 仿佛一切都难以引起它的注意。 直到有一天。 白羽蹦蹦跳跳地在前厅游玩。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这是父亲早上告诉他的言语,父母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这让白羽觉得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字。 那是红底黑字的“寿”。 是否是家主要过生辰?那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白羽从没有见过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主,但他也知道只有家主长生长存,他们的家族才会蒸蒸日上,绝不衰弱。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个“寿”字行了一礼,在心中默念的是,家主老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天的白家大宅,再也不是只有那么几个人冷冷清清的模样。 从门外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不知道身份的人,他们有的衣着华贵,有的穿着古怪,还有几个孩子还藏在宾客的人流之中,他们发现了白羽,还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那是热闹的一天,他也看到了少主。 今日的少主却与往日不同。 它穿了一件黑色的羽衣,头顶戴了一顶奇怪的冠冕,不知道为何,所有人见到了它都行了一礼。它今日没有招呼白羽,甚至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用手托着腮,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耐烦。 它修长的手指挥了挥,众人纷纷拜别。 白羽不经意地看了它一眼,它有一双深紫色的眼睛。 白羽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哪怕曾经的少主,都不如如今的它魅惑众生。 “尔等跋山涉水,历时数月,拜访我黎山白氏,某在此先行谢过了。”它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会猎之时,已经不远,尔等为何而来,某早已洞悉。” “东主,小的愚昧,不知何时可以开启山庄?” “咫尺之期。”它拍案而起,满座宾客无人敢出声质询,只能看着它震动衣袍消失在了宴会之上。 白羽满头雾水。 只是,自从那天起,谁也没有再见过白少主。 仿佛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于白家老宅之中一般。 白少主消失的那一日,黎山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白羽看着父母在屋子里整理衣装,一边说着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白羽心不在焉地坐在床边,却听到的是父亲紧张地对一旁的母亲说:“孩子他娘,你听说了吗?城东又死了很多人……” 这样的传闻,白羽近来听了很多。 仿佛是有人在各处杀人如麻,黎山城里的居民不少都遭了殃。 这些人都视白家为靠山,所以出了事首先便来寻白家的庇护。 只是往日里收人钱与人消灾的白家这次却没有如约出面,反而是将出手的时间,一拖再拖。 而行凶者反而是变本加厉。 白羽有一个好友。 他那时候还住在白家大宅之外,总是有不少朋友,有一个与他同样都是白氏的宗亲,不过她却没有与白羽一般好运,至今都仍是住在城里的小巷子里。 她家人在白家做工,便时常会过来与白羽说话。 那一日,他趴在窗台,那个小小少女走了过来,趴在窗台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转动了两下,随机问道:“你知道最近城西来了个新的马戏班子吗?” 白羽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过是来自父亲与母亲日常交谈之中的只言片语,至于其他,他一概不知。 他顿时便来了兴趣。 那少女与他说道:“里面有会喷火的西域人咧!还有这么大的怪兽。”她伸手比划了两下,扯着自己的小裙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我们什么时候也去外头瞧瞧?我看这里,闷得发疯,一点都不有趣!” 【📢作者有话说】 虽然卡文很难过,但是今天的火锅很快乐!
第51章 替我牧守这座城 ◎而他成了一个连孤魂野鬼也都不如的守门人。◎ 那也是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 那是白氏山城之夜。 他依稀知道, 在那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继而改变了众人的一生。 只是之后的事情已经模糊不清了。 白羽只记得,那个少女裙摆摇曳, 他第一次抓住少女的手掌, 那么轻柔,那么脆弱,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握碎在了掌心。 还有的就是, 那出马戏很是精彩, 那是一支穿过大陆, 跋涉万里的马戏团。 只是那一天之后的一切, 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清了。 白羽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相比于从前, 此时的他, 手掌上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有的是被利器割伤,而有的则是被各种野兽亦或是尸魔噬咬。 当他再次苏醒的时候。 周围已经变了。 曾经熟悉的街头巷尾,与那栋庞大的古宅, 在他沉眠之中, 变得面目全非。 他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大道上,两侧的是倒毙的尸骸, 他看到的是妇人临死前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而孩子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人世。 他看到了小巷里,从里面不断往外奔跑,却被灾厄缠住, 最终无法脱身的居民。他们最终都不曾挣脱命运, 死于乱世的洪流之中。 一排排的屋子被天火点燃, 在烈火之中, 这些废墟抵达了永生。 他茫然地就像是飘荡在废墟里的孤魂野鬼,火光冲天,他看到了无数的游魂还有不屈的厉鬼,在城中不断咆哮。 白氏山城已经变成了一个乱葬岗。 他本能向着白氏老宅走去,他走得很慢,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也不想去验证自己恐怖的猜测。 直到他走到了那栋大门口。 原本高挂在白氏老宅两侧的大红灯笼,此时已经褪色。 只是犹如泼墨挥洒一般,殷红的血迹却都在无声地提醒着白羽,这里发生过的惨案。 有很多人死了。 他走上前,推了一把,那道大门轰然倒塌。 露出的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无数的白氏家仆,无数的白氏子弟,都死在了大院里,无一幸免。 死地。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仿佛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了? 白羽麻木的,迟缓的张了张嘴,却毫无作用。 他甚至不知道父亲与母亲,或是先行一步的白少主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生死未卜。 他觉得无穷的绝望正在吞噬自己的周身。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城门外的叫唤声。 那是自不同县城而来的行脚货郎与商队。 而与此同时,白羽听到了一阵阵骨骼碰撞,磕磕绊绊的声音。 面前的尸体都像是被人按下了什么机关,一个个站了起来,他们对白羽仿佛视若无睹,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 他想起少主它曾经在无意间说起过。 “这世上有尸魔,行尸走肉,他们以活人的气机为引,伺机而动,遇人便扑咬,他们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极为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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