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呐,到底还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自以前开始便是如此,说你什么好?”白羽点了点周步的额头。 周步大笑着将他转了个身,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处。 “这世上可以追求的事情太少了,除了你,还是你,若是再不寻些乐子,岂不是无聊透顶了。” “诡辩,我可是说不过你。成婚之时,我可没有亲眷了,也没有朋友了,到时候可叫你丢了面子。” “我双亲也已经离世,帝都之内,狐朋狗友是多,但我满不在乎,反倒是说来,我这个纨绔子弟,要给你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丢人了。” “这不是有皇帝天大的面子,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跌份的。” “那便是了。”他大笑着说道。 两个人都经过了漫长的煎熬,他们曾经同心一体行走过了二十年,如今回过头去,尘寰满身。 两人曾在一起,梦中悠游,不分你我,到了如今,却是另一番模样,说得上美不胜收,也说得上得偿所愿。 这世上的久别重逢,终归不多。大部分人就此失散人海,再也不见回头,如今他们穿过了肉身与魂魄,超过了时间的枷锁。 曾经本该告别的人,就此踏上了一条小舢板,向前悠游。 他曾是离经叛道的王子,如今仍旧不改初衷。 他曾是继承家业数百年的人,不曾见过外来的事物,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争吵也有,斗嘴时多。 这是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所谓的人生,变得方寸之间,变得简单明了,变得不再缩手缩脚。 本说举案齐眉,便是无瑕,只是到了如今看来,磕磕绊绊,烟火凡尘,更是美不胜收。 周步抱住眼前的少年人,而后蜻蜓点水般的碰在了他的额头。 两人相对静默,雨水歇止,仿佛时光,就此不再走。
第127章 一去不归(上) ◎仿佛此去万里,一去不回。◎ 南和城, 今日的雨来得甚是急躁。 自有人从城外来,穿了一袭黑袍,头上随意带了一顶斗笠, 芒鞋禅杖, 身上带了一柄戒刀,倒是一副游方的行者模样。 这里对僧侣颇为恭敬,见得他前来, 守卫城池的人手, 不由得替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口中称颂了两句佛号, 称了些感谢之语, 已经进入了门内。 今日的雨, 有些大了。 可僧侣的身上却没有一丝雨露, 仿佛那漫天的大雨不曾影响到他分毫一般, 他一如往常抖落了几下衣衫,而后卸下了自己的斗笠。那是一张有几分妖异的洁白面孔,而两只颜色各不相同的瞳孔, 犹如金色的太阳, 与银色的月,闪耀着不同的色泽。 似乎从不知名的角落里, 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他戴上了斗笠, 沿着屋檐,缓缓在城中行走。 …… 婆娑整理着手头的东西,一旁的陆笑年正在盘膝打坐,陆笑年是个怪人, 包括婆娑都不得不承认如此, 一个很是聪明的怪胎。 他总是在不择手段地渴望往上攀附的力量。 不惜一切代价。 但就婆娑看来, 以陆笑年的身子骨, 想要练到天下无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天资泯然众人,既不强悍,也不奇特,便是寻常人的模样。 说来残酷,他便是如此。 毕竟只有有特点亦或是有未来的人才会被各大道门列入门墙,从而一飞冲天,道门的人本就是经历了千挑万选。 在遇到陆笑年之后,她有意无意地去了解了一下这位搭档的生平。 知晓以后,并不知道如何言语。 他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陆府未来掌权者,为了诞下他,母亲因此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若不是醒世宗的鸠摩罗赶到,恐怕母子性命都难以保全。 此后,因为醒世宗的首脑的一句话,原本身份低微的他,一举成为了陆府的继承人,引来众多非议,却被醒世宗轻松压下。 这是一个生来就含着金汤勺的男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反倒是和醒世宗起了冲突。 他自己实力不济,手下本就吃醒世宗手短也不敢和醒世宗抗衡,于是乎,便想要拜入各家山门之内,却因为资质差强人意,被人赶出了地界。 从此之后,开始学习三教九流各种不入流的技法。 甚至醒世宗还派人专程告知,若是想学,大可前往宝藏院之内,他们醒世宗一视同仁,他以为羞辱,差点拿刀砍了那个小秃驴的脑袋,可是盛怒之下,却是束手无策。 他砸了不少醒世宗的山门,但饶是如此,对人家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他杀了不少醒世宗的僧侣,可这些僧侣本就信奉,死亡便是醒来,是梦醒,是大超脱,所以安然死去,甚至不少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是一帮悍不畏死的贼秃驴。 他不堪受扰,离开了京师到了这里。 直到遇到了婆娑。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侧的少年已经收了功法,眉头紧皱,似乎没有他设想之中那么如意,见得婆娑在侧,也没什么,走到桌边,取过茶杯饮了两口,而后说道:“怎么样了?” “我们的棋子不多,好在周步自从复活白王妃之后,真空教便不得他的重用,甚至被大幅驱逐出了云中郡。 虽是被我收拢,但数量锐减,几次三番折损,已是十去其三。总得省着用了。” 时值多事之秋。 陆笑年叹了口气。 “怎么练功不大顺利?” “进展很慢。”他一拳锤在了桌子上,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而且,到现在都不知道鸠摩罗那个贼秃藏在哪里了。” “人鸠摩罗可是白发的妖僧,头发比你还多……” “要你多嘴。” 婆娑闭嘴不言,陆笑年坐了下来,而后举杯喝了几口茶水,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道:“如今的事情,明日恐怕便是一场恶战,到时候,各方面势力都会混杂其中, 而且我听闻朝廷早有准备,到时候,和福王府合作无异于自毁前程,现在……” “你若是要打退堂鼓,恐怕也来不及了。如今,人手已经召集,我们已经和福王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看了陆笑年一眼,而后说道:“应当说,如今我已经上了他的贼船,你倒是还脱身有望。” “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我打死你有什么好处?只不过,这事儿另有说法。”婆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前,而后低声说道:“此次帝王的军队人数众多,如果想要统领如此之多的人马, 想必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场面,同时又被朝廷器重,被皇上所信任的,这个人势必能够成为我们的助力,我只要将福王府的事情出卖出去……” “不仁不义……” “你们陆府发家,不就是靠得这个么,这个叫做家学渊源,没有什么丢人的,待得几百年后,谁又知道你陆笑年在这场大战之中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是否叫人不齿,是否叫人厌恶?” 少年陷入了沉默之中。 婆娑知道这个抉择不容易,尤其是对一个像是陆笑年这样的人而言。 陆笑年虽是无恶不作,但他有一点很是特别,在婆娑看来,他实际上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这何等的荒谬,可就是发生在了陆笑年的身上。或多或少,叫人错愕。 陆笑年看着窗外的雨。 婆娑笑着说道:“若是你不做这件事,保不齐也会有人做,而且,若是你做了可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这数万的军民都因为你保存了性命,这还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不是个好人,我是大恶人。”他恨恨地说。 “恶人也可以行善,好人也可以作恶多端,不是吗?”婆娑的声音像是带有魅惑之感的魔音,让陆笑年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世上行恶的“大善人”何其之多,便说是名满天下的醒世宗首领,都是恶贯满盈的怪物妖物。这些人以善人的旗号,来回纵横,左右逢源,便是作恶都不会引来非议,相反还会被人颠倒黑白,说得普天同善一般。 而“大恶人”若是行善,也是了不得,人人都会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说辞,听得陆笑年耳朵生茧,不胜其烦,巨大的反差最是叫人无所适从。 以至于只能吹嘘这些虚妄。只是在他看来,一切不过是只能换来一声嗤笑罢了。 雨声渐大。 外头下了一阵雨,淅淅沥沥,能听到的还有士兵们的呼喊声,与咆哮声,战事已经迫在眉睫。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 已经等不及了。 无论是这城中的,还是城外的各方势力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这个最后的舞台了。 帝王,心怀鬼胎的王侯,还有各路为了自己的权力你争我夺的势力,道门,僧侣,□□,孤老,甚至是野心家。 还有那些异族。 所有人都被搅和进了这个巨大的战场之中,到时候又能有多少人真的可以活下来,而活下来的人,又是如何呢?是面对一个惨淡的胜利,还是如何? 陆笑年也不知道。 “婆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事到如今,你可否告诉我?” 这是困扰在他心头颇为长久的问题,直到现在都没有人为他解释清楚。 女子摇了摇头。 而后说道:“你只要知道,有的人就那么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他做了一个大梦,梦里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垫脚石,我想要叫醒他,如此便是了。” “他是谁?” 少女看着雨夜的窗外,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沉思,而后淡淡地说道:“没有他,便没有我,便是那个人罢。” 陆笑年有几分不明所以,但仍旧不再多言。 他知道少女不想多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应的秘密。 他有,婆娑自然也有。 而那个名为鸠摩罗的男人同样也有,但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秘不可宣,谁也不知道他的意义。 雨声阵阵,距离破晓,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夜漫漫,已经可以听到各处抽取壮丁的混乱声响。 “可都是等不及了。” “一户人家便是一个士兵,南和城本就是为此而设计成如此模样的,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本以为是英雄,实际上不过是个祸首,这样的事情倒也是真的好笑。” 陆笑年不再多言。 他看到的鸠摩罗也是如此, 人前,他是花团锦簇的高僧,佛法无边,法力无边,怜爱世人,怜悯万众,乃是圣人的化身,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是背地里搞无数阴损勾当的小人。 陆笑年忽然有些迷茫。 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如此愤怒的吗? 人前人后两不像样。 是这样吗?为什么自己还担心起那个混账东西来了,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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