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与宝藏院有隐秘之仇,不论别人怎么猜测,都猜不透,这件事,本王也有耳闻,莫不是陆公子便是想要借本王起事之际,顺道将宝藏院连根拔起?” 陆笑年点头称是。 “与聪明人谈事情,总是方便,只是不知道王爷是否同意?宝藏院醒世宗乃是当朝天子的走狗,从龙之臣,如今权柄在手,威势不可挡。 若是王爷要问鼎中原,恐怕这块大石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 福王爷沉下心思,而后低声说:“如果本王答应于你,你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做交换?” “我可以让福王爷兵不血刃地拿下京师。”陆笑年神秘莫测地说道。 似乎生怕筹码不够,一旁的少女开口道:“我执掌真空教,也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福王爷也沉默了下去,一个争锋天下之时,顺手便可以剪除的羽翼与残党,和一座被称之为天下雄关的帝京之城。 还有人数如海的真空教。 孰轻孰重。 这个位于上位的人不可能不知。 陆笑年自然是有自信于这个筹码能够打动面前这个多疑的王侯。 这只在于他是敢还是不敢。 “本王答应你的要求。” “是我们互利互惠罢了。”陆笑年起身,与婆娑一并往外走去。 忽然,福王开口说道:“陆公子。” “王爷何事?” “你长得像是我一个故人,不过……有感而发,应当不是同人,毕竟相去太远了。”福王爷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沉寂了下来。 陆笑年低声说道:“王爷若是没有要事,在下便告退了。” 福王挥了挥手。 “将灯火灭去。” 早有家仆将灯火熄灭,拉上了帘子,福王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长舒了一口气,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年轻,他轻声呢喃道:“青崖有白风,沽剑求长生,戚少城……世上居然还有与你这么相似的人。” “自从天涯海月阁远遁海外,只余下那么几个弟子往返人间,因你天地塌陷,仙山之路,就此断绝,你自可以一死了之,坐化而去,可有的人却是不行。” 他重新戴上了面具。坐在黑暗之中,犹如一尊不会动作的石像。 黑暗笼罩在了这片区域,不留下丝毫的动静。 …… 陆笑年走到王府之外,一旁的婆娑说道:“没想到这位王爷身上居然有正统的道法法术,而且极为精深,师出名门。” 陆笑年有几分惊诧,但低声说道:“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周亭和周莲都有传闻,文治武功,均为上上之选,那时候兵荒马乱,没有点真本事,且不说能不能服众,便是御敌能不能脱困都难说。” 婆娑摇了摇头说道:“这和我说的是两码事,这位是正经道门出身,恐怕另有隐情。” 陆笑年不再说话,他其实一直对身边这位妖异化身的婆娑有戒备之心,而且婆娑到底如何,又潜藏在水底,他直觉一切都没有婆娑说的那么简单。 但又觉得,想不出破绽。 “且不管了,皇帝还是王爷,不过是位置上摆个人偶,都有百姓万民朝拜,这种人取决于他的位置,而并不是他是谁,我们只要说动了他造反,到时候,站在一块,那么便是有蹊跷,总能坐下来再商量。”婆娑一甩手说道。 她这个模样到底是有几分少女的气息,只是许是往日见多了她杀人取肉这样的残忍场面,于陆笑年面前,婆娑红颜还是骷髅并无分别。 甚至他头一回看到婆娑杀戮的时候,本能地想要呕吐。 场面实在太过血腥。 他完全想不到身边这个女子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享受血肉的盛宴,而接受他人哀嚎般的崇拜。 但偏生是无数人都觉得她是上天的使者,宁愿为她献上血肉。 仿佛被她吃掉,都是一种恩赐。 这是陆笑年完全不能理解的。 “宗教便是这样一个东西,他让人相信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也让人为之肝脑涂地。”她打了个饱嗝。 陆笑年赶忙捏住了鼻子,皱着眉头说道:“刚才吃得太饱了?” 婆娑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真都吃下去了?刚才吃完忘记吐了。” “嘁,女人。”陆笑年看着婆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而后大口呕吐起来,不由得捏着鼻子,走到了巷子外头。 他看到不远处正坐着两个少年,正喝着茶,不知道谈什么事情。 他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知晓其中两人都是神通广大之辈,便退了几步。 “怎么鬼鬼祟祟的?遇上老相好了?”婆娑大大咧咧地往外走了出来,伸手还摸了摸嘴角的血迹。 “没,看到沈入忘和秦纨了,这俩瘟神在哪儿准没好事。” “沈入忘这龟孙子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一拳就打在我的脸上。” “你当时那长相,就连我都想踩上一万脚就更别提是沈入忘了。” “哟,你这是替情郎还嘴?”婆娑笑着说,还用手肘捅了捅陆笑年的胸口。 陆笑年有些不耐烦,低声说道:“瞎说什么,用不用跟上去看看?” “自然不用,他们是福王世子那边的,与这儿算得上不共戴天,我叫人盯着了,若是有消息即刻回报便是,这里鱼龙混杂,想要趁乱摸上一把的人大有人在,我们得小心一些,免得出了问题。” 婆娑判断道。 “还有,据说位于福仙镇的黑庙已经消失了。”她幽幽然地说道。 “他可能会来找你了。” 陆笑年沉默了下来,而后低声说道:“来便来,是时候见他一面了,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婆娑看着身边这个少年。 相比于她曾经经过的无数日和夜,他的年纪并不大,只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个零头。 只是在婆娑看来,少年的一切都隐约充满了遗憾。 婆娑隐约记得,最早的时候,她不过是一枚珠子,那是被不知名僧侣佩戴在胸前的珠子。 那是替寺庙雕琢佛像的僧侣,在醒世宗这类的匠人与僧人很是常见。 他们的一生便与木工打着交道。 而他的开始,不过是那位僧人雕琢了一尊菩萨坐像,那是僧人往日生活里最是寻常的一段,只是那块木材却出了点问题。 那是一块有蛀虫的木料。 菩萨的顶端被虫啃去了一粒珠子大小,而后僧人无妄,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珠子补在了菩萨头顶。 菩萨被送去了山长水远之外的白氏山城,成为了偌大的白氏山城之中众多寺庙里的一座,许是因为灵珠的原因。 这里的愿景最是灵验,一时之间香火鼎盛。 她是在那时候,觉醒了自己的意识的。 他只是听着那些人的诉说。 他们的祈望很是渺小。 从柴米油盐,到家长里短;不切实际的妄想也有,但若是不应验了,也不会多说两句。 一开始,她很开心,因为她觉得她能够倾听大部分人的愿望。 但久而久之。 她从愿望之中,听到的却是另一种端倪。 自私。 每个人的话语里都透露着自私,每个人都巴不得将人压在脚下,他们狡黠的嘴脸,与无知无畏的神色。 那都是自私。 他们把大把的钱财投在了寺庙之中,因为从前得到的回报,现在他们要变本加厉地投注其中。 这是不劳而获,也是乐见其成。 婆娑看着那如流水般的人群不再言语。 仿佛一朵罪恶的花,落地生根,发了芽。 【📢作者有话说】 嗷呜最近的订阅很是惨淡唉
第116章 凡心泥胎 ◎她一一品尝七情六欲之中的味道。她不再只是一个神像。◎ 婆娑自诞生了意识以来, 第一次有了厌恶。 但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本能的,机械化的, 去满足一个又一个, 她可以完成的愿望,渐渐的,因为这些愿望的侵蚀, 她的木质彩绘的漂亮躯壳, 染上了一层不可捉摸的漆黑。 但却没有人发觉。 庙祝因为财帛的入袋, 而欣喜若狂。 而被祝福的人, 则因为愿望得到了实现, 而变得激动万分, 加倍地偿还心愿。 猖狂而混乱。 寺里的僧侣开始为了钱财与美人狂欢, 仿佛这里变成了世俗里的秦楼楚馆,与赌赛国。 她的面前,在夜晚时分, 开始有了一些人摆上赌桌, 有不知死活的人在此荒淫,不知何为廉耻。 她始终无动于衷。 菩萨本就是如此, 本能地满足他人的愿望。 这是一座表面上香火鼎盛, 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地界。 但她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来到了香烟袅袅的宝殿,来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当所有人都在祈求升官发财, 权势滔天的时候。 这个人面上透露的是, 一阵阵的疾苦, 以及狠毒。 他仿佛有滔天的怨气, 也仿佛有无边的仇恨。 他对着婆娑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某个仇人之家,满门死绝,永不超生。 婆娑倒是记得这个家庭,因为就像是白氏山城里的其他人一样,他曾经也收到过这个人的祈祷,首先求的乃是多子多孙,随后求的乃是财富滔天。 她满足了一部分。 但更多的,却是被这家人所厌恶,所唾骂,仿佛她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所以骂她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后来,他们仍是不知羞耻地上门,继续恳求她替他们实现愿望,而她也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芥蒂地帮助了他们。 愿望许许多多,就像是漫天的星辰。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是不满足。 这是一群贪得无厌的人。 而这一次婆娑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一般的情绪。 “厌恶”。 从来都是不喜不悲的她,感觉到那个凡人的愿望之中,感觉到了对血与肉的渴望,以及对于那种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人的仇恨。 她是一个神像。 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喜怒哀思悲恐惊。 她一一品尝七情六欲之中的味道。 她不再只是一个神像。 她也有了七情六欲。 她也有自己不乐意为之的事情。 那天夜里,她从附身的神像里脱困而出,犹如一丝青烟,飘飘荡荡,到了那家人的屋子之内,而后杀了他们。 她在白氏山城最是神通广大,往日里可以替万人满足愿望,那么自然也可以轻易的杀人于无形。 那一家九口死了。 魂魄被他吸入了肚子里,成了她的饵食,她没有丝毫的快意,有的只是一阵阵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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