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对卫铭所遇的险境不大关心,但是听到女人一遍遍呼唤俞安乐的名字时,她手指扣得紧紧的,“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叫你的名字?” 俞安乐也紧张,“我也不知道,现在问题就在这里,得把....挖出来才能继续追查了。但是我听说,”俞安乐觑了一眼俞夫人的神色,“那个山铅村,外人贸然进去,可能会引起麻烦。” 对自己村人的德性心知肚明,俞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俞安乐的意思,只是...她自己也这么多年没回去,贸然过去,就村里那些人的长舌程度,麻烦只怕也不会小。 俞夫人还在思索的时候,俞安乐将卫铭画的图拿了过来,指着那处荒屋问她:“您知道这里吗?” 俞夫人只看了一眼就突然弹了起来,“这里...这里是我家!” 脱口而出后,她仓皇地看了俞老板一眼,其实不是她家,是她之前嫁的夫家,那户人家姓许。 刚刚听安乐说起的时候,虽然一直提起老槐树...老槐树,但山铅村院子前种树的人家多了,而俞夫人根本不认识槐树是哪种树,直到看到这画,才惊觉俞安乐说的就是自己家院子前面那棵老树。 俞夫人看着画中的老槐树,神色有些微的眷念,“这棵树是村子里最老的树,村子里的人都说老树有灵,但凡谁家孩子看着不好养,都会抱到老树跟前,磕个头供些东西,认老树做干妈。它不知道做过多少代人的干妈,村里都叫它妈妈树。” 自己前头那个儿子,瘦弱得不行,也拜过这个干妈来着。 “把他叫来,让他带安乐进村去挖。”自从俞夫人过来,几乎没说过话的俞老板突然开口,“他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俞安乐不明所以,俞夫人却低下了头,她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自己前头那个孩子。 这次她不再犹豫,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福头,”她叫了儿子的小名,却不敢自称妈妈,“你...能来找我一趟吗?”
第37章 福头 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正好,卫铭家楼上全封闭的阳台很快暖和了起来。 让人昏昏欲睡的温度里,俞安乐坐在阳台上发呆。 余姜煮了安神的药茶端了上来,离魂的卫铭一杯,天天夜里魂都被拉扯的俞安乐一杯,连做卫铭锚点的方炎也分了一杯。 俞安乐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方炎看他平静无波的样子,也端起杯子吹了吹,接着毫无准备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就被苦的脸都皱了起来。 就算二十岁才知道自己有个同母的哥哥,也不能连苦味都尝不出来吧! 俞安乐那个同母哥哥虽然也在伍市,但在邑文县的县城,过来这里没那么快。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等他,但俞先生与俞夫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古怪,几个年轻人受不了那压抑的氛围,偷偷跑上了楼。 方炎喝了好几口矿泉水才把苦味冲下去,俞安乐却仿佛一无所觉,只因他心里盘着的念头,比这药茶更苦涩。 知道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那女人被埋的地方还是那个哥哥的老宅,俞安乐第一反应便是:是那个哥哥害的我? 然而俞老板的话立刻让俞安乐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哥哥怕是一直活在俞老板的操控下,或许自己当初刚有离魂症状的时候,俞老板就去查过那个哥哥。 如今开口就是要他帮忙带自己进村,不过是笃定他翻不起大浪。 以自己对爸爸的了解,爸爸应该...会刻意养废他。 “他...是因为我才没了妈妈。”俞安乐突然出声。 同样在晒太阳的卫铭,闭着眼睛没动,虽然没了妈,但换了一大笔钱,又从那么糟糕的环境里走了出来,很难说他乐不乐意。 但也就从小没有妈妈,并且跟常人不同,完全不期待母爱的卫铭才会这么想,一旁的方炎看向窗外有些出神,他的妈妈虽然很早就跑了,但她是爱自己的。 那年,他妈跑的时候,是带着他一起的,他们一路去了镇上的长途客运站。 但那时的方炎知道,如果带上他,他妈根本跑不掉,只有方炎在的情况下,方二炮才能每个月领补贴,如果方炎跑了,方二炮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找回来。 他可以留下,但他妈不行,留在方二炮身边,迟早被赌钱还喝酒的方二炮打出毛病来,或者,打死。 离水镇的长途客运站说是客运站,其实只是在四岔路口设了一个小小的牌子。方炎的妈妈带他赶的是最早班的客车,也就四五点钟的光景。 天都没亮,那个早上还有点雾蒙蒙的,昏暗的路灯下,小方炎费劲地帮他妈把行李都提上了车,然后自己转身跳下了车。 “妈,我不走。我是他儿子,他还指望我以后养他,不会打我。我也饿不死,没钱我就去乡下找奶奶要,妈,你跑吧,我一定考上大学,你算着时间,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你偷偷回来找我,到那时候我养你。” 或许是年纪小,或许是逞能,又或许是实在担心妈妈,当时的方炎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撑得过去。 看着载着嚎啕大哭的妈妈的客车渐渐远去的时候,方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看,他救了妈妈。 只是后来,每次浑身是伤,大半夜饿着肚子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都...很想妈妈。 如果问他,用两百万来换他妈妈他愿不愿意,那他肯定说不愿意,别说两百万,五百万、上千万也不愿意的。 那是妈妈啊... 古怪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晚餐的时候,明明餐厅坐了满满一桌人,偏偏一顿饭吃得几乎没有交流。 饭后方旗山觉得事情不好这样下去,他泡上茶,请来俞老板一家,“俞小老板这事...毕竟算你们家的私事,等下那位过来了,对他是怎么个说法呢?” 这话其实是在问,俞安乐撞邪的事,能不能告诉那个哥哥,能的话,又能告诉多少。 俞安乐只略想了一下就开口:“去老槐树下挖尸,这还挺危险的,应该告诉他实情。” 都让人以身试险了,还要藏着掖着不说实话,实在不妥。 俞老板当即拧眉,安乐这事怎么能跟外人说。 只是要论对俞安乐的爱护之心,俞夫人跟俞老板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就说他奶奶给我托梦,说老宅进了东西,让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我实在放心不下,请天师看了,给的法子是要去门口那棵妈妈树下挖一挖。” 一时三人都看向俞夫人,这说法...似乎听起来更符合村里人的价值观? 但也...更无情。 俞夫人先头那个丈夫是出意外没的,等俞夫人也一走了之后,许家就剩下福头和他奶奶,福头他奶奶脑子不太灵光,但对福头来说,是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 可惜福头奶奶身体不太好,福头上小学的时候,就走了。 福头自此几乎成了孤儿,也是那次,俞夫人没忍住去见了他一面。 但如今,俞夫人编造的借口,也是拿福头奶奶做幌子。 俞安乐拧眉看向他妈妈,他妈妈扭过头去,嘴上却坚决不同意将这事告诉福头。 理由也简单,她知道自己对福头做的事不地道,怕福头怨恨安乐,如果福头知道是因为安乐的事找他帮忙,万一他不肯干,那安乐怎么办。 僵持半晌,俞安乐让了步,“那就让他带我去老宅就行,不用他靠近老槐树。” 配上足够的安保人员,只是应付村里人应该够了,至于老槐树...天师不能近前惊动老槐树的情况下,实在谈不上安全。 他自己来就好。 他们商定完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机车的轰鸣声。 然而下一刻,停好机车的青年却是狠踹了一脚大门,才走进来。 踹卫铭的大门! 方炎一下子跳了起来,探头一看,却被门口的机车吸引了注意力,好漂亮的机车!看着好值钱... 再看已经进门的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还有些微胖。 卫铭有些不忿青年踹门的动作,但这是俞夫人前头那个儿子,本身来得就不情不愿,发点脾气也说得过去。 事关金豆子的小命,得罪不得。 方炎能屈能伸,又坐了回去。 甚至在心里还有些可怜这个黄毛,看,没妈的孩子,就是没素质。 虽然自己也没妈,但自己也没多少素质,合理。 黄毛进门后,在众人中一眼就找到了俞夫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妈妈抛弃了,一开始是带他妈出去打工的那个嬢嬢回村说的,后来村里同龄的小孩就会嘲笑他,“没妈要的东西”、“你妈跟俞老头跑咯~”之类的话。 长大了懂事后,他没少在网上搜索俞家的消息,此时一眼就认出了他妈,同样,也立刻就认出了俞夫人身边的俞老板,以及样貌与俞夫人极相似的俞安乐。 他不禁拧起眉头。 看到俞夫人发来的定位是偏僻的离水镇,福头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偷偷找自己,但这一屋子人... 显然跟自己猜测的不一样。 青年开口毫不客气,“你找我来干什么?” 俞夫人看着高高壮壮的青年,虽然一头黄毛有点流里流气,但...这是福头... 刚刚编好的瞎话,面对面时,突然难以启齿。 屋里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最老好人的马同和道长站了出来,“孩子,想请你帮个忙。” 修道者修心,马同和道长当然不会骗福头,但他也不会泄露俞安乐隐私。 “我们接到消息,有一位无辜的女士遇害,尸体很有可能被埋在老槐树下,就是你在山铅村老宅前的那棵老槐树。” 什么东西?尸体? 福头原本脑子里满是家庭伦理剧,现在突然切换到刑事案件频道,脑子都快宕机了。 马同和道长的话还在继续:“很抱歉,消息来源我们不能告知你,凶手可能一直关注着埋尸地点,外人贸然进村怕是会打草惊蛇,既然那是你的老宅,还请你帮忙,毕竟你带朋友回去看看这种借口更顺理成章。” 福头一脸懵逼加怀疑。 虽然马同和道长已经亮出了道士证,但在普通人面前,道士证显然不是很有说服力。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福头都快破口大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俞老板突然开口:“如果你同意帮忙,以修老宅的名义带人进村,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不但会请保安人员同行,还会报警,请警察穿着便衣跟你一起进去。” 至于以什么理由报警...大不了去疏通疏通。 方旗山:钞能力就是了不起,显得之前绞尽脑汁的自己像个笑话。 福头开了快三个小时的机车到这里,这会儿浑身都是凉意,又被这样乱七八糟的信息冲击,只觉得头昏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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