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掠过随手搁在沙发上的雪白貂绒大衣,又漫过身边人掩在深黑正装里的洁白领口。 “白色的大衣,白色的衬衫,白色的雾气……” 视线落到了蒙着白雾的窗,郁白蓦地笑起来,语气里带一点期盼:“还有白色的雪,说起来,这个‘冬天’会不会下雪?” 厨房洗手池里细细的流水声忽然中止,黑发蓝眸的男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侧眸看他:“下雪?” “对啊,群星市几乎没有下过雪,因为地形和气候的原因吧。”郁白说,“这么多年,我印象里可能只有小时候下过一两次,都是很小很小的雪。” “但这个‘冬天’很特殊……好像也比往年正常的冬季要冷。”他凝视着窗外的世界,喃喃自语着,“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下雪。” 身边的神明听见了他的低语,轻声说:“会的。” “真的吗?”被热巧克力浸泡得晕晕乎乎的醉鬼就笑了,“你说会的话,我真的会信哦。” 因为谢无昉是不会撒谎的神明。 被熏然目光注视着的男人便轻轻颔首。 祂轻应了一声,神情很淡,却无端地让人心生信赖。 郁白想了想,索性捧起白雾袅袅的热巧克力,走到窗前眺望夜空。 他抬手擦去一小片窗边薄雾,像寻觅天边遥不可及的星星一样,凝视着群星市灿烂美丽的夜晚。 雪就是在这一刻落下来的。 夜空是最浓郁的深蓝,浅棕眼眸天真明亮,蓦然间,倒映出一片又一片的白色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飘下,飘过了隐约残留着奇异符号的透明玻璃窗。 夏夜好长。 他真的看见群星市下雪了。 洁白的细雪悄然吻过整座城市。
第075章 异时41 第一片雪花融化在温暖面颊的时候,低垂眼眸走过街道的陌生行人,还以为是自己没能忍住眼泪。 等下一滴晶莹湿润的水珠在皮肤上洇开,黑亮的眼眸里才绽开惊讶,下意识望向头顶的夜幕。 夜色浓郁深重,无数雪花像轻盈细小的纸片,在长长的诗句里穿梭着飘零而下。 街头繁华嘈杂,霓虹灯光闪烁,高楼外墙的巨型屏幕上流动着彩色的讯号,面目模糊的人们步履匆匆,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或恍然或惊怔地仰起头,看向漫漫夜空。 今日的新闻鼓噪不断,席卷每一块持续亮起的电子屏幕,有关全球天空异象的讨论尚未结束,又有出乎意料的寒潮突然降临,引发种种关于末日和灾难的猜想,喧嚣了整个星球。 但今夜的群星却不再关心这些。 短暂的怔然失语中,为雪花驻足的行人与周遭素不相识的人们交换目光,写满惊叹的视线在雪里相撞。 美丽的城市在一霎那的寂静之后,变得格外热闹欢欣。 “是下雪了吗?” “我们市竟然下雪了!” 一条条讯息和一段段声音开始传递,在城市上空织成一张透明磅礴的网,串联起无数种与雪有关的心情。 街边摆水果摊的老人睁大了眼睛,同原本在挑选果子的顾客一道,在寒冷的空气里颤巍巍地伸出手,新奇地去接天上飘落的雪。 格子间里的年轻人松开手里的鼠标,转头愣愣地眺望窗外,半晌回过神来,慌忙举起手机,将雪花的影像通过透明信号,递送给此刻不在身边的人。 房间书桌前的孩子站起来凑近了窗,稚嫩脸庞上满是惊喜,丢下手中的作业和笔,兴奋地对身后客厅里的父母喊:“妈!爸!我们下楼看雪吧!” “等等,你作业还没——”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伴有同样兴奋的笑声,“算了,先去看雪!” 洁白雪花如羽毛飘零,落进刻满皱纹的苍老掌心,很快融化成一滴水珠。 书房的玻璃窗被打开,一头银发的老人站在窗边,亲眼看着手中接下一片又一片雪花,却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置身美丽幻境。 走廊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极短促的敲响一声后,步伐矫健的老人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探头进来看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管家阿伯的语速急而快,“云江,外面居然下雪了!” “是啊,居然下雪了。”书房里的张云江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慨然道,“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雪了。” 月光皎洁的幽美庭院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是真真正正的下雪天。 “我想想,早些年倒是下过几场小雪,但小得都留不过夜。” 年迈的阿伯记性很好,掰着手指细数起来:“我印象里上一回正儿八经的下雪,得是四五十年前了!” 他说着,不禁笑起来:“那时候你都还是个孩子呢!我们一起打雪仗来着,你记不记得?” 张云江便被带进了久远的回忆,同样笑道:“当然记得,但我那时不算孩子了,是十七岁吧?少年人了。” “对对,你高一些,富贵矮。”阿伯立刻点点头,话音生动,“他十四岁,真是小孩子,抓起雪就敢往老师的后衣领里塞,气得人把棋盘一掀,拿起鸡毛掸子到处追着要揍他!” 张云江下意识地接话:“本来老师正担心是不是训他训得太重了,这下倒好,反过来懊恼先前骂得还不够。” “哎哟,也就富贵有这么大的胆子,你可不敢!” 雪夜月光下,泛黄陈旧的回忆翻涌上来,两个老人都笑得开怀,眉梢眼角都是岁月的气息。 “那时候真好啊。”阿伯说,“我都才二十来岁,能跟你们俩打一下午的雪仗呢!” “是啊,现在我们都跑不动了,也没有再下过能铺满大地的雪了。” 笑声渐渐淡去,留下宁静的感怀。 温文儒雅的老人注视着窗外纷飞的白雪,轻声叹道:“真是异常的时令啊。” “异常点也好。”阿伯爽朗的笑容依旧,“我这辈子快到头了,能再见着一次这么漂亮的雪,也算好事一桩!” 更年长一些的老人看过了雪,目光掠过书房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笑吟吟地问后生:“难得他们过来看你,怎么不再多聊会儿天,又闷在这里写棋谱?” “我看他们都像是有心事,就先不吵他们。” 张云江语气平常地应了声,一道看向桌上摊开的棋谱,转而道:“这不是新写的,还是昨天默下来的那盘棋,趁这会儿没事,我就琢磨一下。” 阿伯闻言,特意走过去看了眼,他也懂些围棋:“还是昨天你在公园里下的那盘棋啊?” “对。” “你不是说那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已经解出来了吗?”阿伯有些纳闷,“是一手天外飞仙的妙棋呀!” 这原本是两个老人的残局,急躁的黑子即将败给沉稳的白子,却在初次习得围棋的年轻人手中,奇迹般的反败为胜。 张云江先是颔首,接着,又摇了摇头。 “他是解出来了,很厉害,也很精彩。”老人沉吟道,“但我反复看这份棋谱的时候,隐隐觉得,除了那个走法,应该还有一种破局之道。” 阿伯一听,当即要往外走:“那你先琢磨,我不吵你了!” 张云江却摆摆手:“没事,今天肯定是想不出来了,喝多了酒,脑子一片糊涂,估摸着还没小郁医生清醒呢。” 想起那个喝醉后话变多的年轻人,阿伯就止不住笑:“那你别琢磨了,索性安心看雪,我去弄点醒酒茶来!” 热气腾腾的茶汤在夜里漾开清冽的香味。 雪花飘过清透的玻璃窗,与画面闪动的电视机荧幕遥遥相望。 独自待在房间看电视的严璟呆立在窗前,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头吃到一半的点心猛地塞进嘴里。 他急匆匆地空出双手,举起手机对着夜空一通乱拍,然后低头打起了字,手指和腮帮子都动得飞快。 [小白你还醒着吗?要是醒着就快出来玩啊!!] [下雪了我草!!!!] 透明电波静静穿过偌大庭院,在雪夜里轻快地飘荡。 暖黄棋盘上错落着数枚黑白云子,桌子两端的蒲团仍残留余温,棋室外的古朴长廊中,两道小小的身影并肩坐在屋檐下。 梳着两支麻花辫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雪,稚气的声音里满是新鲜:“我第一次看见下雪!” 比她稍矮一点的小男孩坐在一旁,抬头望着落满庭院的鹅毛大雪,目光里有相似的新奇,亦有淡淡的怅然。 “要是能下一整夜,明天起床,你就可以跟人打雪仗了。” “可以打雪仗吗?我只在课本上见过这样的插图!” 年幼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憧憬和快乐:“真好,雪真美啊。” 另一个孩子恍然地应声:“是啊,真美。” “袁爷爷,你以前见过下雪吗?” 聪明的小姑娘如今只在周围没有外人的时候叫他爷爷,还没有露过馅。 “见过。”袁玉行说,“刚好,也是在这里看到的。” 何西惊讶地咦了一声:“是在你小时候学围棋的那些日子里吗?” 两个爷爷都说她有学围棋的天分,今晚是袁爷爷偷偷领着她来了棋室,教她下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天分,但听得很认真,无论是那些复杂陌生的围棋名词,还是那些与棋有关的往事。 她刚刚才知道,原来两个爷爷的小时候,就是在这座宽阔典雅的庭院里学的围棋。 “对。”小孩模样的老人点点头,感叹道,“真巧啊,明明是在另一个时空了,居然能坐在这里看到雪。” 一样黑白交错的棋盘,一样美丽轻盈的雪花。 却是不一样的学棋孩童。 和错落开的生死。 老人面露轻怅,孩童却神情天真,接续着落雪前未竟的话语,好奇地问他:“那你和张爷爷一起学了多久围棋呀?” “我学了三年多,他应该是四年吧。他比我天赋高,也比我坚持得久一些。” 何西惊叹道:“好久呀!” 对年仅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是很久很久了,加起来已是她一生的长度。 “学完了以后呢?”她懵懂地问,“去参加比赛,跟别人比谁更厉害吗?” 小男孩却听得笑了,他笑着摇摇头:“反了。” “什么反了?” “是因为知道比不过别人,才不学了。”他语气平常地说,“围棋是一门很看天分的学问,如果梦想是一辈子当个棋手,只靠热爱是不够的。” “但是,你可别学我半途而废啊,你比我小时候有悟性多了。” 何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了一声,问他:“袁爷爷,你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围棋成绩不好,所以不学了吗?” 她学不会老师教的那些知识的时候,也常常生出不想再上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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