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华丽的车厢如今塌得只剩框架,漆金的木板叠着木板,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像是灾难里的废墟。 不明所以人群对着这些木板指指点点,有眼尖的人认出其中的贺字,露出的表情耐人寻味。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有团光从山顶落了下来。” “木板在动?有人……里面好像有人?” “哎,谁过去看看啊?” “你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邺城百姓的口中从来不乏谈资笑料,哪怕是尊贵的国公府。 贺明月使了个眼色,翠环心领神会,立马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将要开口清场时。 又是一声闷响,木板颤颤巍巍得发出嘎吱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底下不会真的压着人吧……”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人还能活吗?不会是……” “吵什么!”翠环强压心中的恐惧,“国公府的事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议论声稍稍小了一些。 “翠环,不得无礼。”贺明月端正姿态,“诸位,今日实在不巧,车厢被落石砸中。让大家看笑话了。我一介女子出门在外,还往大家体谅我的难处,都散了吧,鹿鸣观的神仙真人还在等着诸位前去参拜,何必在这消磨时光。” “贺小姐都这样说了,我看大家就别凑热闹了,也没啥好看的。” 一位年轻小伙率先发声,大家随后纷纷道。 “说的也对。” “都这个点了,走吧走吧。” 贺明月是名门闺秀,举止得体大方,年轻男子对于她自然多了一丝追捧。况且最近有些传言,说是开春后不久,皇帝陛下将为太子选正妃,在礼部列出的名单中,贺明月位于第一列第一位。 可见皇家对贺国公府的重视,说不定没几天,这位贺家小姐摇身变为太子妃娘也未可知。 看人的散差不多了,翠环小声问:“小姐,我刚才已经重新雇好了一辆马车,车夫在那等着,现在要回府吗?” “不,等一下。”贺明月豪不避讳地踏入塌掉的马车旁,“这事太蹊跷了,我得好好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不是说是落石吗?” “你没听见他们说吗?说是有团光砸了下来。” 嘎吱嘎吱,木板开始松动。 “小心。” 惊得翠环拉着贺明月连连后退。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 主仆二人抱成一团,呆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疼疼疼……” 一块木板飞了出去,紧接着是更多,一个散发着光华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是哪啊?”那人背对着她们,身形有点熟悉。 贺明月不可置信地向前一步:“白公子?” “贺姑娘?” “怎么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道。 贺明月眼睛都不眨,简直可以说直接钉在了白辰身上。 他的额间有着银白印记,发丝无风自飘扬,身后莫名地有着装饰一样纯白的羽带,那些羽带颇具神性,灵动轻盈,同鹿鸣观壁画上的神仙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白公子你……你……你怎么变了样。”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贺明月几乎是结巴着讲完了这句话。 “我怎么啦?”白辰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装束。 手上怎么多了块布料? 身后怎么也有?! “哇!!!” 白辰惊叹不已,体内似乎充盈着奔涌的法力。 难道说他最后没有昏过去?其实成功回收了神力? 嘶……身体有些酸痛,看向贺家坏掉的马车,白辰心里大概有了数。 神力回收后,那片纯白的空间随之消失,他被随机丢了出来,这次居然又掉在了贺府的马车上。 ……这是什么冤孽 “贺姑娘,马车……我们会赔的……”白辰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巧了,怎么回回都能砸在人车顶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命定之缘吧。看来霍玄钰和贺姑娘的这条姻缘线是非牵上不可了。 白辰想,这下霍玄钰肯定要去国公府当面赔罪了。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肯定能成…… 可是……他心里怎么还是乱糟糟的,甚至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呢?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白辰一拍脑袋:“霍玄钰呢?你们有没有看见霍玄钰?” 这边的动静不小,白辰身上的光华过于显眼,刚散开的人群渐渐地又聚拢过来,人数比刚才还多。 “现在才想起我……是不是太迟了?” 头顶降下一件宽大的外袍,把白辰盖地严严实实。 白辰仰头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霍玄钰靠过来,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反而用手捏捏小狐狸的脸蛋,手触到的那一刻,白辰身上的光华消失了。神印,羽带,还有若隐若现的光辉,通通消失不见。 靠近这里的人终于不再增多。 翠环呆呆地看向自家小姐,然而贺明月的惊讶之色不逊于她。 霍玄钰手臂搭在白辰的肩膀上,交付整个身体的大半重量。 “借我靠会,今天可能要晚点回去。” “嗯,为什么?” “我,有点累……”霍玄钰强忍着口中的血腥味,艰难地咬字。 小狐狸的嗅觉灵敏,顿觉不对:“你是受伤了吗?你怎么会受伤?!” 一旁惊讶的主仆二人才意识到,刚才她们光顾着看白辰身上如同仙人一样的装束,完全忽略了后面的霍玄钰是如何出现的。 “笨狐狸。”霍玄钰垂下头,悄悄在白辰耳边道。 也不想想你为什么毫发无伤。 说罢,他便倒在了白辰身上。 是啊,为什么掉下来,把马车给砸穿,这么大的冲击力。他能够毫发无损? 因为他是仙人吗? 不,不是的,仙人也会受伤,尤其是那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白辰微微侧目,在深色的衣物上,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看。 霍玄钰的后背正渗着血,木屑刺进血肉里,鲜血淋漓。 还有什么不明白? 无非是不舍得你受伤,所以千方百计护着你,甘愿在背后抗下一切。
第37章 云间月 “啧,听秦副官说你受伤了,我还以为多重的伤。也没少胳膊少腿的,你伤哪里了?” 凌云简同往常一样的无所事事,甚至自己去屋里搬来了藤编的摇椅,和霍玄钰躺一道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小伤而已,养个两三天就好了。”霍玄钰合上手中的兵书,用书掸了掸身上的梨花。 梨树填满了小院的角落,如今花开地正盛。 难为秦副官千挑细选了十几种,最后霍玄钰只选了其中两个,一类花瓣大,花型好。另一类气味清雅,开花之后香气盈盈。 梨花满地,洁白灿烂,正如重逢那一日的云兰花海。 “白辰呢?我来半天都没看到他。” 印象中霍玄钰到哪都要带着他,今日是怎么回事? 霍玄钰用手指着房顶:“他在屋顶晒太阳。” 果不其然,屋脊上有团白色的毛绒绒。 凌云简口无遮拦,眯着眼睛瞧道:“霍府的伙食不错啊,这小白团子看上去大了一倍都不止。” 霍玄钰轻笑出声,对着凌云简直摇头。 咚。 小石子砸在了凌云简额头上,力道不轻,立马砸出了一块红印。 小狐狸一跃而下,在雾气迷蒙中化出了人形。 “在背后妄议仙人,是要倒大霉的。” 凌云简捂着头,侧身对霍玄钰疑惑道:“他怎么听到的?离这么远都能听到?” 还没等霍玄钰回答,白辰连推带搡把凌云简从摇椅上赶走,叉着腰道:“你别打扰我们将军静养。” 转身又对霍玄钰柔声细语:“要不要回房躺着,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不可以吹冷风的。” 霍玄钰虚弱地咳了两声:“确实是有点冷。” “那我们回屋去,来,你慢点,我扶着你走。” 凌云简干站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小子说话都中气十足的,装这幅病态样给谁看啊? 也就是白辰涉世未深才看不出你的把戏。 霍玄钰似乎察觉了背后的目光,演戏之余还不忘给凌云简一个颇为得意的眼神,像是得到饴糖的幼儿,忍不住和所有人炫耀。 凌云简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不由得一愣。 这这这…… 这小子看着白辰围着他忙前忙后,分明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相交多年,没想到好友还有这样虚伪狡诈的一面。 凌云简摸着下巴,心中不禁感叹,交友不慎,真是交友不慎。 “唉,不是, 你们等等我啊……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堂堂瑞王殿下,在这小院的待遇甚至还不如那几株精心养护的梨树。 真真是世风日下! 堂屋里,霍玄钰捧着白辰泡的热茶,披着白辰送的狐狸毛披风,嘴角微微上扬。 “说吧,今天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和我们分享。” 虽然是在与凌云简说话,目光却一点都没落到他身上。 天真的小狐狸还在鼓捣炭盆,看得凌云简一时语塞。 春天点碳,也不怕悟出痱子!!! “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身上吗?” 霍玄钰装作没听到,埋头喝茶。 凌云简看得很清楚,这个人分明热得冒汗,却还是乐在其中,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瑞王殿下若是无事,我这也不便留你了。” 四月春暖,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凌云简本身就没什么脾气,在霍玄钰略显威胁的眼神中,哪敢再多说什么。 他再一次腹诽自己交友不慎,怏怏道:“是太子殿下,他近日打着为父皇祈福的名号,居然亲自去了趟鹿鸣观。” 霍玄钰冷笑一声:“皇帝病重不是一天两天,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那棵神树枯死后,传言四起的时候,他倒是想起去了。” 那日梨树铺天盖地的绽放,夜晚在京中都能看见常恒山上淡淡的光华,本以为是神迹,不曾想是绝响。 一夜过后,梨树的姿态一日不如一日,先是枝叶枯败,没几日就变得光秃秃的。而后树身不断缩小,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流逝,到最后竟只剩几条枯枝。 实在是匪夷所思。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就拜托母妃帮我留意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 霍玄钰眉眼闪动:“有话快说。” “我母妃说,她已经有月余没见到父皇了,扶明殿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还有一位叫苗祝的太医在打理。对了,和太子同行去鹿鸣观的人中,也有这位苗太医。我和母妃都在担心……是不是父皇的身体,真的到了回天乏术的时候了。不然太子也不会一反常态地去拜仙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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