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礼敏锐地注意到,村长一行人虽是一起来的,但在此刻已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村长为首,正和姚局长站在一起互相寒暄;另一派则以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为首,正站在人群的边缘,警惕又不悦地看向这边。 等老村长和姚局长寒暄完毕,他才背对着那中年男人招招手,用沙哑的声音说:“马鸣,来和姚局长打个招呼。” 叫做马鸣的男人拉长着张臭脸,看看村长、看看姚局长,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只生硬地说:“你以为找个外人就能把这事儿解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一边,老村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剃着寸头的青年就跟个弹簧似的蹦了出来,指着他怒道:“你怎么跟我爷爷说话的?!” “你他妈又想干嘛?!” 马鸣那一边也蹦出几个人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 感谢阅读
第83章 通天塔(十二) 管理局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姚局长向着哪边说话都不合适,尴尬地站在中间进退两难,求助般看向一边的杨昌骏。 杨昌骏两只眼睛滴溜一转,笑着上前挡住老村长,朝那叫马鸣的中年男人伸出手:“别冲动兄弟。” 马鸣瞥他一眼,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看向别的地方,站在原地不动。 杨昌骏的右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他干笑了两声,收回手摸摸鼻头,略显尴尬。 两人年纪差不多,但杨昌骏常年锻炼,全省上山下乡到处跑,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很多,乍一看只有三十出头。 和杨昌骏相比,马鸣就显得苍老多了,他头顶的头发略有稀疏,虽然没有姚局长的地中海那么明显,但正以一个可以预见的速度发展。且他身材臃肿,小肚腩明显,在汗衫上勾勒出一个圆润的轮廓,嘴里一口黑缝黄牙,一看就是老烟鬼。 时谨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上下左右来回逡巡,目光在他手上一串叠一串的桃木枣木雷击木手串上停留了一会儿,也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群人窝在景区管理局的大厅里,朝着“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方向发展,被夹在中间的姚局长显然十分难堪。 最后,老村长抓着拐杖拄地,邦邦敲了两下,大有“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意思,说:“不管怎么样,迁坟的事不能拖,你们有什么意见,那也先让大师去祖坟看看……” “大师?”马鸣又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盯着杨昌骏看了一会儿后,目光又落在姚局长身边的时谨礼和游执身上。 他这反应显然不信,时谨礼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说:“这位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血丝贯瞳,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杨昌骏猛地回头看他,眉头一皱,用口型让他别捣乱。 时谨礼只当没看见,左手在游执背后拍了两下,游执立马心领神会,点头说:“恐怕就在今朝。” “放你妈的屁!”刚才冲出来骂村长孙子的几个年轻人一听,顿时大怒,“你说的什么晦气话?!” 姚局长忙出来打圆场,有意无意地向着时谨礼和游执说话:“是这样的,杨大师呢,是这个,我们从省会请来的人,对吧。省会那边呢,对于我们村里这个,这个事啊,的确是高度重视的,所以才会让杨大师来。杨大师呢……” 姚局长深谙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封建迷信打败封建迷信的道理,官场废话一套一套,说来说去就那么一句话,正着说反着说,来回扯皮,极其糊弄人。 果然,没一会儿两边的年轻人都被说懵说烦了,姚局长中气十足地哈哈一笑:“就是这样,迁祖坟不仅是村里的事,也是市里、省里的事,你们不要闹小脾气,要为大家考虑。” 说完,他拍拍杨昌骏,然后带着秘书率先走出门,要往猴头村的祖坟去。老村长跺跺拐杖,他身边的几个人立马七手八脚地拥护着他跟上,时谨礼和游执也追着杨昌骏出去。 这样一来被马鸣一伙人剩在管理局里,几人面面相觑一番,然后脸色愤愤地追了出去。 没跑两步,下楼梯时马鸣突然哎哟一声,前脚搭右脚,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杨昌骏先是一愣,旋即立马转头去看时谨礼和游执,只见游执右手作剑指,背在身后,时谨礼则站在人群里说:“看吧,说了你有血光之灾,还不信。” 马鸣翻了个身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跟着他来的几个年轻人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样,他一甩脑袋,看向时谨礼和游执,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震惊和怀疑。 时谨礼只当没看见,拉着游执继续往前走,杨昌骏跟着姚局长和村长的大部队,虚假又敷衍地问候完流年不利刚出门就摔了个大马趴的马鸣后也跟上来,在他们身后落下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游执一手勾着时谨礼的脖子,把他往身边带,问:“待会儿想让他怎么个血光之灾?” “随你。”时谨礼道,“别弄太大动静。” 他们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就是好兄弟之间正常的勾肩搭背,游执回头看了一眼杨昌骏,手臂又一紧,勾着时谨礼往身边靠了靠,凑到他耳朵边上:“要我说,咱们就别趟这趟浑水了,留给你大师兄冲业绩。” 他这哪是想留给杨昌骏冲业绩,分明就是嫌麻烦,想找机会和时谨礼独处,时谨礼瞥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滚蛋,别烦。 在来猴头村的高铁上,睡梦中悯华说的那些话就注定这趟浑水他是趟定了,至于猴头村内到底有什么鬼怪作乱…… 时谨礼想了一会儿,问:“你和那个琵琶鬼……”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游执立马说。 本来都没什么,游执这么一说,倒说出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来,时谨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你们俩认识很久……” “不认识,”游执的脑袋摇得跟一拨浪鼓似的,“你在说谁?” “行吧。”时谨礼无奈点头,知道他这个反应的意思是:的确,我们认识好长时间了,可能比我和你认识的时间还要长。 那就先把琵琶鬼初步排除,那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鬼? 杨昌骏来到猴头村这几天,除了那场傩戏,没出现过什么怪事,可游执也说了,傩戏的意外虽是非人之力作祟,但又不是鬼怪…… 时谨礼正想得出神,身后的杨昌骏诶一声叫他:“小师弟,这边走!” 此时众人已经到得祠堂门口,傩戏的意外就是在这里发生的,时谨礼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孤零零的守祠人坐在门口,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冷不丁被那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刚把拖拉机开出来的年轻人注意到这边,对他说:“别管他,他就那样。” 说话那年轻人就是先前蹦出来骂马鸣的村长孙子,二十出头,显然因为马鸣等人的剑拔弩张而变相地对杨昌骏一行抱有善意,他指指拖拉机后头空旷的货斗,道:“上来,我带你们过去。” 老村长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坐上驾驶座旁边唯一的位置,杨昌骏从车斗里探出个脑袋嘿了一声,朝他俩伸手,时谨礼和游执三下五除二翻了进去。 马鸣一伙略富裕一些,开了辆皮卡,超过他们率先往山里去,从拖拉机边上经过的时候,恶狠狠瞪了时谨礼一眼。 时谨礼也不恼,耍流氓似的冲着他吹口哨,差点把他气死。 拖拉机突突突往山里开,轮子滚两圈颠一下,飞起来似的,三人坐在角落里随着拖拉机颠簸,和其他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杨昌骏低声说:“嘿,真行,坐拖拉机。” “没让你走着去不错了。”时谨礼道。 另一边除了姚局长和秘书外都是村长带来的人,一直往他们这边看,估计那老头对他们还不是很信任,上车之前偷偷交代了人看着他们。 果然,一见他们三个说小话,几个年轻人立马紧张起来。 “大师,”一个年轻人冲杨昌骏说,“你们说什么呢?” 时谨礼迅速接话道:“说刚才祠堂门口看见那人。” 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村长孙子和时谨礼说话,几个年轻人没怀疑,脸上露出八卦和嘲讽的神色,说:“他啊,害,你们别管他,他这儿缺根弦。” 那年轻人说着就指了指脑袋:“说是老婆带着儿子进城去治病了,我看根本就是老婆带着儿子跑了!” 话音才落,周围几个人都哄笑起来,姚局长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当没听见,但他的秘书来了点儿兴趣,显然经常能听见八卦,但始终不知前因后果,此刻的好奇已经到达了顶峰:“为什么这么说?” 姚局长闻言睁开眼睛,不悦地看了秘书一眼。 “你们不知道,马志那个人啊,”另一个年轻人凑上来说,“哦,他叫马志,志向的志,我们村都姓马,以前叫马家村来着,后来这片改景区,就叫猴头村了。” “我们小时候他就在村里出名了,听我爸说他家里人死得早,村长又不能不管他,就托关系把他安排到外头厂子里打工。” “为什么去外头?”游执奇怪地问,“你们村不是搞旅游的吗?” “大哥,那是多少年之前啊,我都没出生呢!”年轻人道,“结果他去了没两天,就给人赶回来了,听我妈说,他在厂子里偷人东西、跟人打架,啧啧,你说这是什么事儿?” 其他几个听八卦的人心想我哪知道,都纷纷点头附和,以鼓励他继续说。 “之后吧,他就待在村子里,没事儿就去跟人打牌,整天晃荡,还欺负小孩儿,可讨厌了。” “你也被他欺负过?”时谨礼突然问。 年轻人的表情瞬间如高山流水遇知音,当即疯狂点头:“可不是!害呀,那时候我们在村头上小学,山里冬天天亮得晚,早上上学给他吓过好几回,那么大一人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你看,哪个小孩儿看见不给吓疯!” “后来村子里搞旅游,他跟着别人做生意赚了笔钱,娶了个媳妇儿,没两年又生了个儿子,结果儿子没两年又生病了,我妈说……”说到这里,年轻人四下看了看,旋即压低了声音,“说他活该!让他以前欺负小孩儿。” 听到这儿,杨昌骏咂摸咂摸嘴,问:“他小孩儿什么病啊?” “这不知道。”几个年轻人一起摆手,“反正挺严重吧,这边儿治不好,说要去省会治,你们不就是省会来的嘛!” “他怎么不去?”游执问。 “这我哪知道,”年轻人害了一声,“没准儿生他媳妇的气呢。” 八卦越说越多,附加项也越来越多,游执皱着眉头,问:“他媳妇又怎么了?” “偷人呗,”又一个年轻人道,“但也没个准儿,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他媳妇儿也就是和邻居走得近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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