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地抬起头来,看着红先生道:“你的暗示,是把我救下,对吗?” 红先生只点了头,没有应声回答。 白君离抺过脸上的泪水道:“心魔的暗示,是阻止我到秘境去,对吗?” 红先生轻叹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白君离看着怀中的凌风烟,抺过他冰冷的脸说:“你救下了我,完成了暗示。我不进秘境,心魔便不会出现。那么,若我在此处让你替我答疑,是不是就不违反暗示?” 红先生的眼光放得很远,风雪吹过他的头发,他的脸容,仿佛与那一片茫茫然白色溶为一体般,冷得让人几乎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 红先生淡淡地看着白君离,没有说话,那便是默许。白君离便开始压低了声音问了起来:“中了吃灵咒的人本应是我,风烟把那吃灵咒过到自己身上,对吗?” 红先生看着白君离,没有说话。白君离道:“那便是了。吃灵咒不是消失,而是风烟他不知用了何种法子,把那咒压在了他的身上,成了心魔,但现在快要压不下去,正月十五便是期限,期限一到,心魔便会吃了风烟的魂魄。”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仿佛整个人都在寒冷的空气中发着抖。 他哑着声道:“风烟这般努力去寻回十大古剑,是想尽可能寻回力量,把心魔再次压回去。”他顿了顿道:“而你本是他最后的救命草,我却……”,他捉紧了那抺红色衣袍,颤着嘴唇道:“我却把他的救命草狠狠地拔掉!” 红先生没有看着白君离,他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昏睡在地上那五百年前的白君离身旁,弯着身把他的头发拨开,露出了颈后那黑色昙花咒印来。他淡淡道:“你说的不完全对,但也八九不离十。”他不想告诉白君离,凌风烟即使最后得回了古剑力量能把吃灵咒封印也好,也会难逃一死的事。 他淡淡地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是风烟永远不会告诉你的事,但,你若不知道此事,你俩都会因此后悔一辈子。风烟是我的家人,这是我不想看见的事情。” 他把那缕长发重新放了下来,把那黑色咒印掩盖起来,仿佛那便让那咒印从此消失般,不让他在这冷冷的雪中出现。 他负着手,看向远处道:“风烟的身体,是以我的灵丹所化,只能维持二十五年,而如今,期限将至。”
第79章 西域之行(一) “二十五年的期限将至,这具分 身便会毀掉。”红先生说着此话时,看不出来他有任何感情,眼看远方的红色背影在雪地上延伸着,散着一种悲寂的感觉来。 自进西域以来,白君离不是没有猜想过凌风烟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何种地步。不要说魔族,就算普通凡人也不会一天之中有一半以上是深睡时间,而瞌睡的状态诉说着他灵力底子的损耗。凌风烟虽有一身绝尘剑技,但这些日子以来,灵力却越发低微,即使已经得来了莫邪剑,却迟迟未有将其解封。 “若是寻回剑灵,他的身体状态会有所好转吗?”白君离用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看着凌风烟说。红先生停了良久后,没有转过身去,那抺红衣还是站在了雪地之中。他仿佛整理着言词般,许久之后方道:“只能拖着。” 白君离轻抚着凌风烟的脸颊,淡淡地道:“分 身毀掉会如何?” 红先生淡淡道:“灵识碎裂,归于无。” 若分身死亡,藏在凌风烟胸口之处的灵识碎片便会解封,此时若不及时把碎片附物,那便会彻底碎裂。但此前的二十七片灵识碎片皆由白君离一一寻回,只要白君离把那最后的灵识碎片化晶,把全数碎片归于元身,那元身便会醒来。 但若如此,凌风烟便不能把咒印压下,咒印会重新回到白君离身上,把他的身体与魂魄吃掉。白君离若身死,那么凌风烟将会比死更痛苦。他必须以己魂祭咒,方能把那吃灵咒重新封印起来。 但若告诉白君离有此归于元身的方法,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希望,却又会残忍地把他拿走,那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让他知晓,让他珍惜如下的时间便好。说是欺负他失去了自己这五百年来周游各地去收回凌风烟的灵识碎片的记忆也不足为过,那就把他彻底地隐瞒到底吧。 红先生虽替凌风烟为他人做了许多事情却不为人知而感到不甘,但凌风烟心系白君离,他便不忍把真相告之于他,让他痛苦地过着余下的一个月。 白君离吐了一口血,溅到了凌风烟的身上,他在此识海的灵识已快要维持不下去,淡淡地向红先生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在凌风烟的额上轻吻了一下,留下了血痕,柔着声道:“一会儿见。” 白君离的身影渐渐在雪地上消失,地上原本一动不动的识海之人所在之处,如今也仅仅留下了浅浅的雪坑。那缺宽大的红色衣袖躺在了雪地上,不知何时,衣裳的主人的脸上已湿润了几分。他眼角流着的烫热,并没有让这识海的寒冬暖上多少,心里去无比的悬了起来。 他模糊的目光放尽在天上的那片灰蒙,让降下的白点轻轻地吻在自己的红衣之上。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舍,与你共了近千年,将与你永诀,我不舍啊。”一片雪花降在他的眼睛上,溶化了他的眼角,流过了脸颊。他哑声道:“你为保白乘月的周存,把你自己送出去。但你没有想过,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吗?” 他滚动了喉咙,轻声道:“下次见面,便是与你分别之时,真想时间过得慢一些,让我好好呆在此处,感你所感,闻你所闻。我与你同在,却不想与你同死……。” 白雾渐淡,白君离暖暖地张开了眼睛,视线却模糊得要紧。他的脸颊湿润,溢出的泪水流湿了衣领,抚着身侧那双眼无神的凌风烟的脸,感受着那个发出来的暖意,感受着眼前人的气息。 他抺去了眼角的泪水,抺去了嘴角的血迹,整理了自己的衣裳,打了一个响指,在凌风烟胸口处的金色咒印便慢慢地消失得无影,凌风烟闭了上双眼,靠在了白君离的肩上。 白君离收回了余下的灵力,有点无力般软靠在床边,轻搂着怀着的人,等待着凌风烟的醒来。 白君离的心没有任何起伏,他静静地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他只是睡了过去,所有事情从没有发生般,空气浮着一丝宁静,让人觉得时间定在了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凌沧笙,想起了画影,想起了那異界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与凌沧笙般,可以创造一个異界来,但此时此刻,他却明白到凌沧笙那时候的感受,也明白到为何即使明知会把自己固在幽姬旧宫,以一魂献祭,也要把画影留住。 怀中的人轻哼了一声,眼睛渐渐地打开,光线映入他模糊的视线中。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也觉得自己像是发了一场梦,脑中有点混沌不清,身体发软得很。喉咙中传来了一阵腥甜,哇的一口血吐到被子上,染红了一片。白君离向他输着灵力,稳着他的状况,但效果并不理想。 凌风烟的身体像是被千刀万刮般疼痛,他的额上泛起了冷汗,喉咙发着沙哑的低吟声。白君离把他搂得更紧,颤声道:“很痛吗?”凌风烟说不出话来,只闭着眼依在白君离的胸膛上。 他的脑中渐渐回复了睡前的记忆,记起了在失去意识前,向自己下了两道暗示,以保护他最后的秘密,保护白君离,却让自己现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那种痛非肉身之痛,而是直接传到脑中的疼痛,像是万剑穿心,像是切割着他的血肉。 白君离的嘴唇颤抖着,这是他犯下的过错,是他一手造成的局面,也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风烟受着折磨却无能为力。他强忍着即将泛出的泪水,紧紧地握着凌风烟的手,虽明知没有帮助,却仍然向他输出最大的灵力。 凌风烟感受到从手心中传来的那股强大灵力,却以另一只手捉着白君离的衣襟,忍着喉咙中的腥甜,低声道:“别!” 白君离捉着衣襟前冰冷的手,柔声道:“受着。” 凌风烟把他的衣襟捉得更紧,血腥味一湧而上,一大口鲜血吐在了白君离衣襟之上。他的手变得无力,却仍捉着白君离的衣襟道:“你再向我输灵力,我便自损筋骨!” “别!我停!”白君离不管衣襟的血污,以干净的衣袖擦着凌风烟嘴角的血迹。他的手在颤抖着,那嘴角的血污不但没有拭干净,反而拭出了一条歪歪斜斜的血痕来。凌风烟感觉到他的抖动,半睁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带着闪缩与伤痛的双眼,轻叹了一声道:“你以后别干这种蠢事便行,别这种表情,我还未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他强忍着即将湧出的泪水,却止不住声音的颤抖,那句“对不起”仿佛承载了许多,也仿佛诉说着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凌风烟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喃喃道:“傻瓜……,没事……。” 白君离轻吻凌风烟的额发道:“睡吧,睡过去就不痛了。” “睡……个屁,痛死了。” 二人无言地轻笑着。 窗含西岭千秋雪,北风吹㕍雪纷纷。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夜,盖过了无数的树木,也盖过了他们庭园的那些枯枝。地上蒙上了一层白,晨光照射在雪上泛着银光,烟霏霏,雪霏霏,堆满了一层洁白。 宽大的浴桶中面色苍白的二人相对而坐,地上散落了带着血污的白衣,施了回复咒的热水散着白色的蒸气向上升华,雪里温柔,水边明秀,却是雾中来。 凌风烟散下的长发垂进了水中,他窝着手掌捧起了一手温水,往脸上轻轻地泼去。温水沿着他的面颊,流到了他的延颈秀项,经过了他结实的胸膛,流回池水中。 白君离长发湿润,侧身依在浴桶旁,眼光一直停上凌风烟的身上没有离开,仿佛眼前的人永远都看不厌般,静静地看着。 凌风烟与他对上眼,淡淡道:“看够了么?” 白君离微笑道:“永远都不够。” 凌风烟也懒得回答什么,靠在了浴桶的边上,回复着体力。他的身体经过了一夜已没有一开始那般痛,但经此一役,身体却虚得很,仿佛稍动筋骨便会全身撕裂般,只轻轻地依着,便让他轻松不少。 白君离没有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是半魔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风烟看着上方的樑子,轻声道:“不知道,猜的,在与我母亲见面时,她告诉我,你有可能是她故友,腾空的孩子,就此而已。”其实他也不是完全猜,他回想起二十五年前,重新关闭起来只有魔族能进出的秘景,白依离却不用任何咒法,便能进来,他便猜想,许是因为他的魔族血脉。 白君离顿了顿,像是考虑着接下来的问题般,良久后方说:“心魔告诉我,我与他认识的二人的血,有着同一种味道。一位是被他吃了的人,一位是下咒的人,你猜,他说的人,与我有何关系?”
92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