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接不通电话,这一点也匪夷所思。 他的电话只用来联系生活中的朋友,就算是偶尔几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骚扰电话,也是一个不落,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是谁寄的? 江秋凉隐隐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伯恩似乎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只听见了一句:“……江,你听见了吗?” “什么?”江秋凉的思绪跑远,他眼中有疑惑,“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伯恩很无奈地笑了笑:“江,你让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你,你有好久没和我说这句话了。” 江秋凉笑起来:“是吗?我以前经常说这句话吗?” “也不是……”伯恩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涂着漂亮的口红,衬得脸更白了,“以前的你总给人一种不太好搭话的感觉,虽然你不说,但是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不过可能是因为不熟?最初几年真不敢来和你搭话。” 奇怪的人。 江秋凉莫名想到了许恙对二十出头的自己的形容。 江秋凉的笑意淡了些。 “算了,现在你的话也少。”伯恩终于把袖子拉到了手臂上,“说正事呢,上午有个学生来找你,说是联系不上你,让你回个电话呢。” “学生?” 江秋凉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大雪纷飞。 这么冷的天吗? “嗯,他给你留下了一张纸条,让你联系他。” 伯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在江秋凉眼前摊开。 一串电话号码。 字迹很飘逸,都说字如其人,寥寥几个数字,落笔者干脆利落,连笔之间有不加掩饰的锋芒。 江秋凉莫名觉得这个字迹有点眼熟,却又想不太起来。 “我记得我留了电子邮箱……” “我这么和他说的,他说给你发邮件了,你没回。”伯恩说,“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男生,长得特别好看,黑头发,估计也是中国人。” 江秋凉抬眼。 留学的趋势是美英,很少有中国人会选择到挪威来留学,更不要说是数学了。 班上几个中国学生或多或少都给他发过邮件,也看过手写的作业,他没有对应到这样一个人。 “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在史蒂芬嘟嘟囔囔的整理声中,伯恩回忆了一下。 “说了,”伯恩说,“他的挪威语很流利,我还以为他是从小生活在这里。我本来没问他名字,他说你一定会问起来,让我转告你。” 伯恩捋了一下头发,隐隐露出了一些难色。 “完了,我的中文一窍不通,他说了两个很难念的字,我想想……” 江秋凉在等待。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江秋凉抽出手机,看了一眼锁屏,整个人怔在原地。 恰在此时,伯恩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突然说道。 “我想起来了!他叫……dang ci。” “很有意思,他说他中文名在英文的意思是\'scoop\'!” 汤匙。 唐迟。 江秋凉觉得窗外的风吹在他的身上,很冷。 手机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和伯恩递给他那张字条的号码完全一致—— “凛冬将至。” “亲爱的,我在风雪中等你。”
第108章 短暂的现实 史蒂芬终于收拾完一团狼藉, 他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 “该死,我就知道,摆这么乱肯定会出事,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走廊的两个人还在。史蒂芬走过去:“在聊什么?” 话问出来了口, 他才后知后觉,江秋凉的表情不太对。 说不出来哪里不太对,就是一种直觉,他似乎有点恍惚,不太在状态。 史蒂芬下意识看向伯恩。 伯恩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多了些许红晕, 史蒂芬的视线落在江秋凉手里的纸条上, 上面赫然是一串电话号码。 史蒂芬懂了。 他对伯恩做了个口型:“电话?” 伯恩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对史蒂芬点了点头, 和江秋凉打了个声招呼, 拿着暖宝宝婷婷袅袅走了。 史蒂芬彻底懂了。 江秋凉自然不知道史蒂芬在几秒内的大彻大悟。 输入法的键盘停在了下方, 江秋凉盯着那几个字,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回。 手机放回口袋, 他抬眼, 伯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史蒂芬站在他的身边,眼中有好奇、兴奋, 和一点点的……同情? 江秋凉:? “这个阶段, 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史蒂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老者般语重心长, “年轻人,多点尝试, 在我这个年纪也不会后悔。” 什么阶段? 江秋凉不懂。 门禁卡刷过,史蒂芬走在前面,下楼梯的时候还在说。 “江,你今年二十多了吧?” “对。”江秋凉有点心不在焉,“二十九。” “我像你这个年纪,都有两个女儿了!”说起自己的女儿,史蒂芬的眼神温柔了许多,“有了孩子才会明白家庭的重要性,我现在每天看见女儿,都不想出门了。” 江秋凉不太懂,还是点了点头。 大概是史蒂芬教授单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毕竟很多家长对子女还是有很多爱的。 察觉到史蒂芬热切的目光,江秋凉明白光点头有点干巴,于是中肯地点评了一句:“挺好。” “所以,”史蒂芬手搭在扶手上,回头去看江秋凉,“江,成家立业很重要啊,你到了这个年纪,就没有想过找个女朋友,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江秋凉被史蒂芬这个神转折弄得有点晕。 “你要是没有心仪的,可以给你介绍……” 江秋凉这才明白过来。 得,原来适龄介绍对象这个不是国内独有,敢情是全球统一。 前面这么唠家常得铺垫,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我就觉得,伯……” “我有。”江秋凉打断了史蒂芬单方的输出。 “啊?”史蒂芬施法被打断,眼中有几分茫然,“你有什么?” 江秋凉说:“我有心仪的人。” 史蒂芬被这个转折呛了一下:“你有心仪的女生了?” 楼道里的光投下来,江秋凉看着脚下的台阶,额前偏长的碎发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不是,”江秋凉说,“我喜欢的是男生。” “啪。” 史蒂芬一脚狠狠踩在台阶上,他惊魂未定,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江秋凉透过碎发看了一眼史蒂芬,眼中沉着一处湖泊。 一句话而已,说出来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十八岁的江秋凉或许会犹豫,会取舍,会退却。 二十九岁的江秋凉不会。 十一年足以改变很多,包括想法。 个人的性取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更何况,同性恋从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该羞愧的是腐朽的偏见。 史蒂芬抓住了扶手,回过头对江秋凉露出了毫无芥蒂的笑容。 “瞧我这没见识的样子。”史蒂芬说,“人这一生,自己过的开心就好了!配偶是同性还是异性,有没有孩子都是个人选择,选择权永远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我认识的朋友里就很多同性伴侣,他们很自由,也很幸福。我觉得这个选择也不错,起码比很多管生不管养,把孩子扔到孤儿院的异性伴侣强很多!” 江秋凉的睫毛轻轻闪了一下。 “真的!”史蒂芬的大嗓门在楼道里回响,“隔壁文学史的助教,去年刚和他男朋友……哦,现在是老公结婚,两个人感情可好了!” 江秋凉的嘴角不易察觉上扬一个弧度。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楼。 史蒂芬拖出了一个很大的箱子,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江秋凉问。 史蒂芬抱着箱子的两端,提了一下,箱子被他轻易提起来了。 “不对啊,”史蒂芬嘟囔了一句,“怎么变轻了这么多?” 江秋凉也掂量了一下。 很轻,是真的很轻。 几乎没有什么分量。 江秋凉去仔细看面单。 收件人是自己,地址是这里,没问题,电话…… 电话填的是江秋凉很久以前,国内使用的号码。 出国没多久,江秋凉就把那个号码给注销了。 寄件人的信息居然没有电话和地址,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母—— LING。 “这个寄件人可真神秘,”史密斯也再看面单,“LING……倒是让我想到了经常上报道的那位美国……” 江秋凉的手指抚摸过那几个字母,凹凸的手感不明显,没有什么温度。 很像他在游戏里初见自己的眼神。 史密斯注意到江秋凉的心不在焉,大概也觉得这番猜测有些天方夜谭了。 两个隔着十万八千里,身份迥异,没有交集的人,任谁也不会把他们想到一起。 “奇怪啊,也没有开过的痕迹。”史蒂芬终于想到了重点,绕着箱子走了一圈,“没道理啊……” 江秋凉卸下背包,从里面摸出了一把裁纸刀。 沿着胶带粘贴的边缘裁剪。 史蒂芬探出头:“这是……一本书?” 江秋凉的手搭在打开的箱子上,手指在轻轻颤抖。 他认识这本书,他当然认得这本书,它那么多次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凌先眠在他十八岁生日送给他,二十岁被他塞进行李箱,后来又莫名失踪的—— 《安徒生童话》。 箱子足有半人高,江秋凉侧过箱子,拿出那本书。 是它。 封面上那道如疤痕般丑陋的划痕印证了江秋凉的猜想,笨拙的修复胶穿过十余年的挣扎,残忍地划破了平静。 “就一本书?”史蒂芬挠了挠头,“不对啊,我记得搬进来的时候可沉了,我是因为搬不上楼才放在一楼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江秋凉知道这很像凌先眠的风格,安慰道:“……可能。” “大概是最近搞研究搞迷糊了,看来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史蒂芬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给自己想了个理由,“行了,你收到包裹没事就行,我先回去了,等下雪估计要下更大了,江,你也早点回去啊!” 江秋凉藏住自己神色中的异样,对史蒂芬点了点头。 史蒂芬走后,一楼只剩下江秋凉一个人。 很安静,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江秋凉摸了摸那道深壑一般的划痕,上面的胶水填补实在粗糙,手感很不舒服。 失而复得本来是一件好事。 江秋凉却不觉得如释重负。 他想不起来,这道划痕是怎么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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