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这里是纽厄尔医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温柔的女声,说的是英语。 江秋凉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您好,我想问一个人。” “姓名?” “林倩,中国人,鼻子上有两颗连着的小痣,应该很好认的。” 江秋凉想起来了,那时国内打纽厄尔医院谷歌上的号码根本没人接听,他伺机一个月才从江侦仲手机里拷贝来了这个联系方式。 这件事很蹊跷,一个不能拨通的号码,为什么会被堂而皇之挂在谷歌上? 江秋凉最初并没有深想,或许是号码变更,或许是无人接听,他想过很多的理由,自然而然忽略了一个可能性—— 纽厄尔医院公开的号码,本身就是打不通的。 不过这件事他到后来才知道。 “关系?” “母子。” “稍等……” 対面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提着电话在走,江秋凉略带疑惑,看了一眼号码,是个座机号。 约莫一分钟后,対面才传来了女声。 “抱歉,我们这边没有这位病人。” “……没有?” “这位病人本来是要转到我们院的,前一天家属打电话,说送不过来了。” “为什么?” 江秋凉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家属给的原因……是病人已经死亡。”女声还在说,“你也是家属吧,不知道吗?” 江秋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潮湿的洪水从山的那头卷裹而下,泥沙从他的耳廓滑过,留下了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泥泞。 世界很安静,又很喧嚣。 终于,江秋凉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像是被刻意放缓,越走越近…… 江秋凉猛地睁开眼,対上了许恙的眼睛。 熟悉的客厅,地上散乱着一堆碟片。 屏幕卡在最后一秒,惨淡的一点字幕光映照在许恙的脸上,江秋凉在许恙脸上看见了惊诧。 “你的脸色很差。”许恙皱眉,“还好吗?” 江秋凉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被他不动声色揽到了身后。 “还好。” 许恙扫了一眼江秋凉背在身后的手,唇角微微抿起。 “很久没有见你睡这么熟了,本来不想吵到你的,没想到还是搞砸了。”许恙扯起嘴角,弧度不大,似乎是个颇具自嘲意味的苦笑,“呐,你的围巾。” 毛茸茸的围巾,被细心叠好。 江秋凉拿过许恙手里的围巾,触碰到的布料仍然沾染着户外霜雪的寒意。 抬眼,时钟指向了早上六点四十三分。 江秋凉的思绪缓缓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他盯着窗外深黑色的天空,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这才是他真正生活的地方,他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谢了。”江秋凉対许恙举了一下围巾,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不用。”许恙一挥手,熟练地倒在沙发上,他的眉目里有几分倦色,眼神还是明亮的,“发型挺别致。” 江秋凉挑眉。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估计是睡在沙发上压到了,之前随手扎起的橡皮筋松垮下来,有几撮头发挣脱了束缚,很快脱的在脑后摆出了一个独特的造型。 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江秋凉想到了这个形容,不禁失笑。 “没事,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许恙拿起遥控器,打了个哈欠,他按下几个按钮,电影开始重新播放。 片头的树林又开始在屏幕上晃动。 “《沉默的羔羊》……”许恙轻声说,“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忘记它啊。” 它,还是他? 江秋凉以为许恙指的是电影,问:“这是一本很好的电影。” 许恙沉默了一会,他侧过脸看了江秋凉一会:“是的。” 时间也不尽然是看不见的。 有些东西可以记录时间的流逝。 比如时钟,比如进度条,比如被岁月消磨的人。 因为客厅很暗,更加显得屏幕光线亮得刺眼。电影的画面变化,照亮了许恙的脸,江秋凉发现许恙盯着屏幕上的某一点,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电影上。 “秋凉,”许恙看着画面,突然开口,“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 ---- 作者有话要说: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诗经》 世界7档案解锁 名称:厌食吸血鬼 国家:英国 字母:T 故事:《雪人》 剧情:我只有我的血了,拿去吧。但别折磨我太久。 ——玛丽·安托玛奈特(法王路易十四王后) 感情:河水为什么冰凉? 因为想起了, 被雪爱恋的日子。 ——谷川俊太郎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开启世界8,等待解锁…… (移到这章是为了上一章安利,快去看法国版《SKAM》第三季!)
第104章 短暂的现实 “你去美术馆, 认识凌先眠那次,”许恙说,“是我故意带你过去的。” 屏幕的光照在江秋凉脸上,像是粼粼湖面上一层冰冷的月光。 江秋凉神色如常:“我知道。” “你知道?” “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凌先眠了。” “他和你说了?” “嗯。” 许恙的手垂下来, 遥控器掉在地毯上, 发出了一声含混的杂音。 “许恙, ”江秋凉偏过头,“这么多年,从人生地不熟到现在,你一直在帮我,最初我孤僻一个人, 是你拉着我融入到人群里, 我语言不通, 遇到了不会英语的司机, 是你帮我沟通的, 包括最近一次发烧了, 是你带我去的医院。这一桩桩,一件件, 我都记得很清楚。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 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屏幕上的光映照在江秋凉眼底, 泛出透亮的色泽。 他的眼神很真诚。 “西格蒙德医生应该已经告诉你,我开始出现一些自己都不清楚来由的幻境。我的脑海中经常出现一些破碎的过往回忆,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这些是否真的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江秋凉说, “我不相信虚无缥缈, 只相信我真实看到的, 感受到的。所以即使现在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你和凌先眠之间, 我也会选择相信你。” “所以,”江秋凉抬起眼,“能不能不要以为我好的名义,把我隔绝在外?” 许恙望进江秋凉的眼中,心底有钝痛。 “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许恙揉了揉眉心,眼底浮起一层倦色,“如果有人这么瞒着我,我不会比现在的你更加平静。” 电影在缓慢播放,屏幕上,汽车驶过小路,克丽丝的记忆回到了从前。 “秋凉,”许恙靠在沙发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现实中的凌先眠和你印象中的那个凌先眠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江秋凉沉默。 “或者说,我换个问题,你觉得凌先眠在美术馆说之前没有遇见过你,是在骗你吗?” 江秋凉摇头:“我最开始确实以为他在骗我,但是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如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我,一个熟悉的身份会比一个陌生的身份来得方便许多。更何况这种伪装太难了,每时每刻的伪装,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来的,起码迄今为止,我没有看出他的破绽。” “好,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这是我们得出的第一层结论。”许恙说,“既然现实中的凌先眠是第一次见到你,那你脑海中和凌先眠之前相处的种种回忆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太具体了……”江秋凉喃喃道,“我和他之间的回忆其实很多都建立在非常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从头到尾都是连的上的,幻想不可能做的这种程度,唯一的可能就是……” 许恙接着江秋凉的话说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和他之间的回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就是给你做记忆消除手术的意义所在,也是第二层结论,你要消除的记忆根本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记忆,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江秋凉知道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邮箱里几年前的自己已经明确告诉自己这一点。 如果没有痛苦的来源,他根本没有必要进行那么危险的手术。 “他们很像,身世,早期的经历,姓名,外貌,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许恙没有继续道,“唯独缺少了和你相遇的经历。” “这份缺少的经历导致他们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江秋凉继续说,“一个世界不可能存在这样如此相似又迥异的两个人。” 许恙闻言,看着江秋凉:“如果不是一个世界呢?” 江秋凉若有所思。 许恙看着他的表情,呼出一口气:“你果然早就想到了。” “我纠结的点从来不是这个,”江秋凉的手搭在膝上,背景音里的英语在静静流淌,他的嗓音像是溪流中光滑的鹅卵石,“我在意的是,我现在以为的现实,根本不是真正的现实。” 许恙神色一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江秋凉的指尖打出节拍,“从我在美术馆遇见凌先眠开始,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和我十七岁遇见的那个人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两个这样的人,那么究竟哪个世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呢?” 江秋凉拿起睡前被丢在沙发上的书和铅笔,他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 “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一个晚上,我听见了教堂的钟声,进入了造疯者游戏。” 他在第一行写下——游戏,初雪夜,钟声,幻境。 “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凌先眠,是在十七岁的一次宴会上,从此我和他的记忆一直持续到二十岁的生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有完全记起来,只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一些大的变故,导致我选择出国至今。” 他在第二行写下——记忆,凌先眠,十七到二十,变故,出国。 “我在奥斯陆第一次遇见凌先眠,是美术馆,你邀请我去看毕加索的画展,他说他是第一次看见我,我不认为他说了谎,他有着和我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性格,缺少了我记忆中与他的经历。” 他在第三行写下——现实,凌先眠,三十,美术馆,初见。 “这三行对应了三个世界,即游戏、记忆、现实。” “同时第二行和第三行是矛盾的,如果我在十七岁就认识了他,不可能到了三十岁才算是初见。” “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说,它们之间只有一个可能是真的。” “哪个是真的呢?我倾向于前者。如果是一种单纯的幻想,我记忆中的凌先眠不可能这么具体,也不可能让我产生如此复杂的情感,甚至痛苦的印象。这说明我在十七岁遇见他,出国,做手术,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江秋凉的眼中没有波澜,“我对十八岁凌先眠的记忆恢复开始于游戏,他多次明示或者暗示我,他就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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