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清晨。 不过和那款香水是可复制品,凌先眠身上的味道是无法复制的。 此刻凌先眠的身上,还有一点熟悉的,江秋凉惯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江秋凉转了个身,悄悄睁开眼。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江秋凉从凌先眠的腰际抬起头来,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在暗色下呈现出了幽深的色泽。 凌先眠低头,失笑道:“好像是的。” 江秋凉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点评道:“好像还不错,很适合你。” 凌先眠是真的笑了,他的眼睛里荡开了旁人没有见过,只有江秋凉一人知晓的柔情。他揉了揉江秋凉的头发,低头留下了一个吻。 “适合我的不是衣服。”凌先眠的唇终于离开,“从来都不是。” 江秋凉听懂了凌先眠的欲言又止。 适合我的不是衣服。 是你。 江秋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树懒,扒拉在凌先眠身上,一刻也不愿松手。 说不出来这种感觉的来由,他觉得凌先眠穿着自己的衣服,当他的气息纠缠在他的气息里,自己的心底居然有很小的雀跃。 好像,他终于在他的心跳中,听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即使知道这终究是一场幻梦,他也不想放手。 江秋凉叹了一口气,躺在凌先眠的腿上,伸出左手,贴上了凌先眠的左手。 两个人,两只手,两根无名指上,戴着相同款式的戒指。 从前他不懂那些繁杂的首饰,那些冗杂仪式的意义,此刻却懂了。 所有的意义,都来源于那个人。 “玩笑开大了,”江秋凉感受着凌先眠手掌传过来的温度,“你要对我负责了。” 江秋凉开了个很冷的玩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当真。 凌先眠却没有笑,他很认真看了江秋凉一会,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我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凌先眠说,“包括你,秋凉,我知道有多少因素会阻碍你我。我试图把感情放在理性的天秤上进行衡量。可是我发现这是行不通的,天秤的一端有你,我就会忽略另一端的得失,义无反顾偏向你。” “秋凉,我真的很需要你,比你想象的还需要。” 江秋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凌先眠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递给江秋凉。 戒指内侧摸起来是凹凸不平的。 江秋凉借着微弱的光转了一圈戒指,他本来以为里面没有内容,或者即使有内容,也会是字,而不是一条曲线。 这是一条首尾相连的线,准确来说,是一条波动的线。 “这是……” 江秋凉又转了一圈,把手指轻轻贴在内侧,感受着轻微的凹凸,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知道了。 江秋凉愕然抬头,撞进了凌先眠坦荡的眼中。 凌先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这是想到你时,我的心跳。” 江秋凉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的戒指背面还空着。”凌先眠安静地注视着江秋凉,“我在等待你的答案。” 江秋凉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凌先眠的指尖划过江秋凉小臂皮肤,探寻答案一样缓缓向上,停在了江秋凉的腕骨处。 江秋凉一把抓住了凌先眠的手。 凌先眠难得愣神。 江秋凉把戒指戴在凌先眠的无名指上,他的动作很坚定,手指穿过凌先眠骨节分明的左手,十指紧握,抵在自己的心口。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晨光尚且苏醒,白蒙蒙的几道从缝隙里钻进来,像是不小心洒在地板上的小片牛奶,纯净到不掺半分杂质。 昨晚灯火交错、物欲横流的欲望之都大梦初醒,凉风从空寂的街道吹上来,拂过干枯的树枝,撞在冰凉的高楼冷窗上。乍起的晨光划破一夜的疲惫,惊醒了昨夜宿醉的流浪者。 江秋凉没有喝酒,他如此清醒,看着自己沉沦。 他曾经以为,凌先眠是湍流中的浮木。不是的,从始至终,凌先眠都是卷着他的急流,他心甘情愿被他卷入海底,压走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 “听到了吗?” 江秋凉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也看见了凌先眠眼中映出的自己。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弱点展示在别人面前,如今他把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亲手递到凌先眠手中,对准自己最脆弱的要害。 心跳。为凌先眠而加速的心跳。 江秋凉轻声开口:“这就是我的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不是重点,遗忘才是”灵感来源是《寻梦环游记》 “我会挣脱禁锢我的神明,走向你”灵感来源是法国版《SKAM》第三季,Lucas离开教堂那一段。 信仰与爱背道而驰,他坚定地选择了爱。 严格来说,江秋凉和凌先眠重逢后的第一个吻灵感来源也是法国版《SKAM》第三季,还有江秋凉的精神疾病,江秋凉的犹豫,把主角比喻成动物……法国版《SKAM》第三季真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存在。 写到这里又想去看一遍了,还有哪位小可爱没看过吗?快去看!吃下我的安利TAT
第103章 短暂的现实 隐隐有阳光洒下来, 隔着窗帘,只能看见边缘一圈金色的光辉。 看得见,握不住,像是风。 又像是一场梦。 江秋凉仰头去看凌先眠,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 凌先眠陷在光影的交界处, 很不分明,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虚无,像是下一瞬间就会融入到无声的黑暗中。 他下意识勾住了凌先眠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做了一场噩梦,”江秋凉说, “我梦见十年以后, 我和你分开了, 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国度, 当你那里的阳光升起的时候, 我那里正在漫长的极夜里, 时间、温度、语言隔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先眠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是吗?” “但是这场梦太像是真的了……” 江秋凉总觉得哪里不対劲, 又说不上来,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抓不住。 “噩梦总是会醒的。”凌先眠说,“你现在就在这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秋凉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起了一件事。” “嗯?” “在你送我《安徒生童话》之前, 我都没有好好看过这本书。” 凌先眠的眼睫毛很长, 垂眸时有阴影投下来, 遮住了眼里的光。 江秋凉问:“你知道我的启蒙读物是什么吗?” “是什么?” 江秋凉盯着他的发梢,末端沾上了一点光, 竟泛出些许透亮。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诗经》?” “单单就这一篇。”江秋凉笑了一下,“听我妈念叨过好几次,我小时候不懂,偷偷学着她念,渐渐就会了。我没有去过幼儿园,直接去的小学,记得上学第一天老师让每个人上讲台讲一个童话,我直接从头到尾把《氓》背了一遍。” 江秋凉的笑淡下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除了三岁孩童,没有人把它当成童话的。” “后来,她病了,开始认不出我,最后话说不出来,就连念的机会也没有了。” 江秋凉说完,沉默。 他的眼眶有点酸,又流不出泪来。 凌先眠被他勾着手指的掌心翻过来,食指和中指划过他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本来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江秋凉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他的音色很冰,“像我这样的人,早就从内里烂掉了,我担不起任何人的喜欢。我的喜欢,我的感情,本身対于别人来说就是负累。” “可是我遇见了你。” 凌先眠安静地听完江秋凉的话,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你想听听我的版本吗?” “嗯。” “我和我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从出生到现在,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他们対我来说,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陌生人至少还能说几句话,我是他们……利益联姻的产物而已,我対于他们还不如账户上的数字和冰冷的高楼大厦来得温暖。”凌先眠轻轻笑了一声,“这样想,你会不会感觉好受一点?” 江秋凉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他看着凌先眠,凌先眠垂下来的头发遮住额头,有种颓废的美。 “対凌洪林来说,我是他培养出来的傀儡。凌家关系错综复杂,抛去凌家,伺机而动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不在少数。他想要在这个位置坐稳,所以需要我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同时他也想在这个位置坐久,所以他还要提防我,以免养虎为患。” “亲情,”凌先眠嘴角勾出来一抹笑,“什么是亲情?” 江秋凉居然有了一丝不寒而栗。 “我从来没有过亲情的感觉,不止是亲情,我対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感情,”凌先眠在笑,很浮于表面的笑,“在遇见你之前,我甚至怀疑过自己以后会变成疯子。” 江秋凉听着凌先眠的话,突然想到了一些画面。 他想起竞技场顶层里的烟,台阶上抵住他后背的枪,古堡雾气里摇曳的玫瑰,包括拿刀压在喉间的温度,电梯里离开的烟草味,和长廊转头时漠然的眼神。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秋凉的头很痛,太多的画面蜂拥到他的脑海之中,噩梦在眼前快速重现。 凌先眠依旧在笑,他的眼神很深,有点瘆人。 “你别离开我,”江秋凉听见凌先眠的声音,“我怕我真的会变成一个疯子。” 握住手的力道逐渐加大,江秋凉感觉自己呼吸很困难,凌先眠的脸在眼前变得很模糊,一下是十九岁的脸,一下是三十岁的脸,笑意和癫狂纠缠在一起,快要看不清了。 恍惚之间,江秋凉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很陌生,也很痛苦。 他伸出手,去摸凌先眠的脸。 光太亮了,凌先眠身上的光影却仍然维持着之前的状态,江秋凉眼见自己的手就要触碰到凌先眠的脸了。 凌先眠抬起脸来。 他一向淡漠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中的痛苦和挣扎深深刺痛了江秋凉。 “别走。” 江秋凉的手碰倒了凌先眠的脸。 不是皮肉的质感,甚至不是实物的手感。 晶莹剔透的泡泡,在他碰触到的一瞬之间破了。 指尖有液体滴下来,黏糊糊的落在他的心口。 血腥味,不疼,因为不是他的血。 那是谁的血? 江秋凉不知道,他茫然看着血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心口,濡湿了他的上衣,像是心头被正中刺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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