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背对着门口,喃喃道:“不在这里吗?” 欧文踏过门槛,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里。他慎重且小心地转过身,没让脚尖触碰到一点阁楼的门槛,背影沉寂,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一切。 不一会儿,踢累皮球的继子抱着小儿子跑上楼,叫着妈妈。 妻子问:“你们看见爸爸了吗?” 艾米说也许在地下室,小儿子却道:“爸爸在这里,我刚刚看到啦!” 欧文浑身一颤,猛得关上面前的这扇门,掀起一地灰尘。 …… “为什么不留下?” 这一刻,医生与病患的位置似乎颠倒了,穿着病号服面色平静的闻酌仿佛才是掌握一切的医生,而欧文成了有着重大阴影、脆弱易碎的病人。 摇曳的烛光将他剪切成几片,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掉。 他的脸庞藏在阴影里,嘴唇动了几下:“那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我。” 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然无法平静接受那些幸福。 闻酌看向全家福油画,不知道欧文每天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画中的朱尔斯入睡。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点别的,他陈述道:“画这张画的时候,朱尔斯穿着‘裙子’,那时候你已经接纳他这种爱好了。” “是的。”欧文抬头,“但我错了。” 他厌恶那时无知的自己。 那时的他在面对朱尔斯的荒唐时并没有想过放弃,而是查阅无数书籍资料,想要帮助朱尔斯。 彼时还没有“性别认知障碍”的说法,可他还是接受了养子喜欢穿蕾丝裙子的现实。 他以为朱尔斯只是想要穿裙子,想要成为女孩,不认同自己的性别……却不想朱尔斯内心还有这么深的罪欲,最后将自己的妻孩都推入了深渊之中。 闻酌问:“你现在是在以‘审判’别人的方式赎罪?” 欧文冷冰冰道:“魔鬼就不该活着离开这里。” 闻酌不发表意见。 但审判别人久了,自己真的不会走歪吗?他觉得的“恶”与公众的“恶”又会持续保持一个标准吗? 很难说。 “钥匙呢?” “在001手里,他走之前拔下了。” “……”闻酌怀疑席问归故意的,拔下钥匙却不关门,“他进阁楼了吗?” “他什么都没看到。”欧文医生道,“他无法离开这里。” 闻酌蹙了下眉,转身就要走,却在离开的前一刻问:“我看过你的病历本了,你能看透所有人隐藏的罪,哪怕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那我呢?” 欧文一顿。 “我的罪是什么?” 欧文医生神色恍惚了一阵,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许久后他才低沉沙哑地说:“我看不透。” 闻酌定定地看了欧文许久,没追问。 他履行承诺,将欧文妻儿包括园丁夫妇与女仆的尸骸都从那个被焚烧过的镜中世界带了出来,继女南希的尸体被钉在了洋娃娃木偶中,也因为大火被烧露了出来,也被柳卿所找到。 随后两人赶在天亮之前回到身体里,那些滞留的鬼魂还不甘地徘徊在阁楼前,时不时就要爆发冲突,哪怕日光将要灼身体,它们也不愿回去休眠。 这是他们离希望最近的一次,不把握这次离开的机会,还不知道要待到何时。 可里面的席问归迟迟未归。 终于,苍白的日光透过窗户,它们只能不甘愿地龟缩回镜内的古堡里。 闻酌的手机适时地跳出提示: 【乘客闻酌已完成隐藏任务“医生的嘱托”:将所有骸骨交给医生(进度100%),+12000积分。】 随后所有幸存的乘客手机上又出现了一条新的提示: 【乘客闻酌触发支线任务“医生的委托”:帮忙埋葬所有尸骨(进度0%)】 这是闻酌获得的最多的一次积分奖励了,着实够多的。不过尸骨虽然是柳卿帮忙收集的,但奖励却与她和聂松曼无关,这个任务似乎无法共享,又或者说是闻酌独享。 “结束后再分积分给你们。” 聂松曼无所谓,并不在乎这一点。 柳卿倒是没有扭捏,直接点了点头,就算只分她一两层,也是一笔不小的积分了。 “这个新任务怎么感觉是找免费苦力?” “我猜医生因为站点限制没办法离开古堡,只能让我们去做。”闻酌道,“刚进来就说过,每个人都需要经过医生的诊治盖章出院,但是你和我都不算真的接受了治疗,某种程度上我们并没有走流程,自然不具备被批准出院的前提条件。” 柳卿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我们会离开不了?” “之前可能会,但现在不至于了。”闻酌道,“他有求于我们,自然会给我们走后门。” “……”柳卿望着自己挖出来搬回来的尸骨,无言以对。 她做这个事一方面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一直想着许之涟,一方面是觉得欧文医生真的很可怜。 除了朱尔斯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可怜。 他们没做错任何事,却平白丢了性命。 柳卿不自觉地抚了下左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块纱布,看似受伤了又没有渗血。 注意到闻酌的目光,柳卿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没事。”闻酌收回眼神,尽管柳卿没说,他却直观地感觉到柳卿的手上存在一团带有恶意的魂体。 他无法透过纱布看见对方,却能感知到。 这是在昏迷之后才有的能力,包括天亮之前行动的时候,他没上三楼就能感受到上面涌动的黑雾能量。 闻酌突然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聂松曼:“什么?” 闻酌要是记得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柳卿试探道:“001?” “……不至于。” 闻酌当然记得席问归还在阁楼里,只是急也没用,他去门口等着也不会让席问归更快回来。 直到他出门看到除自己、柳卿聂松曼以外的第四个幸存者“刘雅民”时,他终于想起来忘了什么。 ——他把真正的刘雅民给忘了,对方还被锁在境内世界的狗屋里,此时怕是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卦、挫骨扬灰。 平心而论闻酌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但现在第六天晚上已经过去,他没法再进镜子里,而第七天晚上刚开始就会刷新审判者之桌,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时间去解救刘雅民。 事已至此,就先放一放吧。 想刘雅民倒不如思考一下席问归到底干什么去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时有人承诺过“很,快,回,来”! 不守信用的东西就该泡在福尔马林里才老实。 闻酌和其他人一起面无表情地干活,在离古堡五十米远的位置挖出了一圈坟坑,将尸骨依次放进里面。 “刘雅民”甚至心情很好地给每个人都精细地雕刻了木制墓碑,记载了他们的名字与生平。 这个刘雅民显然比真的刘雅民好得多,安静,不惹事,能帮同伴还会帮一把……将错就错倒是没什么。 等一切都忙完也已经傍晚了,众人甚至没心思吃晚饭,在闻酌又一次经过三楼时,终于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席问归脸色苍白、身形不稳地栽下楼梯。 他本能地上前接过,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很不好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席问归这时倒像是个真正的病人了,他虚弱道:“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闻酌把人带回病房里,让他躺下:“要喝水吗?” “不要。”席问归摇头,黏人地抓着闻酌的手,“你昏迷的时候梦到什么了?眉头一直皱着。” “梦到有人跟小孩子吃醋,威胁我只可以喝他的血。” 席问归一顿,与床边的闻酌对视一眼。 闻酌本来以为那真的只是自己的梦,现在看席问归的反应倒是觉得是真的了。 不过现在不好问,席问归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钥匙给我。” “别去。”席问归手一紧,“……下一辆列车就要来了,容易错过进站时间。” 闻酌没问席问归在左边阁楼遇到了什么:“我去右边的。” 席问归一愣,他误会了什么,像是晕傻了,迟疑许久竟然真的把右阁楼的钥匙交给了闻酌。 在闻酌出门前,身后响起了席问归的声音:“小鱼崽……” “我爱你。”他生疏地表达着人类才有的爱意。 “……”闻酌没有回头,带着钥匙来到右阁楼前,没做太多停顿地打开木门,推门而入。 不放心跟上来的席问归心跳一滞,站在楼梯口迟迟没有上去。 但紧接着,阁楼门竟然被关上了,一瞬间席问归呼吸都停了,脸色难看地快步上楼,却只吃了闭门羹。 小鱼崽走了。 去了理想中的世界。 那他呢? 他刚刚凭什么自信小鱼崽不会离开? 他看着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屏住呼吸握上门把手将其打开,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闻酌从那个平行时空抓回来的时候,就冷不丁看见了站在布满灰尘、空荡荡阁楼里的闻酌。 席问归愣了一下,还以为是错觉。 并没有消失的闻酌回首,思忖道:“欧文医生打开阁楼后看到了妻儿和在乎的一切,他只要关上门就可以永远地留在那里——可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席问归一顿:“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闻酌平静而缓慢道:“也许是因为你就在这里。” 所以与他而言没有更理想的世界了。
第133章 山间疗养院 刚打开的门反手就被席问归带上了。 他吻上闻酌的唇角, 推着人的腰到五角窗边,微凉的风扶过他们的脸,却降不下唇齿间的炙热。 腰抵着窗沿, 上身有些后倾, 闻酌一手撑着窗台一手勾着席问归的脖子, 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承受着另一人略显生疏的攻势。 “你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为什么要关门?” “吓吓你。”唇齿短暂地分开,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就洒在彼此脸上。闻酌垂眸看着席问归因接吻而逐渐红润的唇,若即若离地蹭了蹭:“吓到了吗?” 席问归想了想, 嗯了声。 嗯完大概是又觉得不够, 即补充道:“心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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