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问归看了眼垂着眼眸的聂松曼。 本来副本结束之后,众人就可以回各自的包厢了,他们又不是什么新乘客,随性点就好。然而秉着勤俭节约的优良品德, 闻酌没有续约列车的独立包房,席问归自然跟着照做。 于是他俩只能坐在这种等候包厢里, 直到抵达主城下车。 刘雅民之前已经选择定居主城了,所以占据他身体的郑汀也不打算花钱住包厢,柳卿沉浸在痛苦与惆怅中, 应该是还没回过神来,至于聂松曼…… 席问归不确定她在想什么。 随着广播结束, 原本漆黑的窗户慢慢有了景色,破败灰暗的车站出现在视野里,还有纵横交错的铁轨。 熙熙攘攘的人群守在轨道旁,等待属于自己的那辆列车停靠。 这些景色就像突然凭空出现在窗外,无论看到多少次都觉得不真实。 席问归低头说:“到站了。” 闻酌惫懒地嗯了声,眼皮动都没动。 席问归倒是无所谓,反正列车经停三天。主要是他有些话想和聂松曼说,但看看腿上闭眼小憩的闻酌,不说也不是不行。 反正聂松曼有自己的主意,他说不说都一样。 郑汀第一个下车了,随后是怔神的柳卿。聂松曼半天没动,随后开口:“我还有多少时间?” 枕在席问归腿上的闻酌闻言倏地睁眼,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最多再过两三站。”席问归倒是没再避讳闻酌,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除非你一直从其他人那花钱买票进副本,否则迟早会回去的。” 这个回去自然是指回到现实世界。 一般乘客收到回家的车票以后,还需要通过不断地进站点将罪恶值清零才能回家。但聂松曼不一样,她没有罪恶值,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只是一个被执拗之人复活的亡魂。 “我回去的还是我熟悉的世界吗?”聂松曼平静问,“我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聂丞才上这趟车,那我回去算死而复生?” “算也不算。”席问归平静道,“过去是你所熟悉的,但未来是由你所创造的,你甚至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说到底,就是世界在聂松曼死亡的那一瞬间创造了一个分叉口,向左的那条分叉继续前行,聂松曼的死亡已成事实,而向右的那条路是全新的、属于聂松曼回去之后才会前行的时间线。 这和闻酌之前的推论差不多。 每一个新的选择都会创造一个新的时间线,只有这样,在这个世界受尽折磨的乘客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没受影响的现实继续创造未来。 “你还会见到聂丞。” “那就不是我所熟悉的聂丞了。” “是也不是。”席问归还是这句话,“你死亡之前他们的人生经历是相同的,就是一个人。”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的这个列车长是经历了聂松曼的死亡、手染鲜血与罪孽,再付出多年生死边缘游走的代价的聂丞。 就因为后半截人生经历的截然不同,他的人生也会出现两个交叉口,成就不同的聂丞。 说这些席问归倒不是想劝聂松曼回家,只是提醒道:“如果你不想回去,那就需要尽早打算,与其一直买车票进站拖延时间倒不如去主城定居。” “——你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聂丞和你一起回家,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回去,他回的也是属于他收到车票时的那个时间支点,而你已经死很多年了,你们没办法在同一个世界活着。” 这些话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聂松曼头上。 虽然她早有准备,却难免失望。 闻酌坐了起来,没插一句话。这么说起来,就算许之涟没被审判,成功拿到了回家的车票,她和柳卿也不可能回到同一个时间线的世界。 注定不得相守。 透过车窗,闻酌看到了安安静静站在轨道旁、眼神却似有若无偷瞄周围的少年。 他很快想起了这人是谁,转头看向聂松曼道:“陶盛好像在找你。” 聂松曼顿了一下,险些没想起来陶盛是谁。她顺着闻酌的视线看去,才记起这个随手救下的少年,但从秋香园副本出来后就没怎么打过交道了。 平时列车上喧闹的事情很多,时不时就会出现流血事件,聂松曼在车上待了十年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之所以独独对偷东西的陶盛心软,就是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像年少的聂丞。 盛盛还是丞丞? 聂松曼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不过是顺手在陶盛的身上找寻聂丞的影子,就像无论陶盛纠正多少回她都要叫“chengcheng”一样,从前她也喜欢逗那个沉默寡言只会紧紧跟在身后的聂丞。 聂松曼起身,走下了车。 “我们走吗?” “不走在这睡?” 席问归站起身,跟上闻酌的步伐。他个高,骨架宽阔,经过车门的时候都得微微弯腰。 “饿了。” “那进城吃饭?” “嗯。” 闻酌看了眼去和陶盛交谈的聂松曼,在想另一个事。 他们之所以进上一个站点,是因为听闻有捣毁列车世界的媒介存在,就像学校那个站点一样。 但事实上这两个站点都没发现什么能捣毁列车世界的支点存在,唯一共通的就是它们都有一条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所谓捣毁列车世界,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不过……闻酌还不知道另一个阁楼里是什么,为什么席问归进去那么久,出来后脸色又那么差还对他避而不谈? 境内世界的阁楼打开是病人的档案室,那结合学校副本来看,席问归进去的那个镜外阁楼会不会也是一个乘客档案室? 就和他在学校蜡像馆看到的一样,磅礴黑暗,无边无际。 列车世界的乘客数不胜数,每时每刻都有人被审判,同样的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人踏上列车。 档案馆不止一个也可以理解。 毁掉档案馆就能毁掉列车世界吗?这么解释倒是能说得通,但怎么毁呢?那个空间根本是常人无法对抗的存在。 用通关副本得到的票和道具对付?太可笑了。 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闻酌眼里透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淡蔑视。 “你关了学校站点的那个论坛,那这个阁楼就放任不管了?” 席问归无所谓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把钥匙从镜子里带出来。” 闻酌:“……” 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阻止别人离开列车世界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于正常的普通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祂会审判那些藏在人群之中还未被法律发现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绝望与折磨也会比牢饭更让人反思自己的罪恶。 而列车不会错怪任何一个人,即便你的罪事出有因,也一定是你的罪超出了你的因,才会将你拉进这里。 把这些罪有应得的人放出去,只会酿就更大的恶果。 闻酌没急着走,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余光瞥着聂松曼那边。 果然,聂松曼和陶盛说了没两句,后者脸色就变差了,抿着唇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看嘴型应该是说了句“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 奈何聂松曼狠心,道了句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就转身朝闻酌他们这边走来。 闻酌吐出两个字:“造孽。” “……”聂松曼乐了,“你倒是会开玩笑了,再也不是我刚认识的大漂亮了。” 闻酌懒得更正她的称呼,眯了下眼睛说:“去吃饭?” 聂松曼点了下头:“好啊。” 往城里走了几步,她便若有所感似的回头,不远处的轨道上,有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车头,正紧绷着神经盯着自己的方向。 “怎么回事?”一个路人无语地啧了声,“多少年没下雨了,这段时间总下!” 豆大的雨水从灰蒙蒙的天空倾盆而下,砸在每一个人的脚边。 雨雾隔绝了聂松曼的视线,远处的黑色身影逐渐模糊。她似乎下了决定,回头道:“走吧,这么大雨,得提前开个房了。” “睡大街也行,就是对你来说不太安全。”闻酌抹了把雾蒙蒙的眼睛,和席问归牵着手走进雨幕。 “彼此彼此。”
第136章 主城 “列车长能进城吗?” “可以吧。”聂松曼不确定道, “不过应该不能停留太久,假期也不多,除非列车在主城驻停, 否则一直不能停下, 不止不休。” 他们都没打伞, 主要是下雨这种事近些年在主城太少见, 所以伞这种东西也很少见, 自然没什么人会卖。 而对于多年活在阴暗环境里、不见其他天气的人来说,下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恩赐,雨水会洗刷掉污浊的空气还有身上的脏污。 “用你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苦命的打工人?” 闻酌面上浮出一抹笑意:“嗯。还有个词叫社畜。” “社畜?什么?” “指被像畜生一样压榨的打工人。” “这样的人好像哪个时代都有。” “是, 但现代经济发达起来了, 鲜少有人还需吃肉|体上的苦痛, 因此精神上的蹉跎就显得格外磨人。” “那应该反抗。” 闻酌摇摇头:“科技与经济越发达的时代, 就越难推翻不公平的制度。” 一方面, 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源都被金字塔顶端的人握在手里, 另一方面,从金字塔顶端指缝里漏出的那百分之一的资源刚好足以满足底层人的基本生活需求。 于是,反抗变得没有理由,忍一忍似乎也还过得去。 聂松曼沉默了会儿:“那我运气好, 可能算是我那个时代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 聂家是大户人家,做生意的, 家财万贯。 聂松曼是聂家的大小姐,和很多父母一样,他们会给予女儿无尽的宠爱, 却很少将女儿当做继承人培养。 但无奈,她父母一直没生得了儿子。 于是她父母打起了一个主意, 既然不能有亲儿子,那就培养一个亲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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