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 席问归并不在意能不能去往现实, 他曾经的名字、他的故事都太久太远了, 远到他早已遗忘, 已然不重要。 列车世界就是他的现实。 何况闻酌现在就在这里。 席问归眼神闪了闪……也许该哄骗人留下来、永远地留下来。 可谁愿意永生都在列车上颠沛流离, 一直面对生与死的危机呢? 席问归思绪越来越偏, 他没有把欧文医生的话当回事,也没太在意这个空荡荡的阁楼,转而走下逼仄的楼梯与对方擦肩而过,走向长廊的另一角。 欧文没有看他, 反而一直盯着楼梯上那扇已经打开的木门。 许久,他缓缓踏上台阶, 转身面向阁楼——他怔然许久,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场景,双脚也止不住地抬起踏了进去。 许久, 厚重的木门被一双手关上,所有的灰尘都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隔绝在了里面, 没有因关门的风劲掀到外面一丝一毫。 …… 席问归快步来到了另一个阁楼前,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某种程度上他和闻酌是一类人,多数人身上常见的情绪他们都不曾拥有,也很难感同身受。 例如极致的大喜大悲,例如面对未知的恐惧。 席问归想知道阁楼里有什么,却从不曾为里面的未知事物而担心。 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个阁楼里他也什么都没看见。 准确来说,他看见了一片黑暗,但黑暗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确定里面是否真的只是个阁楼空间。 这场面十分诡异,席问归甚至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小窗,外面虽然灰蒙蒙的,但多少有点日光,而面前的阁楼就像一个被世界孤立的空间,漆黑一片,仿佛手伸进去都会消失。 看久了甚至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仿佛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扭曲的混沌。 席问归不确定这是否正常,偏头想了很久如果正常人在找了很久钥匙、打开后发现一个阁楼什么都没有一个是这种情况的时候会什么反应。 根据这些年在列车上混迹的经验,他感觉大多数人应该会说个“操”。 他也“操”。 说完他又觉得好像不应该,于是摸摸下巴说了句“收回上个字”。 但是很苦恼啊,面前这个鬼阁楼到底进不进? 他倒是不怕,但万一这里是什么奇怪的地方,进去出不来怎么办?他出不来事小,小鱼崽生气事大。 指不定下次见面就直接把他做成哪里都去不了的标本了。 就在他犹疑不决时,一抹少年的身影突然越上楼梯,对方仿佛没看到他一样,直接越过他闯进阁楼里。 少年乍一看有点眼熟,但正在思考进不进的席问归并没有反应过来,就又看到后面跟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闻酌。 他下意识迎上去:“你醒了?” 闻酌同样像没看到他,直接擦肩而过,只是越过的一瞬间闻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追着前方的少年一起进了阁楼。 “……”席问归有点不爽。 尽管他已经察觉到了面前闻酌的状态不对劲,似乎跟他并不在一个时空,但还是很不愉快。 而闯进阁楼的两人并没有被吞噬,反而为黑暗添加了新的色彩,他们的身影诡异地异常清晰。 而先进去的少年在地上画了一个什么图案,虔诚地看着闻酌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多数语句都很晦涩听不真切,唯有最后一句十分清晰:“……我的一切都将献祭于您,我愿意为您捕捉失途的灵魂,献上新鲜的血肉,所有畏于我的,也必将畏于您!” “请回应我的祈祷吧!” 说完,他划开皮肤,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沿着怪异图案的模样汇集流动,直到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散出了淡淡的红光。 少年压抑灰暗的眼神突然透出兴奋的情绪:“我将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永远侍奉您——” 盯了那张脸许久,再通过这场景联想之前闻酌在地下室吸收鬼影的怪象,席问归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医生卧室那张全家福油画里的“小女儿”。 他嗤笑了声:“什么中二病,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闻酌之所以能在镜子里的世界横行,如闯无鬼之境,能轻易地“吸收”这个站点最难处理的boss朱尔斯,都是因为面前这个早期的朱尔斯早已向闻酌献祭了自己。 所以他以及里世界古堡的一切,都将成为闻酌的养分。 这么说有点怪。 小鱼崽又不是草木,不需要肥料……那姑且算它们是食物好了。 “您、您愿意享用我的血肉吗?”朱尔斯不知是因为压抑着兴奋还是太恐惧,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操。 席问归忍不了了,尽管意识到此刻应该是两个空间交汇了,闻酌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却还是跨进阁楼赶在朱尔斯之前把闻酌半揽进怀里,在耳边低语威胁:“敢喝他的血试试?要喝也只能喝我的——” 一霎那间,一抹温热突然袭击了他的小臂—— 闻酌抓住了他。 他们像是隔着时间与空间捕捉到了彼此的灵魂,短暂地对视了眼,席问归心里一悦,刚想亲上去说些什么,面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朱尔斯与闻酌凭空消失,地上的献祭图案与血也都不见了,小小的阁楼转换成了另一番盛大的场景,他仿佛凌空站在这个场景中央,只感到天旋地转,上下左右都是延伸出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除此之外,就是屹立在周围的偌大的档案架。 四面八方、全都是足足六七米高的档案架,他们看起来古老又沉重,没有任何倚靠点地坐落在虚空之中。 席问归脸色苍白,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作为一个有血肉有感森*晚*整*理知系统的人类,而这个地方让他对方位于空间的感知变得混乱。 在这里,一切代表方位的词都失效了。 他可以朝着任何地方走去,走向任何一个档案架,或斜上……也许是斜下,又或前或后,或上或下。 无数个四面八方交叠在一起,没有尽头,没有边界,没有出路。不管看向哪一个方向,都只有只有越来越小的档案架,以及整齐密集的档案本。 席问归在原地顿了很久很久没有动。 作为看似有至高权利的审判者,作为列车世界无数人恐惧且敬畏的存在,作为被很多乘客视若神明的存在,他也没有进过这个地方,甚至不知道有这里的存在。 尽管如此,他依旧确信这里是属于列车世界的一部分,是“祂”的私密地盘,那些数不清的档案架则是“祂”的私人藏品。 而他不知为何,被获准进入了这里。
第131章 山间疗养院 “醒了?” 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闻酌缓缓睁开双眼:“我怎么了?” 聂松曼靠在门口道:“你和欧文医生的‘小女儿’打了照面后就昏了过去,已经近两天了。” 闻酌坐起身体,余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看见外面一片漆黑, 立刻意识到什么:“这个副本快结束了?” “快了。”聂松曼道, “如果你再不醒, 就只能把你抬去审判者之桌了。” “审判桌刷新了?” “还没。”聂松曼说, “但根据现在的进度应该用不了太多时间了, 天亮之后就是第七天了。” 闻酌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许之涟死了。”聂松曼笑起来,温和道,“柳卿化悲愤为动力,跟我一起帮你接了个任务。” “……帮我?” 大多数站点的任务都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地点触发, 且需要本人在场, 闻酌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帮别人接任务。 “因为这个事只有你能做。” 聂松曼说, “不过如果天亮之前你再不醒, 这个任务可能就无法完成了。” 闻酌眸色一动:“是医生的请求?” 聂松曼点点头:“他看到了席问归手上的两把阁楼钥匙, 也知道是你拿出来的了, 并且从他的言行来看,过去应该从来没人能把钥匙从镜子里带出来,但你做到了。” 闻酌:“他要我做什么?” 聂松曼:“他想让你帮他妻子以及孩子的尸骨带出来。” 闻酌没说话,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昏迷这么久, 他非但没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好像有什么属性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倒是与身体无关,而是突然对周围的一切出现了若有似无的掌控感,很难用语言说清。 闻酌十指交叉, 拧着放松了下:“帮他带出来的后果,他说了吗?” 聂松曼放下手臂, 问:“你指什么?” “每天餐桌上都会出现朱尔斯……就是他‘小女儿’的内脏,说明他是能进入镜子内部世界的,因为那些都放在境内的阁楼了。” “如果他能带出内脏或别的,却不能带出钥匙与尸骨,说明这是站点对他的限制,或者是为了副本难度特地增加的设定——我帮他难道不会造成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也许?”聂松曼蹙了下眉,“不过这个任务手机是刷新了的,甚至有奖励,不等于是站点默许了?” 闻酌不置可否,站起身,问:“席问归呢?” 聂松曼:“他拿着你的钥匙进阁楼了。” 闻酌一顿:“多久了?” “差不多大半天了。”聂松曼道,“下午进去的,现在是凌晨,天就要亮了。” 闻酌立刻就要离开,却被聂松曼抓住手臂:“别,现在所有鬼都在找他,阁楼那边最危险。” “找他?” “我猜阁楼里可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所有滞留的乘客都想要,欧文医生也只说很多人都找过钥匙,也不乏找到钥匙的人,只是从没有人能带出来,打开镜外世界的真正阁楼。现在钥匙被带出来了,自然所有鬼都亢奋起来了。” 闻酌皱了下眉头:“他人在哪?” “医生?三楼房间。” 闻酌拨开聂松曼的手,毫不犹豫地出去了,现在一二楼没什么鬼,闻酌连前两天被打得很惨的季账都没看见。 一方面是因为乘客们已经发现病房属于绝对的安全区,没事做的人都躲在病房里,或像柳卿这样的,自己进入镜中,再拜托聂松曼帮忙把身体脱进病房,以至于想要掠夺身体的鬼魂无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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