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知道的信息,暂时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死于河豚毒?”江采霜讶然,“他们吃了河豚?” 河豚毒性强,若是不会处理,食用后轻则呕吐昏迷,重则丧命。 “余老大不承认,非说自己的孩子被妖怪所害,死得不明不白。”陈县令处理这些事情惯了,起初还会觉得头大,后来也练就了不往心里去的本事。 “可他们的河豚是哪来的?河豚不是很贵吗?” 陈县令平心静气,“有时候渔船上招工,余家老大也会去帮忙,谁知道他哪来的河豚。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开口。” 所以……这桩案子的起因便是余老大不知从哪弄来了河豚,自己在家偷偷煮了吃,害死了自己儿子。 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便呼天喊地地闹了起来。 江采霜细细思索一番,还是觉得说不过去,“不对啊,为什么只有孩子出事,两个大人却一点是没有?” “这……下官一时也想不通。兴许是两人疼爱孩子,肉全让孩子吃了?” 余老大不肯说哪来的河豚,又死活不同意剖验,案子便僵持在这里。 “先不管他们家的事,我懂一些医术,想检查村里痴傻的孩子,看看能否找出他们痴傻的原因。” 陈县令想了想,“您不如就去余家吧,余家孩子乖巧伶俐,也收拾得干净。” 不像昨日见的其他家的小孩,没有大人管教,脏兮兮的跟乞丐似的,满大街地乱跑。 “好,就按你说的。” 再次来到余家老宅,依旧像昨天那样,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村里人有的端着碗做着活也要来看热闹,手上各忙各的,嘴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余家的事。 这回王家也开了门,走出两个背农具的汉子,嘀嘀咕咕,“俺家的狗两天没归家了,也不知道跑哪混去了。” 村民搭话,“我记得你家那个狗瞎一只眼是吧?没见着。” “他家的狗乱咬人,让人打瞎了一只眼,没准是又咬着谁,让人家一棍子给打死了。” 王家老三脸上横肉颤抖,手里的锄头放下来,“说的啥话!人不招惹狗,狗咋会咬人?” 他一副随时要挥着锄头打人的狠劲,其他人也就不敢再乱说话了。 等王家两兄弟去下地,离开巷子,村里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他们仗着兄弟四个,在咱们这可是威风了,谁家敢惹?” “以前王家跟余家为了宅基地的事,打过不少架,到现在两家都不来往。” “我看着这兄弟俩脸咋那么黄,看着没精气,病恹恹的。” 众人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江采霜和燕安谨径直去了巷子最里面的余家。 余家院子挂着丧幡白布,灵柩并未停在老宅,而是搬到了余老大家里。 土墙围的院落残旧破落,老屋有些年头了,屋顶的茅草都长得老高。院子后面土岗上紧贴着墙边种了一圈的树,都快要将老墙给挤歪了。 他们走进余家家门,余三娘正蹲在地上,给阿宝儿梳头发。 家里新丧,阿宝儿的发绳也由彩绳变成了黑色的布条。 阿宝儿不哭不闹,安静地站在阳光下,乌黑的头发被扎起来,露出一张水灵灵嫩生生的小脸。 见有外人来到家里,余三娘下意识站起来,不太高的身躯把孩子挡在身后。 若是没有昨天那两个脏兮兮的小孩的对比,江采霜还没有发觉,余三娘把阿宝儿照顾得很好。 如果她能治好阿宝儿,对于余三娘而言,应该是莫大的喜事吧。 江采霜开门见山,“我是大夫,我想给阿宝儿看看。” 余三娘枯暗的眼里亮了一瞬,随即又拘谨地揪着袖子,局促道:“可可我们家没银子,付不起诊金。” “我们是县令派来的,不收你们银子。” “太好了,县令大人真是仁德。”余三娘忙请他们进屋,“进屋坐,我给你们倒水。” “不用了,就在院子里吧。” 屋里低矮闷窒,还黑沉沉的不透光,像个地窖似的。 江采霜宁愿待在院子里。 “好好好,我给你们搬板凳。”余三娘连声应和,勤快地搬来两只木墩,还拿袖子扫了上面的土。 江采霜在木墩上坐下,燕安谨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 余三娘牵着阿宝儿,可阿宝儿抱着她的胳膊,脚下钉在原地似的,不敢往前。 “阿宝儿别怕,大夫是来给你看病的,一会儿就好了,看完了娘给你买糖。” “阿宝儿乖,大夫帮你看了病,以后你就能跟娘说话了。” 余三娘哄了好一会儿,阿宝儿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朝着江采霜走去。 她低垂着头,无人注意到,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 等阿宝儿来到面前,江采霜的手指搭上了她细瘦的手腕。
第44章 第 44 章 ◎别乱勾引人◎ 江采霜坐在木墩上, 和阿宝儿站起来差不多高。 她给阿宝儿把脉,眉心渐渐合拢,眼中浮上忧色, “脉象平和, 不像是身患疾病……” 可细细一瞧, 看似平常的脉象下,居然丝丝缕缕地藏着阴邪之气。 江采霜不自觉松开手,余三娘忧心女儿, 扶着阿宝儿的肩膀, 忙不迭问道:“阿宝儿怎么样了?还能治吗?” “能治,不过我要再看看其他人家的孩子, 才能有法子。” 余三娘眼里盈上泪光, 她赶忙抬手抹去,江采霜看到她一双手枯黑干燥,手背遍布深深浅浅的沟壑和伤疤, 是一双长久劳作的手。联想到余三娘经常帮酒楼处理鱼鲜, 手背上的伤口也就不足为奇了。 “您真是大善人,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要能治好阿宝儿,三娘往后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辈子。”余三娘激动得语无伦次, 说话间还要屈膝下跪。 “不必如此,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该做的, ”江采霜忙将她扶起,随口问道, “阿宝儿的爹呢?” 余三娘垂着头, 颇为紧张, “她爹、她爹把我们赶出来了。” 江采霜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说些话来补救,堂屋却又传来老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费力地呼唤。 “贵人先坐,我去看看我爹。”余三娘一听这声音,便绷起精神,赶忙起身进屋。 阿宝儿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差点被门槛绊倒,江采霜伸手扶了她一把,招来阿宝儿望过来的一眼。 那一眼,让江采霜愣在原地。 直到母女俩的身影都消失在堂屋内间,江采霜迟钝地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 “怎么了?”燕安谨关心问道。 “方才、方才我怎么突然觉得,阿宝儿好像不傻呢?” 不仅不傻,看过来的那一眼,夹杂着陌生的抵触和敌意,让她觉得心惊。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江采霜很快便释怀道,“我们要不要再去其他人家里看看?我刚才在阿宝儿身体里发现了阴邪之气,像是有人种在他们身体里的。” “阴邪之气?” 江采霜点点头,“没错,类似于巫术和诅咒,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体里。” 而且昨日听陈县令说,这片地界痴傻的孩童还不少,到底是谁大费周章地,特意将诅咒种在了这里呢? 她得找到这种诅咒的源头,才好帮这些孩子治疗。 二人离开余家,从东屋门前经过,正好看到余及失魂落魄地坐在屋里,旁边桌上摆着一碗凉透的汤面。汤面碗底,压着一摞摞的碎纸,被人勉力拼在一起,可早已没办法再读下去。 他总算安静了下来,不吭不响地坐在那发呆。 江采霜后来又打听了几家家中有小孩的,给他们的孩子也把了脉。 这些痴傻的孩童,都被自己家大人放弃了,无人管教,只能在大街上乱捡东西吃。有时候家里大人想起来,就给他们喂两口饭,想不起来,便放任自己孩子在街上流浪。 江采霜在一个大坑的坡上,看到了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正趴在一棵老树下刨东西。 “下面是宝贝,肯定是宝贝!” “我看到一块布了,下面包着什么?快打开看看。” 刨着刨着,居然扯出一件靛蓝色的物件来。 索性闲来无事,江采霜便走上前去,走近了一瞧,发现他们刨出来的是一张包袱皮。包袱皮被埋在厚厚的腐叶下面,刚被挖出来就有一股直冲脑门的腥臭味,引来数只蝇虫乱哄哄地飞舞。 “好臭,臭死啦!”这些孩子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没想到挖出一块臭烘烘的包袱皮。 当下几个孩子便丢了这东西,从坑底爬上来,跑得老远。 江采霜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还是觉得那股腥味散不去,连忙捂着鼻子后退。 坑底积水几乎干涸,但坡上本就倾斜,泥土块湿润松动,再加上厚厚的枯枝碎叶,湿滑难走。 江采霜这么一后退,脚下踩了一块碎泥,身子当即便向后仰去,手臂无意识地在半空挥舞。 在她身后,燕安谨及时将她扶住,嗓音低沉含笑,“道长慢点儿。” 听出他声音里的促狭之意,江采霜面上发烧,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好奇心强,看到什么新鲜的事都想去探究一番,须得事事查明才行,不然便会一直搁在心里。 今日便被这好奇心害得,差点出了大丑。 “我们先上去吧,这坑底看着污糟得很。”江采霜嫌弃地皱起眉。 坑下面种着许多树,住在附近的人,把家里的剩菜剩饭都倒到这里。不远处,还有几只野狗在坑底刨食。 燕安谨的视线落在树下被刨出来的包袱皮上,低声道:“道长不觉得,那块包袱皮有些眼熟?” “哪里眼熟?”江采霜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脏了,探头看向那张包袱皮。 盯着看了几息,她恍然大悟,“这不是那天余三娘带走的包袱皮吗?” 只是包袱皮挂满了泥土,遮盖了原本的颜色,所以她一开始才没看出来。 仔细一瞧,便回想起来,这张旧包袱皮,正是他们初到客栈的时候,余三娘身上背的那个。 “包袱里面装的什么?怎么会埋在这里?”江采霜正要上前,将包袱皮捡起来细看,却被燕安谨拉住。 “先不要碰。”燕安谨拉住她的衣袖。 “为什么?” “里面的东西可能有毒。”燕安谨语声沉沉。 江采霜听话地不再上前,“我回去通知官府的人,让他们来处理。” “嗯。” 江采霜跑上大坡,在干净的地方用力跺了跺脚,把脚边沾的脏泥都给弄掉,随后拔腿跑向县衙,带来几个利落的官兵,还特意嘱咐他们带上刨土的工具和手套。 “就在这儿,那棵树下面有个包袱,刚才几个小孩刚挖出来的,”江采霜指着那棵老槐树,“你们小心些,包袱里的东西可能有毒,别被划破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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