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看着他们二人嬉笑打闹,忽然想起了燕安谨。 也不知道他在办哪桩案子,怎么还跑出了汴京城。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撩开车帘,看窗外的风景。 回去的路上,经过长庆街,正好瞧见吹烟出来买东西。 她只是陪着董月娘,自己并没有出家修行的打算,所以一出清心庵便换上了寻常女子的衫裙,正站在卖烧肉的摊位前流口水。 江采霜眼睛一亮。 董月娘性情沉稳不好询问,但她可以问吹烟啊。 “停车。” 江采霜让车夫停下,招呼道:“吹烟姑娘,要不要上马车坐坐?” 吹烟认出是她,活泼地应下,“好啊。” 只是吹烟上了马车才发现,车中还有一个男人。 江采霜和堂姐坐在一边,宋允萧坐在对面。吹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坐。 “青青,过来,给你看个东西。”宋允萧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江采青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挪到他身边坐下,“什么东西啊。” 她腾出了位置,吹烟刚好坐到江采霜身边。 “你站在卖烧肉的摊子前面干什么?是不是想吃肉了?” 吹烟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口水,“在庵堂里不让吃荤,可把我给馋坏了。” 江采霜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流露出一丝狡黠。 她吩咐车夫帮忙买来几包烧肉,递给吹烟,“在马车里没人看见,你放心吃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吹烟闻着肉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 江采霜紧张地捏着手指尖,心跳略微加速,随口提起般问道:“你们家姑娘修行多久了?我是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吃肉了?” 吹烟大口吃着肉,满脸满足,“对啊,我去年跟我家姑娘来的清心庵,都快一年没吃过肉了。” 去年来到清心庵……时间与董太师女儿和喻文卿的事对得上。 “听说你家姑娘来到清心庵之后,还办过女子学堂?” “是啊,我家姑娘看许多穷人家的女孩这辈子都不能读书识字,便想教她们认字明理。即便将来不能去科考,起码也能找个活儿干,不用愁生计。” “后来怎么不办了?” 吹烟“唉”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来清心庵的人多了,闲言碎语也跟着来了。” 原本是清修之地,一下子涌来那么多女娃,还有她们的爹娘,霎时热闹得跟坊市一般。 都是女子过来也就罢了,男子也来庵堂附近转悠,没几日便传出了难听的闲话,说什么的都有。 她家姑娘就是被这些难听的风言风语,逼得关掉了学堂。 不管江采霜问什么,吹烟都有问必答。 宋允萧不了解案情,但大概猜得出来,江采霜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什么。 他手掌揉着脖颈,摇头,啧啧感叹:“跟老狐狸待久了,连白露道长都变成了小狐狸。” 以前白露道长多么老实多么正直的一个人,跟谨安才在一块多久,就被带坏了。 “说什么呢你。”江采青听不得别人说霜儿一句不好,又跟宋允萧打了起来。 江采霜继续探问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月娘怎么会想到办女子学堂?” 吹烟摇摇头,“我家姑娘以前就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守规矩,喜静,不常与人来往。来到清心庵后,她有一次不慎落水,被人救起来,便改了心性。” “落水?”江采霜捕捉到这个关键点,忙问:“在哪里落水?” “就在清心庵后面那条河。” 正好是汴河支流。 江采霜的心快速跳了两下,仿佛有什么深藏不清的东西,正在暗暗浮上水面。 “你说落水之后,月娘性情大变?” “也算不上性情大变。只是落水前,我家姑娘整日郁郁寡欢,落水后,突然想通了似的,开始广读书文,还办起了学堂。” 吹烟已经将一包烧肉吃完了,擦了擦嘴,“我真是好久没吃过荤食了,怕让别人瞧见,又要说我们姑娘的坏话。” “那些人总说我家姑娘不是诚心办学堂,要是我家姑娘不诚心,也不会一个人在房中的时候,都在自言自语嘀咕着教书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干脆不要管他们了才好。”吹烟愤愤不平。 她向江采霜道了谢,还留下了买烧肉的银子,躬身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太舍内。 江水寒得了消息,便找来几个同窗,一起去山门附近查进出名册,上面记载了进出太舍的人的名字,还有外出目的,进出的时辰。 段静远听闻此事,也撑着病体过来帮忙。 “静远兄,你前几日刚落水,应该卧床休息,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段静远脸颊消瘦苍白,“何兄周兄他们至今下落不明,我哪里躺得住?” 江水寒拍拍他的肩,“那好,我们一起找线索。” 几人翻看最近一段时日进出太舍的记录,有名学子边翻边提出疑问:“在何兄失踪前,他们五人似乎经常出去聚会,说是去外面寻一处僻静之所,谈诗论道。诶?有一回还带上了静远兄。” “是吗?我看看。”江水寒将记录接了过来,“静远兄,你们那次去了什么地方?那次似乎没有周康,周康是后来才加进来的。” 段静远眼睛闪了闪,“就去了街上的书铺,在后院里说了会儿话。” “说了会儿话?” “对,讨论了王公和喻兄的主张,没提别的。” “之后你怎么没再和他们一起去?” 段静远眉间藏着隐忧,“我去了一回,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独处研讨文章,不喜太吵闹的地方。” “哦。”江水寒并未起疑。 隔了一日,江采霜还没来得及出府办案,哥哥江水寒便骑着快马到了。 小虎子连忙请他到书房议事。 江水寒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我请几个同窗连夜查了山门下的进出记录,发现何文乐五人失踪的那几天,苏滔每一次都不在太舍。其他人虽也有下山采买的,但基本都有好友陪同,而且下山次数不多。只有苏滔,五人失踪,他五次都不在太舍。” “我带来了记录,你看看。” 江采霜将这几张纸拿到手里细看,里面关于苏滔的行踪已经被特意圈了出来,他出门的时间,果然跟五人失踪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江水寒随口问了句:“世子不在府上?” 江采霜正在看他送来的证据,“他出门办事了。” 江水寒踟蹰再三,关心地问道:“你在王府过得可好?他的手下没有为难你吧?” 之前在外面相见,一直有其他人在身旁,他不好开口。 “嗯?”江采霜抬头,看到哥哥满脸的忧心,不禁莞尔一笑,“哥哥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小虎子他们都听我的差遣,没有为难我。” 她现在每天查查案,捉捉妖,还有一群能干的手下听她差遣。 日子过得可美了。 “那就好。”江水寒眉间松快了不少,望向窗外感慨道:“之前初次进王府,就觉得这里林繁水秀,鸟鸣花香,屋舍院落建得少,像是住在山里一般。倒是比我们府上还清幽。” 就连去书房,都还得过一道竹木桥。 他这位妹夫,似乎不像传闻中那样暴戾恣睢,倒像是心境平和通透之人。 江采霜心知肚明,府上之所以是这般布置,是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狐妖。 这里可是狐妖老巢,自然布置得像山里一般,一群大大小小的狐狸躲在山中修行,倒也自在。 江采霜略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对了哥哥,那个余及你查到了吗?他以前是不是太舍的人?”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查到了,前几年他还叫余不及,确实在太舍读书,但学问不怎么样,屡试不中。他觉得是名字拖累了他,便将名字改成了余及。后来因为家里牵扯到一桩命案,他便离开了太舍。” 余不及,余及。 改之前不能进士及第,改之后又愚笨到了极点。 “那桩命案跟太舍没关系吧?” “没有,是他们家的事情,他在其中牵扯也不多。” 那便与这桩案子无关了。 江水寒忧心忡忡地问道:“霜儿,何兄他们至今下落不明……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嗯,”江采霜点头,“之前开封府搜查过太舍附近的房屋,连空置的院子都搜过了,不大可能是有人将他们掳走囚禁起来。如今查明五人失踪的时候,苏滔每次都恰好不在太舍,说明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而苏滔又跟鱼精有所关联,这般推断的话,除了邓聪以外的其他四人,很有可能丧身鱼精之口。” 这几日除了沿着河岸找寻鱼精下落以外,悬镜司的人也在搜查何文乐等人的踪迹。 查了这么多时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了丧身妖腹,不做他想。 “唉,他们五人住得近,又都支持新法,平日常常彼此走动。但五个人都是潜心求学,不爱与人争斗的淡泊性子。到底是哪里惹到了鱼精,致使五人齐齐丧命,真是让人百般不解。” 惹到鱼精…… 江水寒这番话,让江采霜注意到一个之前没有留意的点。 “哥哥,你与苏滔的院落之间,是不是还隔着一个人?” “是,隔着姚良辉。” 江采霜凝眉思索,“既然还隔着一个人,为什么鱼精偏偏挑中你下手?” 与苏滔住得更近的姚良辉却没事。 江水寒愣了一下,“是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哥哥你和何文乐周康等人,共同点是什么?” 江水寒脱口而出:“我们都拥趸新法!” “这就对了,鱼精并非随意杀人,他似乎有意针对拥趸新法的人,先是何文乐周康邓聪等人,再之后是哥哥你,”江采霜咬了咬唇角,认真分析,“还有苏滔,他与鱼精早就认识,却能好好地活着。两天前却突然被鱼精吞了……” 江采霜脑海中灵光一闪,“那天我们搜查苏滔的住处,在他房里找到了王公和喻文卿的文集诗篇,所以苏滔其实也是支持新法的!” 这才是苏滔被害的真正原因。 他表面上支持守旧派,不愿改革易法,所以鱼精一直没有对他下手。 可苏滔刚刚承认他内心支持的其实是新法,当晚便被鱼精所害……足以证明鱼精的确挑人下手,且只杀新党。 “七夕那夜,鱼精先是挑中了我,因为我在你和段大哥辩得旁人哑口无言的时候,一直在拊掌喝彩。鱼精不知道我是你妹妹,便以为我也同样支持新法。” 其实江采霜不懂朝政,也并没有明确的立场,她只是觉得自家哥哥和段大哥说得有理有据,让人颇为信服,所以才喝彩叫好,却被那鱼精误会。
184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