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低头看,确实比之前要长一截。 她莞尔一笑,“影子变长,勉强也算我长高了吧。” 江采霜转回身,面对着燕安谨。 他比她高出许多,江采霜在他面前需要微微仰头。 而燕安谨则是低下头,琥珀色的瞳仁被暖阳映得清透,桃花眼温柔地望着她。 “论计算人心,恐怕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你。”江采霜深吸口气,直视他的目光。 她的这场释怀,如果说只是一场偶然,江采霜是万万不信的。 这背后肯定少不了某人的推算。 从猜到她为何事烦忧,再到推算出下雪天气,安排一群狐狸崽子陪她玩,再到回去的路上捡到的鸟窝……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让她低落的心情重新恢复正常,让她从死胡同里主动钻了出来。 他到底是怎么练就这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呢? 江采霜暂且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转而问道:“关于我师父和裴玄乌的命格,我不信你只看出了那么一点。” 燕安谨佯装不知,“道长的意思是?” “你应该还算出了别的吧?只是因为我不希望师父和裴玄乌扯上关系,所以你就有话没说。” 燕安谨敛眸,轻笑了下。 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你到底算到了什么?”江采霜扯着他的袖袍,晃了两下,“别瞒我。” 燕安谨斟酌了片刻,低声道:“我还算到,裴玄乌和清风真人,都与道长有一段因果。” “我跟裴玄乌有因果?”江采霜愕然。 “嗯。” “是未来的因果吗?” “有过去,也有未来。” 江采霜不自觉皱起眉,“奇怪,我以前根本不认识裴玄乌,怎么会跟他有因果?” 若说未来有因果,她还觉得能接受些,毕竟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除掉裴玄乌这个妖道。 不管最后成不成,他们之间总要牵扯上因果的。 但是过去的因果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一件事。”燕安谨眸光变得认真,语气却犹疑起来。 江采霜心中一紧,“什么事?” “裴玄乌的命格迅速凋零,上次朝会时我见了他一面,他……怕是活不久了。”燕安谨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江采霜也觉得奇怪,“我们还没有跟他交过手呢,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活不久了?总不能是他自己作恶太多,遭了报应吧。” 报应要真来得这么快,那她也不用修道了,就地坐下等着因果报应就是了。 “他是什么反应?有没有慌张,或是安排后事?” 燕安谨摇头,“没有。他很坦然。” 这实在不合常理。 一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就这样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寿命将近的事实?他又是杀妖取丹,又是挑动战争,费这么大力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玄乌一定有什么阴谋。”江采霜笃言。 她不信裴玄乌没有安排后手,他们还是不能轻易掉以轻心。 “嗯。只是……”燕安谨望着江采霜,有些欲言又止。 江采霜不解,“嗯?” 触及他复杂的神色,她心里不知为何,快速跳了两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玄乌寿数将近,清风真人的命数也在变得微弱。” 听闻此言,江采霜瞳孔骤然收缩。 先前燕安谨就说过,师父跟裴玄乌的命格不知为何连在了一起。 如今裴玄乌大肆损耗精血,给皇帝炼制丹药,随着他身体的不断衰弱,师父的身体也会受到重创。 等裴玄乌耗尽最后一丝精气,撒手归西的那日,师父他…… “难道裴玄乌故意损耗自身,就是为了耗死我师父?可如果我师父有事,他不是也会死吗?”江采霜眉间笼上疑云,十分不解。 燕安谨沉吟片刻,冷静分析道:“兴许,他有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门。” 这样一来,裴玄乌如此坦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给自己留着后路,自然就不惧身体衰败。 江采霜烦躁地抿了抿唇,“如果不尽快找到我师父的话,他岂不是就着了裴玄乌的道了?可到哪儿才能找到师父呢。” 不知道师父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得尽快找到师父,或是尽快解除裴玄乌和师父之间的关联。 可师父云游四方,怎么才能知道他的下落呢? 江采霜不免心焦,可她也知道,此事急也没用。 她安慰自己,师父推算天命的本事那样厉害,裴玄乌的算盘不一定能成。 “对了,先前你不是说,要控制住裴玄乌的帮手吗?这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燕安谨答:“裴玄乌座下十二个弟子,除去已经丧命的邹真,还有从未露过面的大徒弟,剩下十个人都出现在了京城。有几个留在临仙阁,侍奉裴玄乌左右,剩下的人则时常流连于郊外的道观。” “先盯着这些人,说不定就能发现裴玄乌的秘密。” 裴玄乌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门,如果被他们发现,师父便也能用此法逃脱,江采霜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监视了几日,裴玄乌这些徒弟并没有特殊的举动。 “这些人每天只是去道观上上香,帮附近的百姓治病、算卦、卖符,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林越回来禀报道。 看上去,裴玄乌的徒弟只是打着“大同教”的旗号,每天做做善事,拉拢更多人入教。 但裴玄乌的势力如日中天,几乎已经将天子挟持在手中,他还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吗? “这里面肯定有隐情,我想去这些道观附近看看。”江采霜判断道。 “好。”燕安谨欣然应允。 找了个天气晴好的下午,江采霜和燕安谨乔装改扮了一番,来到城南郊外的一处道观。 道观香火旺盛,往来上香的百姓很多。 江采霜走到一个看起来和善的妇人身边,笑着问道:“大娘,这个道观很灵验吗?怎么这么多人来拜?” 大娘挎着一篮子的香火香烛,看她长得水灵好看,很是喜欢地夸赞了一番,“嗬!丫头长得真俊,你是谁家的姑娘?说亲了没有?” 大娘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我们村有好些年轻小伙子,都还没娶亲。丫头你家住在哪儿?改明我上你家,见见你爹娘,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江采霜没预料到大娘这样热情,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在燕安谨上前半步挡在江采霜面前,及时出来解围,“不劳大娘费心了,我是她相公。” “已经成过亲了啊,”大娘松开手,又打量了一圈燕安谨,“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啊。” 江采霜连忙把话题拉回来,“大娘,我们想问问您,这座道观灵不灵验?” “灵验!这附近就没有比玄真观更灵的,不然能有这么多人来拜?”大娘夸张地点头,手指指向其他来上香的百姓,乌泱泱全是人。 大娘转回头来,猜测道:“既然成过亲,你们夫妻俩过来,是来求子的吧?我跟你们说,这玄真观可灵得很,你们在这里求子,不出一个月,保证你家娘子肚子就有消息了。” 江采霜脸颊顿时一红,刚要反驳,燕安谨已经揽着她的腰,温声向大娘道谢。 “借您吉言,这些银子就当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大娘欢天喜地,捧着银子说了几句“早生贵子”的吉祥话,乐颠颠地走了。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江采霜手伸到他劲瘦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燕安谨皱起眉,低声求饶:“疼,娘子下手轻点儿。” “你还喊!”江采霜压低声音怒斥,她愈发羞恼,脸颊红得都能滴血了。 燕安谨解释道:“我们来查道观,总得有个名头,不然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 见江采霜神色松动,燕安谨得寸进尺,掌心罩住她的手,带着按了两下,“帮为夫揉揉。” 江采霜无言以对。 手上用力,又拧了他一下。 “嘶——”燕安谨腰腹紧绷,倒吸一口冷气。 很快,他的眉心便舒展开来。 江采霜别扭地看向他处,搭在他腰间的手,到底是轻轻帮他揉了两下。 两人玩闹着来到道观,此处的确香火鼎盛,还没走近,空气中便充斥着浓浓的降真香气息。 江采霜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她跟在百姓们身后,排着队等着进道观。 前面的人进去跪拜,上香,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 百姓们心愿质朴,愿望大都是“长辈身体康健”,“病人早些康复”,“儿子考上功名”,“女儿嫁个好人家”,“新婚夫妻早生贵子”“财运亨通”…… 这些心愿贯穿了普通百姓的一生。 青州城的百姓们去拂尘观许下的愿望,大抵也是这些。 很快轮到了江采霜,她走进道观,装模作样地上了香。 燕安谨也上了一炷香,“愿我和小道长两情缱绻,白首同心。” 从观内出来,江采霜弯起杏眸,笑着打趣:“我以为你当真会说早生贵子呢。” 燕安谨眉梢微扬,作势要折返回去,“那在下再去许一个?” “行了,快走吧。”江采霜哭笑不得,扯着他的袖子,赶紧把人给拉走了。 “我刚才大致看了看,没看出这道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燕安谨正色道:“在下也没发现异常。” “卖平安符咯!安家镇宅!驱灾辟邪!迎福转运的平安符!” 前面有不少道士在兜售平安符,他们穿着青色道袍,袍角的纹路是莲花纹,应当是大同教的教众,说不定里面还有裴玄乌的真传弟子。 “这摊子好热闹,我们也过去看看。” 一沓平安符刚掏出来,百姓们一拥而上,没多久就快抢光了。 前面人挤人,江采霜根本挤不进去。 燕安谨花了三倍的银子,托一个瘦高的半大小子挤进人堆里,很快拿着个平安符塞到他手里,还叮嘱了句:“家里要是谁有病有灾,就把里头的符纸泡水喝,只要心诚,保管能好。” “我看看。”江采霜好奇地将平安符拿到了手里。 什么符纸这么神奇,不用诊脉就能治病? 折起的平安符从外面看是黄色的,透着朱砂的红,上面穿了根红线,能绑在脖子上。 江采霜三两下拆开黄符,里面用朱砂绘制了繁复的纹路,泛着淡淡的灵气。 “还真的有点灵气,应该是真正的修道之人所画的符。不过只是个最普通的驱寒符而已,没那么神奇。”她将符纸重新折了回去,随手揣在荷包里。 这一趟没什么收获,二人打算下次去一个香火少的道观,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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