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在下就被此处的浩然正气所吸引,走近了一瞧,果然是道长。” 江采霜瞪他,“说正经的。” 燕安谨听话地站直身子,散漫的语气也染上认真,“我在此等候道长,感应到同族的气息,自然不用打照面,便能认出你们。” 方才的花香,其实是燕安谨玩笑着放出的幻境。 没想到小道长立刻便提起警惕,如临大敌。 看来她如今的防备之心,比起当初重了不少。 江采霜心中却升起了其他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刚好会在这时候过来?还提前在此等候?” 她在路上可耽搁了一些时日,燕安谨怎么就能来得如此及时? 而且……他在信上说的那些话,也让江采霜生出疑窦。 这次赶来见他,也存着为自己解惑的心思。 燕安谨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银风和小虎子二人,“此处向东三里,进入山洞,山洞尽头有一道可容通过的石门,从此穿过,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军营。” 二人明了,顺着他指的路,牵马离开。 于是这片秋意萧索的山林间,只剩下燕安谨和江采霜二人。 燕安谨主动牵起她的手,“我们边走边说吧。” 江采霜点点头。 “从前是我骗了道长,”燕安谨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着措辞,“我的确有知天命的本事。” 江采霜抬眸看向他,眼里并无多少震惊。 先前多次她就怀疑过,只是被他散漫不羁的态度带了过去,并未深究。 可这一次,她查案刚遇到瓶颈,燕安谨就好像早已提前预料到此事似的,在信中告诉她,她要找寻的答案在这边。 江采霜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他的异样之处。 “是谁教你的?”江采霜问道。 燕安谨欲言又止,看上去似乎略有些迟疑。 江采霜抿了抿唇,问道:“你不方便说吗?” “不是,”燕安谨摇了摇头,“只是在下不知道从何开口。” “那就从头说起吧。” 燕安谨望着她,展颜一笑,“好。” 江采霜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拜师学艺的故事。 却没想到,其中还牵扯到了她师父。 “道长可还记得蓬熠?” 江采霜点头,“记得,他打不过我师父。” 那个爱吃烧鸡,脾气暴躁的红衣狐妖,她自然记得。 她还记得……燕安谨从前是蓬熠的妖仆,任他驱使打骂。 燕安谨握着她的手,语气低缓温柔,“在下小时候,在狐族族地长大。但因着我的半妖身份,身边无人愿意同我打交道……” 狐族与人族结仇,所以他这个人与狐结合而生的半妖,便被其他狐族所看不起。 小的时候,燕安谨身边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 他像是人间的乞儿一般,摸爬滚打着长大。 “直到后来,我离开狐族去人间找寻父母,差点被人族当成异类打杀,是蓬熠救了我一命。从那天起,我便成了蓬熠的妖仆,受他所控,任他驱使。” 燕安谨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幼时的经历,关于自己成为妖仆后的苦楚,他也没提及太多。 但江采霜能想象得到,燕安谨小时候过得多么凄凉无助。 无亲无故,无友无伴。当真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想到这里,她握着燕安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后来一次历练中,蓬熠遭人暗算,身负重伤。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将法力和本领传授与我。” 小时候的绛雪既无法修炼妖力,也无法修炼灵力,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相冲,修习任何一种,都会让他经脉逆流,昏迷不醒。 蓬熠惨遭重伤,因着后继无人,无奈之下只能将妖仆成为自己的传承。 蓬熠教了他一种特殊的功法,可以将两种力量融合,同时修炼,只是过程要艰辛许多,需要先将浑身经脉冲断,再一点点重塑。 他本以为这只小半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他竟然生生受住了经脉寸断的痛苦,咬牙坚持了下来。 “别以为到这就结束了,往后你所需承受的痛苦,远比这些要难熬百倍。”蓬熠掀了掀眼皮,冷漠地对他说。 这套功法不仅修行过程艰难,更是会随着修为的提高,留下伤及根本的隐患,让他从今往后每月初七,都会遭受凌迟锥心般的痛楚。 不过从那以后,蓬熠教他倒是用心了许多。 绛雪跟在蓬熠身边,不分寒暑地苦修多年,在蓬熠临死之前,学到了他毕生的本事。 直到蓬熠去世,他都不承认绛雪是自己的徒弟。 绛雪也从没叫过他一声师父。 蓬熠死后,绛雪在一片无人踏足、开遍了徘徊花的山谷里葬了他。 “整理蓬熠遗物的时候,我在其中发现一本札记,其中记载了推算天命的道法。那本札记,是蓬熠从清风真人手里偷来的。” 蓬熠和清风真人早就是旧识,照蓬熠那个张扬浮躁的性子,能干出偷东西这种事,江采霜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只是…… “他既然偷了札记,为什么自己不修习?”江采霜问道。 若是蓬熠修习了窥探天命之法,兴许就不会被人暗算了。 燕安谨眸底波光浮动,语声沉缓,“窥探天机,并非毫无代价。” 蓬熠偷了札记,兴致冲冲地翻开,却在第一页就被泼了冷水。 只因上面清楚明白地记载着,窥探天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蓬熠不愿为此折损寿命,故而将这本手札弃如敝履,丢在一边。 最终愿意修习,并成功学到天命之法的,只有少年时的绛雪。 “那你后来,是怎么变成燕安谨的?” 燕安谨淡然开口:“蓬熠下葬后,我独自游历四方,在北方战场上遇到了我的父亲。” 这才有了后来的定北王世子。 听完这个长长的故事,江采霜最想知道的是,窥探天机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一点,师父从来没跟她说过。 她按捺不住担心,便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推算过往将来,会对你的身体有损伤吗?你需要付出什么?” 燕安谨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认真安慰道:“与我而言,不算太大的损伤。道长放心,我有分寸。” 看江采霜仍旧放心不下的样子,燕安谨补充了句:“若是代价太大,在下也不会频频推算了。” 他说得有道理,让江采霜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那我师父他老人家,不会也受到反噬吧?” “等时机合适了,我陪道长去找寻清风真人的踪迹。” 江采霜眉间笼着忧色,“好。” 她先前一直以为,因为自己不通世事,没有慧根,所以师父才不将这个道法传授与她。 可如今看来,师父不教她,或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师父不愿让她为窥探天命而付出代价。 预知天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呢…… 言谈间,两人走到一条潺潺的溪边。 身旁少女始终低着头,眉头紧锁,似是在为什么事情苦恼和担忧。 燕安谨密长的眼睫微阖,低声开口:“道长就不好奇,蓬熠遭了何人暗算?” “是谁?”江采霜好奇地看向他。 蓬熠修为不低,虽然不如师父,但也不是寻常修道之人能比的。当初,他究竟遭谁暗算? “此人道长也听说过。” 她也认识? 江采霜一头雾水,想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我也认识?是谁啊?” “裴玄乌。” 江采霜不由得“嘶”了一声,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居然又是他。 “裴玄乌欲取蓬熠的妖丹,为自己所用。因他那时的修为打不过蓬熠,便布下陷阱,暗算蓬熠。不过蓬熠修为强横,最终也没让他得逞。他还在逃脱之前,重伤了裴玄乌。” 那次,绛雪就躲在暗处,看到了蓬熠与一黑袍人厮杀。 裴玄乌遮掩容貌,绛雪只看到了他手中所使的灵蛇剑。 派手下人数年多番寻找,也没能找到灵蛇剑的主人。 推算天机需要有因果勾连,可燕安谨与黑袍人的因果太浅,他无法算出对方的身份。 江采霜这下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裴玄乌想要我师父的菩提子。” 原来他也身受重伤,急需菩提子来疗伤。 江采霜不由感慨道:“我忽然觉得,宿命和缘分当真玄妙。裴玄乌作恶多端,他日,我们定会将他铲除,也算是为蓬熠报仇了。” 不管怎么说,蓬熠对燕安谨都有一段师恩。 燕安谨替他报仇,也算是还了这段恩情,了却因果。 “还有你和我师父也是。你小的时候,跟我师父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想到数年之后,你会修习他留下的手札,还同我相遇,相识。” 就连当初燕安谨认出她的身份,蓄意接近,也是因为在她手中见到了师父留下的法器。且他所求之物,恰好被师父所有。 江采霜莫名回想起,燕安谨同她讲过的那个关于“鹅”的故事。 看来这缘分二字,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燕安谨眸光专注地凝望着她,忽而低眉轻笑,轻声叹道:“我与道长的缘分,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乍闻此言,滚烫的热意蔓延在胸臆间,江采霜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杏眸漾起潋滟水光,鼓了鼓脸颊,强自镇定地小声道:“我收了你的缘分么?” 燕安谨愣了下,随即又扬唇,含笑的嗓音在夜风下听起来很温柔,“是啊。” 十六年前的隆冬,江采霜刚刚出生不久。 绛雪被蓬熠带到了青城山,拂尘观,第一次见到了江采霜将来的师父。 他的余生早在那时,便已经注定。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推迟到下午六点~
第68章 第 68 章 ◎道长的心跳得很快◎ 天色渐晚, 不过江采霜二人并未着急回去。 他们都是修道之人,况且如今战事稍歇,不必急于回军营主帐, 便在朦胧的月色下, 顺着河边往前走。 江采霜忽而想到, “咦,若是你能推算天机,在战场上, 岂不是能够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了?” 听了她的天真之语,燕安谨笑着摇了摇头, “上了战场, 便是数万人的因果牵连纠缠在一起,太过诡谲多变,在下也无能为力。” 莫说是他, 就连清风真人, 都无法推算出如此复杂的因果。 即便强行推算战争结果, 也只会遭受天道强烈的反噬, 到时候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原来是这样,看来推算天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江采霜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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