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会为患多年,青州知府多次派兵围剿,都没有取得成效。去年重九节前后, 朝廷从其他各地抽调军士, 居然一次就把青龙会一锅端了, 这么顺利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江采霜把自己在青州城查探到的消息,一一告知燕安谨。 听罢她的讲述, 燕安谨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道长是说, 怀疑杜春意外得知了青龙会与官府的勾当,才因此被害?” “正是。”江采霜笃定道,“先前我不明白,青龙会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今日见到那两个伤兵,我猜测,青龙会根本没有被剿灭,而是与官府合谋,隐姓埋名藏进了军队中。” “我先前在卷宗上看到过,朝廷清剿青龙会,将这些匪徒的脑袋都砍了下来,足有四十八个。既然青龙会这帮人没死,那么当初死的人究竟是谁?” 到哪去凭空变出四五十个人头? 除非……死的人是官兵。 燕安谨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眼底戾意一闪而过,“好一招偷天换日。” 将官兵和青龙会身份对调,再把官兵的人头砍下来,当作剿匪成功的“证据”,最后把尸首一把火全烧了干净。 这样一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保下青龙会众人。 “近几年间,青龙会敢如此放肆行事,残害了那么多富商,我估计就是青州官府给他们的胆量。官府暗中庇护青龙会,青龙会则将得到的财物,与官府瓜分。双方狼狈为奸,谋财害命。” “趁着朝廷围剿,青州官府便和青龙会密谋了这一出大戏。兴许是在商议计划的时候,被杜春偶然听见,这才致使杜春第二日就被灭口。原本这些匪徒留在青州,还能借着官兵身份的掩饰肆意妄为,没成想圣天教起事,他们也被抽调过来打仗。” 打起仗来刀剑无眼,伤病都是常有的事,他们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人再怎么勇猛,也免不了受伤。 为了避免肩上的雕青被人发现,他们小心翼翼格外谨慎,行事自然就显得怪异。 “我派人将青州的参军请来问问,他应该知道这批人的来历。” “好。” 燕安谨叫来梁武,吩咐了他几声。 没多久,梁武领着青州参军进来,后者惴惴不安,进来后连头都不敢抬。 他可是记得,前任参军便是因为刚愎自用,不听世子吩咐,才被拖出去斩首的。 生怕自己也步前人后尘,新参军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醒。 “不知殿下召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燕安谨看向江采霜,后者开门见山地问道:“青州军的来历,你都清楚吗?” 那人听出不是燕世子的声音,心存疑惑,但还是没敢抬头看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这些都有案档记录在册,属下熟记于心。” “那我问你,有一支五十人的小队,住在医营东面,各个都长得人高马大,你有印象吗?” “这……可否、可否请您再说详细些?”参军鬓角滴落下汗水,绷紧了心弦,“青州军大部分兵士,都驻扎在医营东面,属下实在是分辨不清您说的是哪支队伍。” 燕安谨在这时开口,补充道:“领头的叫郑原。” “属下知道了,那支小队是去年所建,原本是为了剿匪,临时从下面的村镇找来的、熟悉山里情况的壮丁。后来剿匪的时候立下了大功,他们自愿留下,就收编入青州军了,俸禄照常发放。” 禀报完情况,参军连忙解释道:“我们青州靠水吃水,民风文弱,常年招不满兵丁。加上这支小队,数量上也没有超出朝廷对州府的限制。” 州府屯兵若是私自超过三千,那便是有不臣之心,参军以为他们质疑的是此事,故才有此一说。 “是从乡里临时找来的人?”江采霜问道。 “是是,当时知府大人许诺了他们丰厚的报酬,所以才很快找到了人。” 这些农民猎户本以为自己运气好,捡到了肥差,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回报可比他们种一年稻谷还多,所以有的是人干。 “剿匪成功之后,他们还不曾回过家吧?” 参军想了想,“是,他们直接编入青州军,驻守外城,不能轻易回乡。” “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这位青州参军一离开,江采霜便说道:“这些都对上了。这支小队原本就是为青龙会准备的,临时组建起来,与其他兵士们并不熟悉。只需要等剿匪的时候,把这些人换掉,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青龙会的这帮土匪藏进青州军。” “可是这么多人,我们要如何处理此事?”江采霜面露难色,困惑道。 燕安谨温声安抚:“这件事道长不必忧心,交给我便可。” “你打算如何做?” 燕安谨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胸有成竹道:“先按兵不动,待战事结束,再来解决这支小队。愿意放弃抵抗的,便作为证人押回青州,负隅顽抗者就地处斩。” 五十个人带回去平添麻烦,杀一半留一半就是了。 等回到青州,有了这些证人,青州知府的账也就好算了。 江采霜觉得他的做法甚是妥当,解决了自己许久的疑惑,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好,就按你说的办。” 抿了口温水润润嗓子,她回想起燕安谨方才说的话,“你刚才说等战事结束……快要结束了吗?” “快了,就在这两日。” 果然,就像燕安谨那日所说的一样,没过两日,便传下了举兵渡河的命令。 燕安谨亲自披挂上阵。 临走前一日,他同江采霜商量,“青州情况不明,道长先在此处等我。不出七日,在下必回。” 江采霜坚定地摇了摇头,“我陪你一起去。” “不可,”燕安谨想也不想地拒绝,“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怕护不住你。” “没关系,我如今都修炼出丹火了,我自己能保护好我自己。” 燕安谨眸底神色几番变换,嗓音染上几分沉重,“道长,他们都是凡人,若是……恐会影响你的道心。” 若是江采霜上战场,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到了那时,她将进退两难。 而且战场上那么残酷血腥,燕安谨私心里并不想让她瞧见。 “那我不上战场,我就待在后方,等你的好消息,如何?”江采霜怕他不答应,干脆把自己真实的想法也说了出来,“你不是怕水么,我想陪你一起渡河。” 燕安谨微愣地看向她,触及她眼中清澈的情意和坚定,拒绝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默然良久,他终是妥协答应,“好。” 天幕渐渐暗沉下来,夜空星辰寥落,江上雾气弥漫。 船桨破开水面,一艘艘船只隐没在江雾中,悄无声息地往对岸划去。 不得不说,燕安谨选了个最恰当的时机。 几日前,江上北风肆虐凛冽,今夜刚好风止,浓浓的江雾成了最好的遮掩。 所有船只都灭了烛火,黑暗中,只能依靠着每艘船上的令旗判断方向。 数万名兵士,无一人发出多余的声响,只余船桨破水声。 江采霜和燕安谨并排站在船头。 脚下江水暗暗流淌,仿佛张着大口的巨兽,也仿佛无底深渊。 窒息感萦绕心尖,燕安谨不由得皱起眉。 江采霜握紧了他的手,无声地给予他力量。 他微蹙的眉心渐渐松开,微乱的呼吸慢慢平复,回握住她的手。 船行过半,一支前行打探的小队折返回来,两船之间搭上木板,有人跳上船,拱手禀报:“殿下,前方一切就绪。” 燕安谨一挥手,沉声吩咐:“按计划行事。” 站在船舱上的旗手,猛然挥舞起大晋的旗帜,在朦胧的江雾中猎猎作响。 后面的船只看到信号,同样高举军旗,给更后面的船提供信息,就这样接连传递下去。 一面面沉重的旗帜高高扬起,与此同时,数百艘船上的火把齐齐点燃,火光照亮了江面,连夜幕都映得像灶膛一般红,骤然响起的擂鼓声轰隆如惊雷。 行船速度陡然加快,伴随着咚咚的战鼓,数万人齐声喊出:“杀——” 滔天的杀意席卷了整个江面,连周围的雾气都被震散了三分。 江采霜站在最中间的船上,一声声充满杀意的吼叫,鼓舞士气的战鼓,密集地传入耳中。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心砰砰直跳,浑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冲天的火光下,是一张张写满了兴奋的脸。 在这样热血上头的时刻,所有理智和畏惧都被抛到脑后,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只知屠戮的工具,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杀敌。 难以言喻的感受,席卷了江采霜全身。 原来这就是……战争。 燕安谨察觉出她受到太多影响,适时地提醒:“道长,切莫被影响了心神。” 江采霜神思一下清明了不少,眼中的嗜血也渐渐褪去。 她差点就被这漫天杀意给裹挟了。 江采霜连忙调整呼吸,默念静心咒,让自己动摇的心神重新归于沉寂。 船很快靠岸,兵士们摇旗呐喊,蹬蹬蹬地踩着木板下船,冲向岸边。有的人甚至等不及船靠岸,直接跳进江水,蹚水到了对岸。 一片混乱中,江采霜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霜儿,”燕安谨握住她的肩,神情难得沉肃,低声叮嘱,“你先在船舱中躲避,我派银风二人留下来护你。待我拿下圣天城,处理完城中的事情,再过来接你。” 江采霜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过去给你添麻烦的。” 燕安谨眸光复杂地望着她,双手从她肩头滑落到手臂两侧,带着颤意握了两下,而后长臂一捞,情难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早已换上了一身戎装,江采霜的脸颊触碰到冰冷的盔甲,激得她心里一颤。 燕安谨只是轻轻抱了她一下,很快就松开,“我走了。” 江采霜拉住他的手腕,眼中映着火光,还有浓浓的担忧,“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好。”燕安谨深深看她一眼,随后便取来武器,离开了船。 随从自船上牵来马匹,江采霜视野中,长身银甲的男子手持长戟,玄色披风烈烈如火,策马长驱直入,身影消失在漫天的烟尘血腥中。 鲜明的旗帜扬在前方,无数兵士紧随其后涌进山谷,发起奇袭。 原本埋伏在山上的圣天教众人,夜间昏昏欲睡,听到江面上突然传来的擂鼓呼号声,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派人回去请求增援。 这些人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还有如浪滔滔的喧嚣,恍惚间以为是神兵临世,一个个都慌了神,匆忙起来做应对,张皇之下错漏百出,自然不是朝廷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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