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袋埋在燕安谨怀里,胡乱蹭了蹭,把他的衣襟蹭得凌乱,染上一片深色的水渍。 燕安谨看出她心神放松下来,桃花眸中泛起点点笑意,语声噙着淡淡的无奈,“在下的衣裳哪里招惹道长了?” 江采霜抬起头,蜷翘的羽睫还挂着泪珠,眼尾哭得湿红,“你在梦里杀了我两次,我还不能蹭脏你的衣服了?” 纵然知道梦里不是真正的他,而是魄妖所幻化出来的,梦中燕安谨做的事,也不该扣到现实中的他头上。 但江采霜在他面前,莫名就是想不讲道理地耍赖。 燕安谨愣了一下,随即不禁摇头失笑。 江采霜本以为他会跟自己斗嘴,没想到下一瞬,一团蓬松干净的白色狐尾被送到她面前。 燕安谨轻叹了声,“道长若是想擦脸,还是用这个吧。” “为什么?” 江采霜顺势抱住狐尾,将脸颊埋了进去。 比起绣了暗金云纹的衣襟,还是狐狸尾巴软乎。 燕安谨挑眉浅笑,懒懒散散地道:“这可是白露真人的眼泪,在下要收集起来,拿去炼丹呢。” 江采霜原本还以为,他怕衣裳刮到她的脸颊,所以才主动奉上自己的尾巴。 没想到他只是想收集她的泪水,拿去炼丹。 可恶! 江采霜当即抱住狐狸尾巴,张口咬了上去。因着尾巴粗壮,她的嘴巴居然还塞不下。 燕安谨面上的轻松有一瞬间的凝滞。 江采霜气鼓鼓地咬着尾巴,瞪向他,说话声都含混不清,“那你燕窝的后水一起猴急去吧。” 燕安谨思考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那你连我的口水一起收集去吧。” 江采霜松开嘴巴,还忍不住多咬了两下。 “哼,让你收集个够!” 燕安谨头疼地望着自己尾巴上亮晶晶的口水。本来狐狸毛不染纤尘,洁白蓬松如碎雪,这下偏偏沾上了一团口水,毛都粘在了一起。 燕安谨叹了声,干脆将尾巴藏到身后,眼不见心不烦。 “我睡了多久?有没有到我师父说的半月之期?”江采霜终于想起了正事,连忙问道。 “明日是最后的期限。” 得了这个回答,江采霜长舒口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来。 幸好没耽误正事。 “对了,你刚才喊我……‘真人’?”江采霜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方才燕安谨可是喊她“白露真人”。 为什么? 难道说…… 想到这里,江采霜连忙盘腿坐起,凝神内视。 原本充斥着灵雾的丹田中,竟然静静悬着一颗金丹。只不过金丹之形只有半个,上半颗金丹只有若隐若现的虚影。 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颗金丹,虚影也在逐渐变得凝实。 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真正凝出内丹。 江采霜倏然睁开眼,惊喜道:“我凝出金丹了!” 燕安谨眉梢也染上了笑意,“恭喜道长。” 江采霜现下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量,她转了转手腕,迫不及待地掐诀调动金丹之力,素手向前一挥。 一道磅礴的金色火焰被挥了出去,直冲燕安谨面门。 幸而他侧身闪躲得快,不然这团火便落在他身上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一捋青丝被火焰烧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江采霜:…… 燕安谨:…… 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几息,江采霜脸颊腾起红晕,讪讪挠头,“抱歉,我我一时兴奋……” 经历了梦境中失去力量的惶恐,实力更上一层楼的喜悦便更加浓烈,让她把持不住。 这可是她亲自修出的丹火,丹火啊! 若是师父得知此事,还不知道会多么骄傲呢。 燕安谨敛眸,一言不发地起身。 江采霜连忙抓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燕安谨站在床边,下巴微抬,示意她看床柱后面的墙。 青色床幔被烧出一个大洞,红漆床柱烧得如同黑炭,后面的墙上也出现一大块焦黑痕迹,俨然像是有人在此处放了一把火似的。 江采霜心里一紧,小脸垮了下来,“怎么办啊?” 她既然梦醒,自然回到了他们刚进青州城那夜入住的客栈。 把客栈烧成这样,是不是要赔银子? 可她哪有银子。 江采霜求救的视线飘向燕安谨,后者两指夹着自己被烧焦的发丝,神情满是复杂。 糟糕,她忘了这只狐狸有多臭美。 头发被烧焦了一绺,他心里还不知道多不高兴呢。 江采霜绞着手指,忐忑地等着他发脾气。 燕安谨指尖灵气微闪,被烧焦的发尾就自动断了下来,飘落在地。 他掀起密长的眼睫看过来,尾音婉转拉长,慢条斯理地开口:“在下倒是带了银子,不过……道长打算用什么换?”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江采霜要用“劳力”来交换银子。 让伙计送来一盆温水,江采霜认命地帮狐妖洗尾巴。 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沾水就变得只有手臂粗。 江采霜拿巾帕擦干,将狐狸丢到床上。洁白如云的狐妖甩甩尾巴,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水汽瞬间蒸干,毛发再度变得蓬松无暇。 狐妖通体洁白,只有耳朵尖和尾巴尖仿佛落了徘徊花瓣,绯红艳丽。 不知是不是江采霜的错觉,她发现狐妖身上的绯红,似乎比原来颜色更深重了。 是为了帮她,所以身受重伤吗……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启程前往青城山。 比起刚入城那会儿,他们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罗方。准确来说,是少了魄妖幻化的罗方。 魄妖能影响人的心神,它想掩藏踪迹再简单不过。 除非在梦中,否则根本无法除掉它。 据燕安谨分析,从他们踏入南柯镇开始,魄妖便盯上了她。一路跟到青州城,等他们放松警惕,再突然将江采霜拉入梦境,试图让她永远被困在其中。 如今江采霜在梦中除掉魄妖,“罗方”自然也就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了一抔土。 只是江采霜想不通此事,“我在梦里杀了魄妖,为什么现实中的它也消失了?” 就算她在梦里杀人,醒来后,那人也应该好好活着才对。 可她在梦里杀了魄妖,现实中的魄妖居然也随之被消灭。 真是神奇。 “道长可听过《酉阳杂俎》中的一则奇闻?” “什么?”江采霜只知道有这本书,但并没有看过。 燕安谨牵马走在她身侧,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朝阳的光辉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连柔顺如瀑的发丝都好像染上了灿金色。 “书中有言,少年爱慕邻家女子,梦中得邻女所赠两颗樱桃,食之。醒来后,却发现樱桃核坠在枕边。” “还有这样的事?”江采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在梦里吃了樱桃,可醒来后,樱桃核居然出现在枕边。 真是奇哉怪也。 “道长在梦中杀死魄妖,醒来后便发现魄妖已被除去。在梦中修来的金丹,如今不也好好地存在于道长的身体之中?” 江采霜抓了抓耳朵,觉得他说的这番话,与师父从前教她的许多话语,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兴许是她修行还不够,还不能悟得很深。 燕安谨又给她讲了其他关于梦境的奇闻,江采霜听得津津有味,印象最深的是白行简所写的“刘幽求见妻”的故事,讲的同样是现实与梦境奇异般地重合,彼此影响。 “在我陷入梦境的时候,你和其他人有没有受到影响?” 燕安谨眸光微动,低声道:“在下也做了场梦。不过这场梦一结束,便苏醒了。” 毕竟魄妖是冲着江采霜来的,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大。 “你梦到什么了?” 瞧见她满脸的好奇,燕安谨情不自禁扬唇,“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江采霜顿时更好奇了。 她对燕安谨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好想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前面就是青城山了,”燕安谨出言提醒,“我陪道长上山。” 江采霜难掩失落地点点头,“哦。”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告诉她的。 燕安谨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句话就让江采霜刚升起的不快烟消云散。 “等办完了正事,我再讲给道长听,可好?” “一言为定!你可不许耍赖!” 江采霜霎时恢复了活力,迫不及待地沿着石阶跑上山。 “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已经出关了,师兄师姐他们应该还在外面捉妖吧……”记挂着故人,江采霜脚步欢快。 随之,她又顾虑起身边的燕安谨来,心底莫名忐忑。 若是师父不喜欢她与狐妖在一起,可如何是好? 虽说师父也养了一只小兔妖,但兔妖可没有害人的能力,燕安谨却妖力高强,与弱小的兔妖截然不同。 可他虽然妖力强横,但从未做过伤人之事,也从不靠害人来修行,妖力干干净净。 江采霜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打定主意,待会儿见到师父,如果师父不喜欢燕安谨,她就帮他多说些好话,讲一讲悬镜司在京城办下的那些案子。 为了让师父信服,她可以在这些惊险案子的基础上,稍微夸张一点。 只需要夸张一点点就够了。 燕安谨侧眸望了过来。 瞧见她起初脚步欢快,后来似乎有所顾虑似的放慢了脚步,再之后又松开眉心,坚定地往前走。 大致猜出她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燕安谨薄唇微启,本想告诉她道观里没人,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上青城山的这条路,江采霜已经走过无数次,闭上眼睛都知道哪块青石板缺了口,哪块石阶缝里长了兰草野菊。 山林深处飘来浓浓的桂花香,踩着铺满树叶的石阶上山,再走过一汪枯荷遍布的池塘,穿过月洞门,里面便是她从前拜师的拂尘观。 江采霜欢快地跑了进去,“师父!大师姐!二师兄!” 燕安谨落后她半步,瞧见院中厚厚一层落叶,院子墙角甚至都结了蛛网。 喊话间,江采霜已经来到道观门口,双手一推,落了一头的灰。 她的喊声戛然而止。 古朴的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的荒芜孤寂。 香炉早已熄灭,蒲团上都堆了高高一层灰。 江采霜还不死心,将整个道观里里外外全部找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找到。 “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去哪儿了?不是说让我半月之内来观里吗?我并没有来迟啊……” 就算师父闭关未出,师兄师姐他们应该留在观里才对。 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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