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不由得追问:“后来呢?” “外敌已退,天下太平。百姓们不再需要玄敬军,朝堂上也多出许多非议。” 需要这支女将统领的军队时,王朝从上到下皆毕恭毕敬,礼仪相待。 可战事一平,朝野上下的态度便来了个翻转。 关于莘尾诱惑君王,祸乱朝纲的传言甚嚣尘上,一度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许多百姓只听说过玄敬军,而没听说过莘尾。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众人便以为玄敬军的统领是一名男子,而莘尾则被传成了祸国妖妃。 一时间,叫嚣着斩杀妖妃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的王朝由许多世家把控,王上的权力还比不过那些世家家主,在诸多世家的围剿下,最终逼得王朝放弃玄敬军,降罪于莘尾。 莘尾当时并没有将这些明争暗斗放在心上,她胸怀坦荡,心中只有天下人,无心权势,更无心朝堂朋党之争。 飘雪的腊月冬夜,莘尾被传召入宫。 谁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重重宫殿被大火吞噬,莘尾留在族中的命牌也随之破碎,昭示着她身死魂消。 “人族地域广袤,从来不乏能人异士。自然有人能看出莘尾真身,并且以法器加以克制。莘尾一死,玄敬军也没能逃过此劫……” 莘尾毫无防备,若是王宫里早早地安排好了方士藏在角落,突如其来偷袭她的要害,她即便法力再高强,也会身受重伤。 在宫内困杀莘尾的同时,各大世家也派人夜袭军营,覆灭了玄敬军,残忍杀害狐族数百位年轻后辈。 听完莘尾的故事,江采霜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明明是这样一位胸怀大义的女将领,最后却遭人暗算,怀恨而死不说,甚至在死后还被泼上“祸国妖妃”的罪名,历经数朝数代都没有洗清。 若不是燕安谨今日告诉她这些,江采霜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莘尾所遭受的不公。 狐族好心帮助人族抵御外敌,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怪不得师父会说,人族亏欠了有苏狐族。 江采霜气不打一处来,对故事里那些大臣又恨又厌恶,“如果我是狐妖,肯定恨死贪婪愚昧的人族了。” 随即她却想到,燕安谨身负族人如此深重的仇恨,怎么会在人族建立起秉公处事的悬镜司呢? 她疑惑的视线被燕安谨捕捉到,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燕安谨低声道:“这是莘尾族长的遗愿。” 莘尾族长或许预知到了自己有这么一天,早早地派人送回一封信,信中说明这场恩怨与普通百姓无关,要报仇也该找真正决策的那些人。 人族在许多许多年前,曾数次挽救过差点灭族的有苏一族,不可因为她的事,将仇恨蔓延到两族之间。 从此往后,凡狐族后辈,若有愿意继承她遗志的人出现,不论妖力强弱,不论出身,都要被整个狐族奉为新的族长。 莘尾的事过后,狐族数百年隐世不出,不曾过问人族的事。 燕安谨是继莘尾之后,狐族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位族长。 江采霜迫不及待地追问:“当初害死莘尾的那些人呢?有没有付出代价?” “那几个世家的姓氏,如今已无人再提及了。” 燕安谨这句话等同于在说,那些人都遭到了狐族的报复,沦落到灭族的下场。 如此,也算告慰了玄敬军无数枉死的英灵。 回客栈的路上,江采霜临时起意,去了罗方的家。 “我在梦中来过罗方的家,想过去看看。” 走过凋敝的长街,再绕几条小巷,便来到一处被烧毁的小院。 与江采霜在梦中见过的院落相差无几,不过除了枣树和石榴树以外,墙角还多了一棵槐树。如今院墙房屋倒塌,满目焦黑,连树木都被烧成了焦炭。 亲眼看到这般景象,江采霜想起魄妖梦境中,罗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内心不禁升起了悲凉,“他们被害得家破人亡,朝廷居然无人替他讨回公道……” 斩杀渡化魄妖的时候,江采霜脑海中多出了许多它的记忆碎片。 罗方失手杀死同乡之后,的确遇到了强盗,还被抓到空置的南柯镇,逼迫他配合他们来诓骗过路商人,杀人劫财。 罗方生性胆小善良,并不愿做害人之事。再加上得知家人惨死,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百般悲怆绝望之下,罗方将自己挂在槐树上,自缢而亡。魄妖趁机吞噬他的心神,霸占了他的身体,伪装成罗方的身份伺机害人。 “前几日,林越梁武已经查到了鲁吉明,此人是青州一霸,与官府暗生勾结,做下无数伤天害理之事。我已命人将他的罪状证据送入京中,相邻州府也去了信,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江采霜点点头,“这种祸害,还是要早些拔除才好,省得他祸害更多人。” 一行人正欲离开,墙角处一道人影在附近探头探脑。 燕安谨淡漠的眼神示意,梁武便偷偷绕到那人后面,将其捉拿回来。 躲在暗处偷窥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女童,看上去还不到十岁,扎着两条小麻花辫,脸圆得都快看不清五官了,连眼睛都只剩一条缝。 她身前蹭脏了一块,估计是刚才偷看的时候,在土墙上蹭脏了衣服。 “你偷看我们干什么?”江采霜走到她面前问道。 胖女娃见他们人多,抓着麻花辫害怕地后退了半步,瑟缩着肩膀快要哭出来了,“我我没有偷看,我就是看看。” “看什么?” 女孩不敢回答,但下意识瞥了眼罗方家的方向。 江采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猜测道:“你认识他们家的人?” “不认识,不认识。”女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再加上她绑了两条麻花辫,看起来就更像了。 江采霜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就招人喜欢,便主动说道:“我们是罗方的朋友,替他来回家看看。” “你们认识罗方哥?” 江采霜半真半假地说道:“对啊,我们回青州的路上遇到他了,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家住在这里?” 女孩眼里涌上泪水,急忙抓住她的衣服,“你快叫罗方哥回来吧,他家被人烧了,他娘和他弟弟都被烧死在屋里了呜呜呜。罗方哥走了好几年,肯定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你们给他传个信,让他赶快回家看看……” 女孩信了她的话,以为他们真是罗方的朋友,替他回家看看。 “他家都被人烧没了,他也不回来看看……”女孩用肉乎乎的小手抹着眼泪,“玲儿可怎么办啊?家里人全死了,哥哥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她、她以后该怎么活呀……” 女孩越说越觉得悲伤难过,忍不住大哭起来。 江采霜心中发苦,忙用帕子帮她擦脸,“别哭,别哭,你说的玲儿,是罗方的妹妹吗?” 女孩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嗯,她家就只剩玲儿一个人了,她没爹没娘了,连哥哥也不管她了……” “玲儿还活着?” 女孩的哭声停了一瞬,有些防备地看向她,还有她身后的一行人。 梁武嘿嘿笑了两声,中气十足道:“小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他满脸大胡子的粗犷长相,再配上粗声粗气的声音,顿时吓得女孩再度哭嚎起来。 林越瞪了他一眼,把人拉到墙后边藏起来,“你就在这站着,别出去吓唬人家小孩。” “哼。”梁武个子高,干脆扒着低矮的围墙往这边看。 江采霜弯下腰,“玲儿是罗方的妹妹吧,他们兄妹俩的娘亲是不是喜欢炸油团,还会做槐叶饼?” 女孩忙不迭点头,“婶婶做的油氽团子最好吃了,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我以前最喜欢去玲儿家里吃炸油团。” “这下你相信了吧?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女孩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胖脸上写满了纠结,半天才想出一个法子,“我带你去我家,但是其他人不能跟着。” “好。” 女孩牵着她的袖子往前走,江采霜回过头,冲燕安谨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放心在这里等着。 江采霜跟着女孩绕了好几条巷子,同一棵树她都看到好几次了。 看来这个女孩还挺聪明的,生怕她记住她家的位置。 绕了大半天,女孩带着她停在一个胡同里,院子的木门不用敲,一推就开了。 “我,我跟我爹娘说一声。”女孩急急忙忙跑进屋,“爹,娘,罗方哥的朋友过来了。” 家里男人不在家,只有女孩的娘亲在屋子后面喂鸡,听见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一看家里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瞧着不像是穷苦人家,胖妇人拿布巾擦了擦手,招呼道:“你是……” “我是罗方的朋友,替他回家来看看。刚才我听你女儿说,玲儿还……” 胖妇人听她提起罗家的事,心里咯噔一下,瞪了女儿一眼,“什么玲儿?玲儿早就被火烧死了,你要去罗方家,得去南边胡同,他不在我们这儿。” 女孩缩了缩脖子,躲在娘亲身后。 江采霜看出这位母亲心有防备,大致猜到几分,“你们是害怕鲁吉明吧?放心,他蹦跶不了几天,没几日便会被官府抓起来了。” 胖妇人将女儿护在怀中,冷下脸,下了逐客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错人了,我们跟罗方家不熟,你赶紧走吧。” 女孩抱着娘亲的腿,往堂屋里看了一眼。 江采霜直觉堂屋里可能藏着人,但窗棂被杂物挡住,她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妇人态度坚决,江采霜只好暂时放弃,“那……我改日再来。” 过了两日,从相邻州府调来的官兵便到了,抄了鲁吉明的家,将他们家一干人等都押进了大牢。 与鲁吉明等地痞勾结在一起的官员,也被停职查办。 鲁家被抄家的时候,无数百姓围在街上看热闹,因为担忧战乱而空寂了多日的街道,头一次热闹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往押出来的鲁家人身上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剩下的百姓纷纷效仿,将作恶多端的鲁家人扔得臭味熏天,披头散发宛如乞丐。 “砍他的头!都是他们糟蹋了我女儿!” “我们家的铺子就是被他们给砸烂的,一家人被害得吃不起饭,差点就饿死了!” “大冷天他把我儿子扒光了扔到水里,我可怜的孩儿,在水里活活冻死了,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无数百姓谩骂哭嚎,喜悲交加,压在他们身上的山终于被粉碎,除去。 江采霜再次来到胖女娃的家,这一次,妇人让开了路,请他们进去。 胖女娃的爹娘都在家,面对他们这么多人,表现得很是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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