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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禾只管在方桌前面冷着一张脸, 甚至都不肯抬头去看那虚张声势的花清洛一眼, 也难怪, 早已不记得生前之事, 心中自然毫无波澜。 花清洛碰了一鼻子灰, 不自然地嗤笑问道，“这些人都是谁？” 赵斯年正将这众人一一介绍了去，花清洛复又看去那一身蓝裳的余容, 道, “活见个比老娘还要黑的家伙，也难为你们竟也能寻了过来, 抓这黑鬼，可没少费工夫罢。” 老太太咳嗽一声, 花清洛这才收敛些，方才那洋洋得意的笑僵在脸上, 眼珠一转垂手侍立在白木槿身后去了。 赵斯年只顾着开心，并未注意到花清洛那眼神之中的闪躲, 直请着老太太往楼上引路，上了二楼也不管旁人提醒的眼神，又客客气气地询问道，“可吃过午饭没？” 花清洛笑道，“都是死人，哪还用吃饭。” 赵斯年闻之一怔，复急忙赔礼于老太太，负阴抱阳请罪道，“光忙着高兴，竟忘了礼数，还望莫要见怪。” 老太太展眉一笑，道，“快别折煞老身，我虽比你多留了人间几日，自不比你福泽身后，小爷今位居我上，又做着上神的差事，岂有下拜我小神的道理！” 赵斯年遂起身，再问可有见过母亲与外祖母。老太太勉强答了“都好”两个字。 “可有见过天曦？”赵斯年复追问道。 “倒也不是经常见着，师婆们自有师婆们的去处。”老太太说着，言语带笑，不自然地去瞅了花清洛一眼。 赵斯年正欲推开这房门，听罢便止了动作，再转身引路，欲换去别的屋子住下。在走廊尽头拐个弯，进了另外一侧的走廊，一时间雕梁画栋，别有洞天，自是另一番景致。 老太太在花清洛之后进了一间沿河的屋子里，四四方方两间套房，圆桌圈椅皆备，挂画陈设各自讲究，玲珑精致地葡萄花纹银质香炉里烟气冉冉升腾。 赵斯年先去开了窗子，旋即便问滔滔江水奔逝之声。 老太太喜上眉梢，又随着赵斯年进了小间，正是不大的卧房，幔帐如纱细软带风，攒金丝的软枕流光映月。 赵斯年转身负阴抱阳道，“您看这屋子的布置器物可还妥当？” “甚好。”老太太连连点头。遂叫花清洛将那身上的包裹取下，亲取了件大红的衣裳出来，奉到赵斯年跟前道，“你母亲记挂你，托我捎带这件冕服，你且拿去穿了，不枉你母亲日夜熬着，险些坏了眼睛。” 赵斯年双手接过，再看那花清洛一眼，又把她带去了早已留出来的卧房，只老太太仍旧跟着，所以私下未能搭上话，这便不再纠缠，再谢过衣服道，“若是有什么别的短缺，千万要跟我说。” 老太太点头应答，花清洛便再嘱托一句，道，“这一针一线皆是师婆亲自织就的，很是费了心思，莫忘了师婆的记挂。” 赵斯年点头，又与花清洛对了眼色，这便捧着衣服下楼去了。 正下了最后一级踏跺，赵斯年不自觉地往李星禾那边看过去，见其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免长叹一口气，复下楼来。 “那语气蛮横的家伙是谁，长得倒是一般，偏嘴巴那么厉害。”余容方洗了脸，但仍旧是蒙着灰一样，再难辨其白净的脸蛋。 “厉害的还在后面呢。”青朔笑着说，上前迎着下楼来的赵斯年，又笑语问道，“可还缺什么物件？” 赵斯年摇头。 玄丘抬食指挠挠眉心，有意无意地提醒一句，“别着了道，是不是花清洛呐。” 双燕从窗下低飞掠过，消逝在风雨之中。 “我十分确定！”赵斯年一本正经地回应道，玄丘见他这副蛮横的样子，只当是自讨没趣，就此也不再多问，只眉梢稍稍堆起不悦之色。 “花清洛倒还好，她也是熟络这成衣局里的事，你们大可不用管她，可这老太太未免年长些，劳烦格外小心帮衬着。” “年纪一大把，何苦来？平日的宅子住着不舒服？”余容口无遮拦地嘟囔一番，众人闻之一怔，黄环笑止了她浑说。 余容哪肯就此收敛，她向来不是能憋住事情的人，这便再啃一口果子，对着赵斯年直言问道，“长住还是落脚即走？也不知那刻薄的家伙是死了多久，那生前的记忆还能存多长时间，说不定明天起床便忘得一干二净，赶明还是得照顾她。” “小心再封了你的嘴。”黄环掩面而笑，小声地提醒着余容。 赵斯年只笑一笑，也不再去搭理这胡说八道的余容，强扯开话题道，“也该是做饭的时间，各自忙起来。” 余容一听这话，自也不再去管谁照顾谁，第一个冲进厨房里去。 赵斯年将衣服放到自己房中去，仔细打量着衣襟处的针脚，这走线的方式与母亲的极像，只这走线方式可以模仿，母亲给儿子做衣服时的心思是模仿不来的，所以自能察觉出端倪异样来。 再细看那袖口、肩膀的结扣，自与母亲的方式截然不同，只仍旧熟悉，细细想下去方顿悟，正是那花清洛的针法。 如此想来，这花清洛言语之间皆是暗语，此衣服中定是暗藏玄机，如此不便冒失轻易换上去。又忽念起那余容方才讲得话来，想着，若花清洛是神，自能记得生前事，可又偏说自己是一个死人，即是死人，那如今仍留着记忆，如此有两种情况，一是强行被灌进记忆，二便是如余容说得那般，还未到其遗忘的时间，至于是何时，也许很久，也许就在明天。 如此，心乱如麻，迟迟缕不出思绪来，一时愣神，竟不知这余容何时溜到自己房中来了。 赵斯年看着目光幽幽的余容，并不问她缩在那边做什么，只将那手中的衣服小心放到床上方发问，“你能探知人的记忆？” 余容听罢方哼哼地笑一声，颇是有几分得意的回应道，“那是必然，美貌可是万能的。”再看赵斯年这家伙有几分迟疑，余容白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怎么，你还不信？” 赵斯年点头，正欲发话，被余容抢先一步问道，“怎么还不去做饭？” 赵斯年正问到兴头上，哪肯管她，索性也不回她，仍旧是就着自己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帮我个忙。” 余容转念一想，定是为着方才那祖孙两人的事，遂白眼回绝道，“我可不想跟那蛮横的家伙有任何接触。” 赵斯年沉思片刻，在朝着余容那边走了几步，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不是她，我想叫你探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我最不喜欢皱巴巴的身体。”余容白他一眼，正转了身子离去，不忘催促着赵斯年去将那午饭做了来。 “一根鸡腿。”赵斯年仍不死心。 余容冷笑一声，忽地转过身子来，白眼中尽是不屑，这才见其竖起三根指头道，“三根。” 话毕，正巧撞见青朔往赵斯年房中来，险些撞了个满怀。青朔瞪那余容一眼，再换回一个白眼，左右都是谁看谁都不服气，这才听着那青朔没好气的问道，“你们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呢。” 余容看赵斯年一眼，翻个白眼得意道，“有求于我呗。” 青朔冷笑，站过去赵斯年那边疑惑道，“她能做什么？” 余容揉揉眼睛，微晃动脑袋，又唤着赵斯年去厨房做饭。 这便听着赵斯年与青朔叫嚣着，呵斥着，都是些叫余容撒手的话，一路吵吵嚷嚷地进厨房里去了。 这狭小的方寸之地，自是容不下青朔与余容这对冤家，那余容也不是什么混迹厨房的料，除了能吃上几盘饭食，自是与那些锅碗瓢盆毫无关系，索性待了片刻便被赶到正堂里去了。余容又吃了两个果子，这便见黄环从厨房中出来。余容蹙着眉头抱怨着，“饿死了。” 黄环掩面而笑，道，“就好，我这就去请老太太与花清洛。” 余容啃口果子，随口重复一句，“花清洛。”再嘟囔，“哼，长得一脸刻薄相，连名字都这么带针带刺的。” “你可敢当着那厮的面讲这些。”青朔先是递上来一盘清炒油菜，正欲返回厨房时不忘叮嘱一声，莫叫这嘴馋的家伙偷吃了。 余容撅着嘴，眼角眉梢尽是不屑，嚷嚷着，“还能比你和玄丘那家伙磨人。” 青朔听罢方驻足转身，瞪一眼余容道，“磨人？她可是直接动手杀人的。” “得有这个本事。你可知，美貌是万能的。”说罢，余容急忙捂起嘴，免得再叫这家伙给自己封了口。 “你那美貌。”正端了鸡腿过来的乘黄接话道。 “怎样？”余容不服，斜视一眼乘黄，言语间带着恐吓与挑衅。 乘黄粲然一笑道，“不值一提。”说罢举了根鸡腿正吃，余容见状急忙扑过去，抢来那鸡腿也不管被自己骑在身下的乘黄，一把将鸡腿塞进嘴里，乱嚼了一阵，再见吐出一根完整的骨头来。 “什么鬼！”乘黄推开她。 余容白他一眼，“死狗，别动我吃的。” “你做的？”乘黄恼火道。 余容不屑，只管看好了那两根鸡腿道，“给我做的！” 赵斯年端着两盘素菜过来，笑道，“怎么还吵起来了。” “狗咬狗。”青朔笑道。 “谁是狗！”余容与乘黄异口同声反驳，齐看过去青朔那边，青朔自觉惹不起，耸耸肩紧随着赵斯年去厨房了。 赵斯年行了两三步，方对那乘黄讲道，“别动她的鸡腿。” 乘黄眉头一拧，眼睛拉得细长，撇着嘴撒娇，紧紧追上来道，“怎么就是她的。” “怎今天就跟她杠上了。”赵斯年停驻，转身待乘黄走近了，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青朔挤过去小声道，“别忘了他是只狐狸。” 赵斯年闻之方明白过来，迎乘黄进厨房端出两盘整鸡来，挑挑眉毛道，“他们不吃肉，都是你的。” 乘黄欣喜地端过盘子抱着跑至正堂的方桌前面，大啃一口，很是得意。 余容挑着眉毛往乘黄这边看了好一会，吞咽几次口水之后，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的跟我的是一个味道的吗？” 乘黄不去看她，肉塞得满嘴都是，嘟囔道，“好吃不就完了。” “我的盐放得有点多，我可替你尝一尝。”说罢余容将自己眼前的盘子推至乘黄跟前，弯着眉毛笑道，“你也尝尝我的。”
第82章 死去的穗安 乘黄自不肯去看这泼皮, 只闷头吃自己的。 花清洛正下楼梯来呢，看到这副景象自然很是不服，道, “今儿个倒是新奇，这畜生倒先比主人先吃上饭。” 只乘黄抬眼瞧见了老太太恶毒的眼神, 一时心头疑惑, 想这老太太逼着花清洛说这些做什么。余容一时辩驳无力，只嘴上小声嘟囔着，“有本事你也先吃, 怕是你还够不着资格呢。” 赵斯年见是老太太下来，想着正是握手探查的时机, 这便急忙招呼道, “余容, 还不赶紧帮忙搀着, 别光顾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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