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胸口好受一些时,赵斯年方起身,踉踉跄跄地去柜台上欲寻些水喝,不料刚绕进柜台,登时怔在那里不动了。 日光正照在那一副大红的剑穗上,中间那冒着幽光的猫眼石,正是花清洛最爱的颜色。
第54章 花清洛现凤凰台 赵斯年摸起这剑穗, 仔细地打量着,嘴角颤抖,全然是一副欲哭的样子, 可仍旧只是僵着脸,表情怪异、难受。他再三确认是花清洛的手艺, 他认得她结扣得方式, 认得她惯用的金刚结和不留一丝线头的细致。 也是这时,赵斯年才意识到今日是九月二十七,自己的生日, 偌大的长乐坊,只花清洛一人记得。 不多犹豫, 赵斯年从柜台上摸起这剑穗便朝凤凰台飞奔去了, “她一定在那!”赵斯年私心想着。 灯火旺盛, 似乎是要永不熄灭似的。 透过弥漫的红色, 花清洛看见了束发金冠, 锦袍玉带的李星禾,嘴角自然上扬,喜上眉梢。 一刹那, 这花清洛的眼神中是带着光, 这柔和、散漫、随意的光竟是逆着东边过来的太阳,穿过密密麻麻地大红灯笼, 一直随着李星禾走了好远。 脸颊上的绯红娇羞,正像是李星禾牵着的是自己的手一样, 这新婚新娘的喜悦,一瞬间全都来了花清洛身上。 锣鼓喧天, 人群沸腾,花清洛只在微笑着看去一眼, 这便纵身从墙头跃下,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穗安的卧房中。 现下那八个壮汉并钟灵正挤在人群中看得兴奋,无人记得穗安这边。 花清洛抬脚踹门,从发间取下金梭,瞬见黑发散落,若扰扰绿云,拖拽摇曳,皆是肝胆侠义。 再用金梭挑断手腕上的丹砂仙索,忽见一团火焰萌生,将它烧成一滩灰烬。这花清洛只目视前方,大义凛然的姿态,取那金梭刺进自己的胸口,用心头血祭了金梭,她行的方术,正是要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叫那穗安灰飞烟灭。 可她竟不知,这躺在床上的,仅仅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没有人会突然过来阻止花清洛,她像个凯旋而归的女将军一样,纵身跃到床上,持金梭,狠狠扎进了那穗安的胸膛,瞬见金光盈盈如纱,金线交错如烟,那床上的傀儡倏忽消失不见了。 也罢,花清洛自以为自己是大功告成,持着金梭,行尸走肉般地出了花厅的门,迎着朝阳,迎着这满院的红光,倏忽而逝。 沉香苑那中间的花坛里,忽见生出一丛牡丹花来,一应全是深蓝色的,正红色的花蕊在深海般深邃的蓝中妖艳、惹眼,灼热如奔腾的火苗。 花绕深宅移灰木,初开唯恐是山妖,蓝火深红,阶下染紫,孤身把花灯看遍。 到头来且愿秋风常留著,凉水天色为情开,终不是魂归故里,应时而开,白叫生人笑。 一路是撒上兰花的金边红毯,朱雀纹饰垫脚,李星禾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兰苑。 鼓瑟鼓笙,高朋满座。同一所宅院里,一个是千人拥簇,万人道贺,一个是阶前冷寂,孤芳自赏。 如此再不相见,省得彼此惦念。 兰苑的正堂两侧早早的挤满了人,见是新人来,方才围在抄手游廊中的人群让出两人之地,吵嚷着挤到游廊外侧去了。 墨山早已等候在花厅里,由半夏陪侍着坐到左手边的盘凤纹的主位上去,右手边龙凤呈祥纹饰的位子空着,再见堂下右手边第一把圈椅由甄夫人坐着,左边第一把圈椅上坐了一垂笑妇人,只眯缝着眼,并不言语,花钿垂手而侍,恭恭敬敬地立在这椅子后面。 再往后便见墨江之流,脸上并无嬉笑模样,只呆坐着,全是走过场的不屑模样。 观礼的人群中大都是在议论这堂上空着的尊位,有说是待天曦的母亲琏织过来,又有说是留着给穗安的,各执己见,聊得热火朝天。 迟迟不见新人行大礼,有没了兴致的人去前院喝茶去了,又有新补上的女子妇人堵住门口。 礼官问了喜娘时辰,又见那喜娘与天曦窃窃私语一番,这便有两人抬着辇轿从西厢门口出去了。 好事的人群,一时兴奋谈论这欲接来的人,更有一时起了赌约的婆娘,信誓旦旦的讲着定是去沉香苑里去了。 钟灵正踮脚仰头,瞧得热闹,忽觉一大汉将自己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你做什么!我正看着呢。”这钟灵扯扯被那大汉扯皱的衣摆,抱怨道。 “这辇轿是去沉香苑的。” 钟灵一听这话,忽得记起天曦的嘱托来,找齐了那八个壮汉一并朝沉香苑那边狂奔去了。 这钟灵前脚刚过门槛,便注意到了庭前这绀青色的牡丹,灼灼其华,妖艳惹眼,不又叫看者心头一颤。 后面急奔的八个壮汉驻足不及,险些撞到钟灵身上去,见此情景亦都是好奇着朝院中张望。 “这是什么花?刚刚走时并不曾见。”一略矮小些的绕到前面来说道。 “不是什么好兆头。”有大汉插画,语意轻浮随意。 钟灵听这话急转过头去指责道,“师婆大喜的日子,莫教你们在这里浑说。” 那讲话的大汉耸耸肩,示意不与她计较。 几人未曾从这牡丹上移开视线,那辇轿便已至沉香苑门口。便听一小厮笑着迎上来道,“师婆叫老夫人去兰苑受礼。” “这就去请来,您稍后片刻。”钟灵这才迈进门槛去,正行出一步路时,忽又被那身后的大汉拉住,伏在其耳边小声道,“师婆可是讲过,凭谁来都不叫进屋子。” 钟灵白他一眼,讥笑道,“你没听见?是师婆叫人来请老夫人去受礼。你且拦着我,耽误了时辰,自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钟灵白他一眼,再不顾这几人的阻拦,吵吵嚷嚷地进了穗安的卧房。待到定睛一看,这便傻眼了。 “夫人?”钟灵在塌前小声呼问道,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东西两厢房并着暖阁各自找了一圈,仍不见这穗安的踪迹,钟灵更是着急着连天曦的房中找了一遭,仍不见人影。 就此这十一个人便跟夜行老鼠似的,频频穿梭在这沉香苑的每一处房间中。 苦寻无果,又恐误了吉时,钟灵便叫这十个小厮留在沉香苑继续寻找,恐其畏罪逃了去,临去兰苑前,钟灵还将这沉香苑的大门锁起来。 钟灵虽说是天曦宠溺的贴身陪侍,却也因是外人之身,婚礼未结束之前,自不能与其接近谈话。只得挤在人群中,叫了喜娘过来,小声的嘀咕道,“找不见夫人的踪迹。” “怎会不见?可有仔细寻过?”喜娘抛过去眼神看一眼天曦小声问道,又不忘将钟灵拉至人群之外。 可再小声,仍旧是有耳朵敏锐的听了这谈话去,霎时便在人群中弥散开来。 天曦在人群中央听着这些个议论丝毫不紧张,想着,“即是找不见,那便可再捏个傀儡出来呢。” 说罢,这便叫传了喜娘过来,笑道,“外祖母这就来呢,你可叫礼官准备上了。” 喜娘将信将疑,对着礼官微微点头。 这便听那礼官高呼一声,“迎——客——” 众人齐向门外看去,再让出那红毯的路来。墨山深呼一口气,在堂前正襟危坐等候着。 天曦言语带笑,轻轻拨动自己的中指和食指,正见指尖银丝盈盈缠绕,悄无声息诞出一小人模样。正新手将这傀儡抛送出去时,那蚕丝般极细的新线忽地绷弹散去,不见了踪迹。 天曦眉头一皱,再次进行尝试。不料这仍旧如方才一般,银丝盈盈缠绕,只在指尖生出小人模样后,又倏忽绷弹散去。 这天曦忽得紧张起来。再匆忙行傀儡之术时,又听那礼官高喊一声,“迎——客——” 众人张望着,不见人影。墨山在堂前亦是按捺不住,侧着身子朝院外张望去,半晌功夫过去,仍不见穗安身影。 礼官看一眼天曦,只见其低着头,肩膀微颤,一时交流不上,这便又与那喜娘使眼色。 按照礼制,若是三声“迎客”过后,这府上贵客不至,那新人的这段婚姻是不被看好祝愿的。天曦可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前博取这个名声,只能再进了全力,试图将那傀儡穗安制造出来。 这便见其左手中幻化出彩面,缩小至巴掌大小,口中念念有词。 待到三声“迎——客——”从礼官口中高呼而出。 忽听见人群外有女声高声回应道,“贵客至,新人接客。” 天曦听这话,方放下心来,紧攥着那彩面朝面无表情地李星禾灿然一笑,这便与他跪下迎接穗安的到来。 人群中忽有惊讶之声,窃窃私语明目张胆地在师婆面前铺张开来,渐渐是议论纷纷。墨山随着这指指点点的手指望过去,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天曦疑惑抬头,从观礼人群让出的夹缝中望过去,正见那琳琅捧着穗安的遗像,目光坚定,大步而来。 天曦由喜娘扶着站起来,盯着那有意生事的琳琅,仍旧面露微笑。墨山叫半夏扶着,从那主位上站了起来,眉间微蹙,尽是惊恐疑惑之色。 观礼的人群中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地望着琳琅与天曦,又看看跟在琳琅身后的董乾,皆是一副紧张兮兮的神色。
第55章 琳琅咬定天曦杀了穗安 兰苑墙外的礼乐仍在响着, 风紧吹一阵,只匆匆吹过一阵,忽见花灯摇曳, 顷刻复又偃旗息鼓,再没了声响。 琳琅捧着那遗像停止花厅门口, 正视着天曦, 从容不迫道,“贵客已至,新人接客。” 此刻, 除了天曦,无人再敢多言一句。而这天曦毕竟是生意场中待过的, 强装着淡定, 摆出一副谦和的态度来, 一如既往的温婉和顺, 浅浅笑道, “你这是做什么呢?” 琳琅见了这幅虚假的嘴脸,轻哼冷笑着回应,“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说罢便转过身去, 面对着观礼众人高声吆喝道,“你们敬重的师婆, 你们将要视作律法、视作生命、视作生死都要效忠的神灵,原来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你在胡说什么!”忽听见李星禾冷语道, 叫天曦也跟着心头一惊。 若说这天曦方才还有些惊魂未定,现下只李星禾这一句维护的话, 便是死也足矣。 琳琅闻声回头,嘲笑道, “受人蒙骗,当然不自知。” “你可知,刻意抹黑诬陷师婆是重罪,诬陷师婆杀人更是要处以极刑。”人群中有人放出话来恐吓道。 “任凭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更是让百姓皆受极刑处罚。”琳琅盯着天曦的眼睛,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说我杀人,又有什么证据呢?”天曦嘴角扬笑,上前去端详着穗安的遗像,抬右手划过穗安的脸颊,忽见泪水落了下来,哭腔道,“若是你为了诬陷我,暗害外祖母,我定会,叫你——灰飞烟灭!” 说罢,天曦便欲拿回这遗像,不料琳琅紧紧护在怀中,两人就此起了争执,一时争夺起来。喜娘与钟灵见状急忙上去制止,围观的人群竟都不敢插手,毕竟谁是谁非,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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