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瞧着众小厮都在,又正是自己树德行的时候,这便强压着怒火不去与这丫头计较,只白眼一下,暗地里仔细打量这穿青着绿得黄毛丫头,想着,“待来日掌握了凤凰台的话语权,必定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扫地出门。” 外祖母私心里虽是爽快的,又不免做点面子上的样子,这便佯装责备那青朔道,“你是哪房的,竟这般怠慢客人。” 青朔忙负阴抱阳请罪道,“东边素厨里的厨娘,今晚刚刚调过来伺候师婆。不知是客,唐突奶奶了。” “既不理前厅之事,不知道也是常事,姐姐自不与你计较。”外祖母道,又看去一眼穗安,只见那穗安憋着怨气,皮笑肉不笑,好不为难。 正说话,师婆这便推门而出,对三位长辈负阴抱阳,众人回了礼,这才听师婆道,“劳烦奶奶且去把紫檀朱砂请出来,青朔你去太清宫请晏华师傅过来。” 栖箬应下转身欲去时,外祖母忙止了,又对师婆道,“你这身子还吃不吃得消?” “我不妨事。”师婆逞强道,这才又转身进了花厅。 栖箬瞧过去外祖母那边,见外祖母点了头,她便急匆匆下楼去取物件。 外祖母忙遣散众人,连并穗安也请回客房,才回到花厅里去陪着师婆。 雨渐小了,若蚕嚼新桑,只几处声音鲜明,几处消散于暗夜里。 潺潺错错,嘀嗒镗鞳,从瓦栏勾舍里到林木茶草上,印几家灯影,飘忽几处阑珊。 光漏不进林子,黑夜闯不进宅子,各自占地为营,相互惦记,虎视眈眈。 那李星禾心里早有了把握,在林子里陪着那小家伙兜几次圈子,想着多耽误无益,需趁早了这桩心事,于是从树梢纵身跃下,手掌撑地正拦住那耳鼠的去路,邪笑嘟囔道,“小爷我,陪你玩够了!”话罢便疾行上去,一脚将那耳鼠踢至东边树下。 那耳鼠哼唧一声,摇起尾巴又仓皇往南折回,一路朝南山石上逃去了。 李星禾纵身上树,踏叶而行,一个翻身斜上南山石,疾跨十数步,正截住逃窜的耳鼠,信手提起那家伙的尾巴,好一个倒挂金钩。 不料!李星禾来不及得意,只下行了一步之地,因雨过石滑,这便直挺挺地给摔了下去。 南山石本不高,况且李星禾往日里最是摔打习惯的,摔下去自是无妨,谁知前是螳螂捕蝉,正有黄雀在后,偏是正中了那石下的树茬,新断的切口如利刀一般从后背直插进去,血溅魂散。 李星禾顿觉眼前飘忽迷离,全身麻酥酥全无了力气,胸口倒是起伏得更猛烈,只却是迟缓的。 雨渐渐小下去,渐渐就不成气候,水雾一样,东南西北四下飘着。 李星禾眼中渐渐失了神,也与这雨一般涣散缥缈,欲开还闭,萦损柔肠。 不过那李星禾仍旧紧紧攥着耳鼠的尾巴,不死心地紧紧攥着。 窸窸窣窣草泣,戚戚唧唧寒蛩。 夜夜三更护君意,万里随风到天明。 花清洛不再前行,止步环视四周,因蒙着细雨,能见度很低,也便再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花清洛确定,四周定然是危机四伏无疑。 她警惕地迈步旋转,小心打量暗夜深处,左手放置右手腕取红绳时,心头猛得一惊,发现竟不知何时将这保命的给弄丢了。 于是再不敢贸然行动,只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低眼着急寻去。 这花清洛正走出去没几步,忽有一双手搭在花清洛右肩膀上。 她想那身后是人是鬼,是妖是兽尚未可知,所以此时最忌突然回头,枉送了卿卿性命,便不管是谁,只速速抬起左手握住那冰凉干硬的手,来一招过肩摔,以求万无一失。 果真,那家伙是一厉害角色,借着花清洛的巧劲翻身跃人头,反倒给了花清洛一脚,叫她急向后退出三步之地。 待花清洛站定,去看这白衣绕身,散发披肩的女人,正是方才的碧春。 可试着去探一探这家伙的真身时,又不见“类”的痕迹,一时发懵,这才白眼厉声呵道,“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碧春抬眼盯着花清洛笑笑,并不做回答。 “是死是活,老娘亲自定了。”花清洛料定眼前的碧春定是妖物无疑,便冷笑着跃过去,直锁那家伙的喉咙。 碧春并不急着躲避,立在原地盯着花清洛朝自己袭来,及至花清洛抬手出招时,她嘲讽一句“真是蠢货呢”便腾空而入,绕到花清洛背后去了。 花清洛恼羞成怒,抬手抱圆,画着阴阳的符号,运气召了零散几只草精过来,合起掌心,再抬手时已是生出一朵赤红牡丹花来。 红光熠熠,披针带芒的跃动于手掌之中,花清洛白一眼那碧春,信手将牡丹花推出去,霎时间飞红成镞,正朝着碧春飞去。 碧春并未慌张,只信手一捻,依次伸出手指便生出许多白丝出来,萦绕盘旋着,轻而易举就将那花箭挡了下去。 “只会这些雕虫小技,可是不行的呦。”碧春嘲讽道,这便袖手一挥,数十根丝线飞向花清洛,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叫她喘息都难,更无还手之力。 窒息叫花清洛瞬间没了法子,她抬手攥着颈前的线,好不叫碧春勒死自己。 那碧春瞧着花清洛脸上痛苦的表情,大笑道,“真爽快。”话罢,便猛收丝线,将花清洛生生拽到自己身边,这又贴着她的脸笑道,“下辈子呢,做个哑巴,或许能多活几年。” 花清洛白着她,凶光四溢。豆大的汗珠从鬓前冒出,碰撞、集聚,夹杂着愤怒猛然蹦破,挤成的汗水一直淌到嘴唇、颌下。 碧春看到她这个样子,愈发笑得过瘾,又勒紧丝线笑道,“敌人嘛,就应该被杀死的,特别是,情敌。” 花清洛不解,却也没有询问原由的力气,眼神涣散,神智迷离,渐渐消沉下去。 碧春自不会放松警惕,又勒紧丝线,眼神里闪着杀人的兴奋,饶有兴味地看着花清洛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花清洛从丝线与脖子间抽出左手来,抬至右臂伤口处,那碧春瞧见这垂死挣扎,更兴奋几分,笑中带着狠,死死收住丝线,讽刺道,“死得这么容易,真是要便宜你了呦。”话罢便呵呵笑起来。 花清洛闭上眼睛,左手终于搭到了右臂伤口处,这嘶吼着用力扯开绷带,血霎时从大臂淌到胳膊肘上,溅到袖摆的牡丹花样上。 刹那间,袖口的牡丹鲜活过来,生出百千条藤蔓枝丫,数以千计的牡丹竞相开放,将那碧春推出去好远。 花清洛也顾不得多想,脱下齐腰褙子,以血作引,制出牡丹屏障,趁机脱身。 花清洛暗自庆幸,好在师婆告诉过自己以血代替丹砂仙索的法子,否则现在自己早已魂归西天。 一路疾行逃跑至天枢桥边时,这便发现自己丢失的丹砂仙索,连同栖箬的金梭一并丢在了路边。 花清洛急捡起后并不敢多做停留,继续朝凤凰台奔去。 不料只行出去一射之地,这便又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那家伙已然是破了自己的牡丹阵,花清洛虽有料到,只是不曾想到如此之快! 被忽前忽后的魅影搞得头昏脑涨,花清洛只得住下脚步,喃喃“该死”二字。 突然万根白丝齐发,若细小短粗的猫毛,又若冰针般袭来。 花清洛手持金梭,抛出去丹砂仙索,急念咒语,忽见万红牡丹千丈藤,蝰蛇巨蟒般的立起。不过叫花清洛惊讶的是这牡丹竟花红似血,且遇丝成火,将那白丝烧了个精光。 火苗顺延至那碧春身上,倏忽便成了一缕青烟。 正如花清洛所料,果真是个幻术傀儡,只不知幕后操纵者又姓甚名谁,方才所讲那番话语又是些什么意思。 正思忖呢,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花清洛慌忙将那金梭藏进布袋,又系好那丹砂仙索,转身瞧见那天曦就站在自己身后。 花清洛自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白她一眼,与她擦肩朝凤凰台回去。 天曦侧迈一步,正拦住花清洛的去路。 花清洛白她一眼,道,“滚开!” 那天曦并不回话,只面露微笑,死死盯着花清洛端详着。 本就身心俱疲的花清洛被天曦怪异举止激怒,猛将她向外推去。谁知这天曦也是力大的主,受着花清洛一计猛劲却岿然不动。 花清洛惊讶,又白过去一眼,才又准备让出一尺之地。 天曦微微笑着,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贴着花清洛耳朵道,“我来送你回家。” 花清洛挣扎一番无济于事,这才突然意识到,“这又他娘是傀儡术!” 天曦面带微笑的,抬手捻花,一把剔透锋利的匕首缓慢成形,一点点逼近花清洛后颈。 恐是被施了定身咒,花清洛想挣脱却也是动弹不得,这一而再的强势压制,叫花清洛恼羞成怒,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想着自打来了这天民国,还没受过这窝囊气,不禁怒骂道,“要不是老娘受了伤,你怕是早就死透了!” “啧啧啧啧。”天曦蔑视地笑道,“我喜欢你这死到临头的嘴硬。这喜欢虽能让我多留你一刻钟,只是折磨可是要延长了呦。”说着她用手中的匕首在花清洛后颈上小心地划破一层皮,瞧着血快速地渗出又快速地被小雨晕染稀释,然后一股脑淌进衣襟里去了,眼中的快意透着浓浓的妖异邪魅的味道。 后颈的疼痛叫花清洛打了个激灵,但皮肉之苦并未叫花清洛服软,一味地怒火中烧,厉声呵斥道,“你滚远些,浑身骚味的贱货!最好别让我活着……” “求我。”天曦打断她,轻蔑道,“求我,杀了你。” 正说这话呢,天曦手中的匕首竟开始融化,利刃刀尖悉数散了。 那天曦遂皱了眉头,想着定是半夏在这附近,只骂一句“真是该死呢”,便猛朝花清洛颈部刺去,虽不致死却也叫她老老实实地晕了过去。
第19章 晏华师傅不见了 话说那半夏刚盘查完太平坊正回长乐坊去,行至此处时忽见林间有人影。 想着别是漏下什么人家,又或担心是谁家遇害,于是撑着伞匆匆赶来。 瞧见正是花清洛与天曦,正疑惑呢,未等开口问了,只听那天曦陡变了脸色,如见救世主般哭喊道,“姐姐救命。” 半夏急上前去,见那花清洛满身伤痕,衣裤上沾满血迹,迷眼不睁地躺在那天曦的怀里。遂抬手将伞递给天曦与半夏遮雨,食指探一探花清洛颈上的血脉。 料定花清洛并无大碍,半夏这才放下心来,又宽慰天曦道,“妹妹不用担心,花清洛无事。” 那天曦听这话,连连点头,哭眼抹泪道,“没事就好,又看着花清洛哭哭唧唧一阵,竟跟对待自己的同胞姐妹般,看得半夏眼里泛起泪光来。
81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